第19章 斬殺苻騰【下】
次日,因是王猛壽辰,故而苻堅在宮中宴請王猛并請李威作陪。
席間,苻堅舉杯對王猛說道:“長久以來,王公為秦國鞠躬盡瘁竭盡心力,方有今日欣欣向榮如日方升,故願愛卿身體康健壽山福海。”
王猛立即雙手舉杯說道:“天王謬贊,臣”他還沒有說完。
一旁的李威舉杯說道:“王公切莫自謙,在下亦祝王公龜鶴遐齡喬松之壽。”
王猛含笑說道:“多謝天王,多謝将軍。”
而後三人一飲而下。
王猛感慨說道:“時光飛逝,人亦老去。但見秦國國泰民安,亦無憾之。”
苻堅點頭說道:“遙想當初王公嚴懲惡霸,整治京師,宛如昨日。”
王猛微微一笑。
這時,李威突然想起周老夫人病逝之事,便說道:“昨日周老先生來府告知其妹病逝,汝南公願護送其回京安葬。”
仁慈的苻堅立即說道:“強德已逝,致使其流落他鄉。此乃寡人照顧不周,既然如此,想必汝南公定是床前盡孝。故而理應派人迎之,并嘉獎汝南公之仁孝。”
但心思缜密的王猛卻向苻堅行禮說道:“天王,依臣之見,此事絕非如此簡單!”
苻堅和李威都十分疑惑地看着他。
王猛繼續說道:“當初若非天王仁慈,周夫人理應押解回京并處以刑罰。故而汝南公雖留其在彭城,卻從未讓其抛頭露面。如今卻公然欲親自護送回京,恐有詐!”
李威一聽,吓得倒吸一口涼氣,從座而起并跪在苻堅面前行禮說道:“請天王降臣失職之罪。”
苻堅急忙說道:“舅父快快請起。”然後又對王猛說道:“王公,果真會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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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嚴肅地回道:“汝南公乃先帝子嗣越王胞弟,不可不防!”
苻堅雖覺此話言之有理,但卻依舊抱着一絲親情地說道:“可其以護送靈柩為名,無有借口阻攔。再者,若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豈非”他還沒有說完。
王猛則一笑說道:“既然如此,一試便知。”
兩天後,去往長安的大路之上,遠遠地走來一隊人數近萬的隊伍。雖人人身穿白衣手拿紙錢,并不時地向天上扔去,但卻能從其眉宇間看到陣陣殺氣。
隊伍中間是一口雙壽字棺材,正由八人擡着。而在隊伍的最前面有兩個人,右邊馬上坐着一位鶴發須髯的老者,正是那位周老先生。左邊端坐一位體格健碩高大威武的壯年男子,他便是苻騰。
此時的苻騰嚼穿龈血深仇重怨,恨不得食人血肉方解心頭之恨。一旁的周老先生雖一切盡收眼底,但卻一言未發。他深知此戰兇多吉少,但依舊有着一絲勝算。若蒼天保佑,使秦國回歸正統,亦為胞妹報仇,也不枉自己如此草行露宿跋山涉水。
就在這時,突然從大路兩旁的小樹林中沖出近兩萬黑衣蒙面手持兵器的未知人。為首乃是一位中年黑衣男子。
從未見過如此場面的苻騰吓得失聲喊道:“爾等何人?”
但這名黑衣男子卻未做答複。
苻騰見狀,便又說道:“二虎相争,必有一傷。不如奉送諸位白銀千兩”他還沒有說完。一旁的周老先生卻長嘆一聲,說道:“王猛,老夫小看你了!”
苻騰不解地看着周老先生。周老先生用手一指前面近兩萬黑衣人,說道:“以李威才智,就算知道我們有所行動,怎會想到以此方法保全苻堅!”
苻騰聽完之後,便大驚失色面色慘白。
為首的那名黑衣人卻笑着說道:“不愧曾為帝師之人!”說完拔出腰間寶劍帶領衆人沖向苻騰。
因苻騰手下兵丁皆為沒有任何戰場經驗的青壯農夫,怎會是久經沙場衆位将士的對手。一炷香後,苻騰手下之人非死即傷,更有近四千多人跪地投降。驚弓之鳥的苻騰雙手握着寶劍,膽戰心驚地對着面前數不盡的黑衣人連連說道:“別過來!別過來!”
這時,為首的黑衣人走到其面前嘲笑道:“還不跪地求饒,等待何時?”
苻騰睜大眼睛地看着他,說道:“既然爾等乃是朝廷所派之人,便知吾為何人!”
黑衣人卻仰天大笑道:“既已謀反,便是秦國罪人!”
苻騰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将手中寶劍握得更緊了些。
黑衣人輕輕說道:“抓活的。”
話音未落,便有數十名黑衣人将苻騰團團圍住。這時,一名黑衣人走到為首的那名黑衣人面前,行禮說道:“那位周老先生一直站立棺材面前,他曾官拜帝師,屬下不敢輕舉妄動。”
為首的黑衣人點了點頭,然後徑步走到棺材前。只見周老先生穩如泰山,巍峨不動。黑衣人還為開口說話。但周老先生卻先行說道:“我願與你回京認罪,但能否将她葬于此處?”
