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連環之計
太極殿內,正在批閱奏折的苻堅見張公公走了進來,行禮說道:“啓禀天王,高大人求見。”
苻堅說道:“宣。”
片刻之後,高弼走進殿內,行禮說道:“微臣高弼拜見天王。”
苻堅放下手中禦筆,擡頭說道:“愛卿平身。來人,賜座。”
高弼謝過行禮坐下。
苻堅詢問道:“愛卿進宮,可有要事?”
高弼行禮回道:“天王,臣見今年雨水甚少,恐怕易生發生饑荒,故應早作打算行之。”
苻堅點頭說道:“愛卿所言甚是有理。”
然後高弼故作緊鎖眉頭之狀,似有心事不敢言明講之。
苻堅便一笑說道:“愛卿大可暢所欲言,無需顧忌。”
高弼行禮說道:“代國已滅,卻不知為何行唐公遲遲不歸,致使耗費大量糧草。”
苻堅假裝淡然地說道:“代國初滅,理應長期駐守,免生事端。”
但是洞察世事的高弼卻看到苻堅言語之間,眉宇微挑,所以心中暗自大喜,但卻沒有絲毫表現出來,故作明了地行禮說道:“原來如此,微臣誤解,還請天王見諒!”
四天後,行唐公苻洛帶兵回到長安,笑容滿面地來到金殿,行禮說道:“啓禀天王,代國已亡。劉衛辰,劉庫仁雖有不合,但已各回其所,各安其命,不生戰事。故請天王勿優。”
苻堅面無表情地說道:“行唐公此戰有功,故封其為征南将軍,鎮守成都,由襄陽循漢水西上上任。”
苻洛一聽,大吃一驚。所以,他擡頭不解地說道:“天王……”他還沒有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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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堅臉卻一沉,不悅地說道:“還不謝恩?”
苻洛強忍怒火,行禮謝恩。而殿上的孫斌卻不解苻堅為何如此苛待有功之臣,但見大勢已定,故而沒有出來阻攔。唯有高弼,笑而不語。
散朝後,回到府中的苻洛生氣地說道:“如此大功,理應封我将相重臣,但卻将我遠置邊境!”
身旁的趙副将點頭說道:“天王對待異族甚是大方,随便磕頭認錯便得高官厚祿!”
就在這時,一名将士走了進來,行禮說道:“啓禀将軍,高弼大人求見。”
心情煩躁的苻洛手一揮地說道:“不見!”
但是,趙副将卻攔住說道:“将軍,此人乃是慕容垂之心腹。如若不見,恐怕……”趙副将沒有說下去。
苻洛氣得大叫道:“我乃堂堂宗親,竟然淪落至此?”
趙副将轉身對将士說道:“請其大廳相見。”
将士行禮稱是下去。
高弼見到苻洛之後,急忙恭行大禮說道:“高弼見過将軍。”
苻洛面沉似水地說道:“免禮。”
高弼卻好似沒有看到這一切,繼續笑容滿面地說道:“慕容将軍得知将軍辛勞,特命在下送些薄禮。”說着便将所帶木箱蓋子打開,只見裏面滿是珍奇異寶古玩字畫。
苻洛雖然愛財,但卻沒有達到貪財舍命之境界,故而疑惑不解地問道:“這是何意?”
高弼回道:“将軍乃為宗親,我等身處大秦無有依靠,故而還望将軍多多提攜。”
苻洛苦笑自嘲說道:“吾之今日,有何能力提攜他人?”
但是高弼卻說道:“非也。當日五公叛亂,那是何等大罪!若非王公,天王焉能斬殺手足?況且天王厚待五公後人,足見天王對宗族之情誼。”
聽完這一席話的苻洛眼中突見光芒。
高弼見狀大喜,起身行禮說道:“時辰不早,下官告退。”
苻洛見高弼離開之後,便輕聲地對趙副将說道:“明日你帶親軍七萬離京歸去,次日調轉行至和龍,而後直逼長安!”
趙副将擔心不已地說道:“此事重大,稍有差池……”他還沒有說完。
苻洛則說道:“王猛已死,有何畏懼?”