黑衣人明白他的用意,若不如此,周夫人定會被暴屍荒野,甚至還有鞭屍可能。但若周老先生留在此地可一死痛快,但會長安之後又會遭受何等刑罰尤為可知。故而面對如此兄妹情深的黑衣人不禁被感動,便點頭說道:“來人,将棺椁葬于此地。”
十幾名黑衣人就地取材,将棺椁放在一低窪處。周老先生步伐沉重地走到棺椁旁,用手輕輕地撫摸棺椁,然後輕嘆一聲離開。于是,那些黑衣人将其埋葬。
周老先生走到為首的黑衣人面前,說道:“如今大局已定,可否讓老朽一睹真容?”
那名黑衣人遲疑片刻,然後擡手将黑紗摘下,露出一張面如溫玉英俊臉龐。周老先生微微一笑說道:“原來是楊将軍。”
楊安略顯尴尬,不知該說何話。
就在這時,幾名黑衣人押着苻騰來見楊安。誰知苻騰一見楊安,便大叫道:“楊安,我父皇待你不薄,你卻助纣為虐保那苻堅!這也難怪,你的兒子與苻堅之女定親,你”他還沒有說完。
惱羞成怒的楊安厲聲說道:“将此二人押回長安!”
長安,正與王猛在禦花園下棋的苻堅突見宮人行色匆匆地走了過來,行禮說道:“啓禀天王,楊将軍已将汝南公與周老先生押解回京。現在宮外等候,求見天王。”
苻堅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盤之上,愁眉不展地說道:“王公果真料事如神。”
王猛知其所想,開口說道:“天王”他還沒有說完。
苻堅擡頭看着王猛,問道:“難道寡人未将秦國照料周全?何故如此對待寡人?”
王猛心疼地說道:“自古無情帝王家。為了皇權,大可全然不顧倫理親情,更何談道義二字?天王,此人不可留之,以免将來後患無窮。”
苻堅默不作聲,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太極前殿,苻堅和王猛皆正襟危坐。苻騰和周老先生在楊安的押解下走上殿來。但二人卻立而不跪。苻堅并未言語。
楊安行禮說道:“啓禀天王,汝南公私自招兵近萬餘人并喬裝改扮欲進京圖謀不軌”他還沒有說完。
苻騰卻破口大罵道:“苻堅,你非先帝子嗣,有何顏面坐與龍椅之上?你”他還沒有說完。怒火中燒的王猛快步走到其面前,擡手便是一個耳光。苻騰沒有想到王猛竟會打自己,便一手捂着臉,一手指着王猛大叫道:“你敢打我!”
王猛直視其說道:“倘若秦國交與你手,早被他國吞并,舉國皆為他人奴隸!”
一旁的周老先生默默地低下了頭。可苻騰卻不以為然地大喊道:“吾乃先帝子嗣,真龍天子,自有神明護佑!”
王猛沒有理會他,轉過身向苻堅行禮說道:“天王!”
苻堅看着眼前大呼小叫的苻騰,輕輕地皺了一下眉,然後大手一揮。只見兩名将士将正張牙舞爪的苻騰拖了出去。苻騰害怕地叫喊道:“苻堅!你敢殺我!你對得起先帝!對得起苻家列祖列宗嗎?”
苻堅将頭轉向一旁,雖為說話,但從神情之中亦能看出其進退兩難心亂如麻。
這時,周老先生看着苻堅說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然後他對殿旁站立已久的将士說道:“我們走吧。”
苻堅看着周老先生的背影,兩行熱淚不禁流下。可身邊的王猛則再次行禮說道:“天王,淮南公苻幼,晉公苻柳,趙公苻雙,魏公苻瘦,燕公苻武,這五公不可留之!恐生大禍!”
但苻堅卻擡起頭,眼眶濕潤地說道:“今日寡人已處死一位苻氏宗親,以儆效尤。況且五公掌有兵權,談何容易輕言行之?秦國富強未久,此時不宜發生禍亂,恐他國襲之。”
王猛雖知這些都是苻堅不願殺死五公的托詞,但依舊心有不甘地說道:“天王”他還沒有說完。
苻堅從座而起,離開大殿。
王猛無奈地輕嘆一聲,并搖了搖頭。
苻堅回到鳳栖宮內,看到張慕媱正與苻寶苻錦玩鬧嬉戲,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意。苻寶和苻錦看到苻堅後,便歡快地跑到其身邊并仰起小臉甜甜地叫道:“父皇!”
苻堅俯下身,雙手摸着二人的小臉欣慰地說道:“真乖!”
深知苻堅心性的張慕媱見他如此,便知發生大事。于是,她對二位公主說道:“寶兒,錦兒,父皇累了,你們出去玩吧。”
二位公主乖巧地行禮說道:“是。”然後手拉手地走出大殿。
張慕媱又對宮人們說道:“都退下吧。”
宮人們行禮告退。
而後,張慕媱來到苻堅面前,問道:“發生何事,致使天王憂心挂懷?”
苻堅暗自神傷地說道:“今日寡人處死苻騰。”
張慕媱吃驚地說道:“他果真謀反?”
苻堅拉起張慕媱的手,說道:“慕媱,寡人好生後悔接管秦國。如若當初處死苻生之後歸隐田間,何須殘殺手足?你更無須為無子而苦惱。我們一家四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張慕媱又何嘗不想如此平淡安然度日,但事到如今,只能前行。于是,她安慰苻堅說道:“既已命中注定,就應達官知命。東海揚塵一瞬間,願與君不離不棄。”
頗受感動的苻堅一把将其攬入懷中,柔聲說道:“執子之手,夫複何求?”
二人就這樣緊緊相擁,雖無言語,卻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