五天後,坐在金殿之上的苻堅突見報事官急匆匆地走進殿內,行禮說道:“啓禀天王,大事不好。行唐公苻洛帶兵七萬身在和龍舉兵謀反,并聲稱……”報事官沒敢說下去。
苻堅惱怒地起身說道:“講!”
報事官這才繼續說道:“還王鹹陽,以承高祖之業。如若陛下潼關侯駕,便會開恩還爵東海。”
苻堅火冒三丈地用手一拍桌案,大聲喊道:“好個還爵東海!姚苌将軍,命你帶兵十萬,剿滅反賊!”
姚苌喜出望外地行禮說道:“末将遵旨。天王,可否煩請高弼大人押運糧草,亦可出謀劃策?”
苻堅點了點頭。
然後,姚苌和高弼一同行禮說道:“臣等定為天王分憂,剿滅反賊!”
但是朝班之中的孫斌卻一直緊鎖眉頭,鄧羌和張蚝亦是悶悶不樂。
姚苌帶兵出了長安之後,便向高弼行禮說道:“此戰還需仰仗先生指點。”
高弼還禮說道:“高某定當竭盡全力為之。”
姚苌又說道:“不知先生可有此戰妙計?”
高弼回道:“苻洛有勇無謀,且滅代有功,故而定會居功自傲,目空一切。然此乃是兵家大忌。”
姚苌試問道:“先生之意,示弱之後,再行攻之?”
高弼笑着說道:“将軍聰慧,智勇無雙。”
姚苌急忙搖頭說道:“若非先生指點,姚某焉能想此妙計?況且如若慕容将軍和先生,姚某豈會今朝得意,率軍出征?”
高弼見他如此謙恭,便滿意地說道:“将軍乃人中龍鳳,傲視群雄亦在情理之中。”
正在喝酒的苻洛見趙副将走了進來,行禮說道:“啓禀将軍,苻堅派兵十萬,直奔和龍。”
苻洛放下酒杯,問道:“何人領兵?”
趙副将回道:“領兵者姚苌,押運糧草者乃高弼。”
苻洛一聽,便漫不經心不屑地說道:“無名小輩。”然後又見趙副将滿臉疑惑,故而問道:“又有何事?”
趙副将行禮回道:“據探子報,秦軍行軍乃是一字長蛇且松懈慵懶,竟與押糧兵丁混為一處,且時有高弼領軍前行,而姚苌不知所蹤。據說,姚苌夜會名妓?”
苻洛聽完之後,哈哈大笑道:“如此說來,此戰大勝亦如探囊取物!”
可是,趙副将卻說道:“久聞高弼心思缜密,王猛數次加害慕容垂,皆被此人化解……”他還沒有說完。
苻洛卻不屑地說道:“王猛,高弼皆乃文弱書生,只知油嘴滑舌,有何能耐?”
趙副将見他不悅,便急忙陪笑說道:“那是自然。”
當高弼帶領毫無秩序可言的秦軍來到距離和龍不足五裏之處時,突見苻洛率領七萬軍隊氣勢洶洶地從叢林之中沖了出來。
高弼淡然一笑,然後下令道:“準備動手!”
只見這些原本松懈的衆位将士如同換了一個人,迅速整理戰甲雙手緊握兵器。
苻洛催馬來到高弼面前,傲嬌地說道:“一介書生且少左臂,敢來此處實屬不易。如若下馬降之,便饒其命歸鄉。”
高弼回道:“多謝将軍擡愛。”
苻洛又問道:“姚苌現在何處?”
但是高弼卻笑而不語。苻洛不解,剛想問其緣由之時,突聽身後馬蹄陣陣,故而警覺地立即回頭觀之,不禁吃驚不已。
只見丢盔卸甲的趙副将帶着數百名殘兵跑在前面,身後乃是高舉大刀的姚苌和三萬秦軍。趙副将邊跑邊喊道:“将軍,大事不好,和龍失守,死傷慘重!”
苻洛立即回頭二目圓睜地看着高弼,但是高弼卻不慌不忙地說道:“昨日姚苌将軍帶兵三萬騎兵,突至和龍。待你出城之後,再将和龍攻下。”
苻洛吃驚地問道:“姚苌時常夜不歸營,便是麻痹我等,認為姚苌密會名妓?”
高弼微微一笑。
苻洛回頭看了一眼傷勢頗重的趙副将,再看看精神抖擻的姚苌,于是翻身下馬來到高弼面前,跪下無語。
三天後,姚苌高弼押着苻洛走上金殿。姚苌高弼行禮說道:“天王。”
苻堅笑着說道:“二位愛卿,快快請起。寡人已聞此戰大勝少亡,真乃大功一件。”
姚苌則行禮說道:“啓禀天王,若無高弼等人謀劃,此戰萬萬不成。”
苻堅含笑點頭說道:“寡人好似看見王公當年風采!”
高弼立即行禮說道:“微臣愚鈍,怎及王公半分?”
苻堅說道:“愛卿莫謙。姚将軍亦功不可沒。來人,皆官升兩級,賞金百兩。”
高弼和姚苌笑着行禮謝恩。但是一旁的苻洛卻憤憤不平地說道:“天王出手好生大方!”
苻堅生氣地對他說道:“身為宗親,焉能舉兵謀反?”
苻洛冷笑說道:“願做六公!”
苻堅不解地問道:“何出此言?”
苻洛回道:“天王已殺五公,再殺一公,又有何妨?”
苻堅聽完之後,低頭無語。
但是朝班之中的孫斌卻心中暗自說道:“苻洛乃是先帝子孫,故而此人斷然不可留之!”所以立即出列行禮,但還沒有開口說話。
苻堅則擡頭說道:“無需多言。來人,将其松綁,送出長安。”
苻洛雖表面上十分鎮定,但是內心之中極其擔心苻堅是否會斬殺自己。但是聽到苻堅此句之時,便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高弼,心中暗自說道:“萬幸此人當初提及五公之事,否則今日難逃此劫。”
可是他這細微的動作卻被孫斌看得一清二楚,孫斌這才明白這一切全都由高弼一人所為。他不但痛恨高弼卑鄙小人,而且更加自責自己無用,沒有辦法阻止事情發生。
苻洛被人帶下去之後,高弼行禮說道:“天王,周朝歷經八百,試問緣由如何?”
苻堅不解地看着他。
高弼繼續說道:“因其分封諸侯,相互牽制,各安其命。”
苻堅點頭說道:“頗有道理。”
孫斌一聽,立即行禮說道:“天王,不可。若無分封,豈有春秋戰國,天下大亂數百年?致使周天子流離失所,無有帝王威儀!”
高弼則說道:“那因周朝有所疏漏。倘若周帝将都城子民亦派遣各地,平日各自勞作,但若天子诏書一下,試問哪個諸侯不敢從之?”
還沒等孫斌反駁,苻堅卻說道:“此法甚妙,來人……”他還沒有說完。
急的孫斌跪地行禮說道:“天王,當年項羽為何沒能成就霸業,慘死故人之手?皆因沒有加強皇權,大肆分封!如今大秦來之不易,焉能毀在小人之手!”
高弼也跪下行禮說道:“天王,微臣一心為國分憂,怎成小人之流?”
慕容垂立即出列行禮說道:“還請天王辭去微臣官職,允許歸鄉以保性命!”梁琛,樂嵩和姚苌也都跪下行禮說道:“臣亦如此。”
苻堅怒視孫斌,但還未開口說話。權翼出列行禮說道:“天王,孫斌大人待秦之心,天地可鑒。況且此事非同小可,不如改日再議?”
但是高弼立即說道:“既然天王心有疑慮,微臣不願天王為難。”說着用手取下官帽,并向苻堅磕了三個頭,慕容垂等人亦如此。
又氣又急的苻堅大聲說道:“此事無需再議。将三原,九峻,武都,汧,雍中之氐族分出十五萬戶,由各宗室統領。”
急的孫斌磕頭說道:“懇請天王收回承命,否則定有大禍臨頭!”
苻堅卻訓斥道:“若非因有王公,寡人定會嚴懲不貸!”
身為氐族的鄧羌雖無謀略,但也覺得此事不妥。而且當年王猛不計較自己沖撞無禮之罪,故而出列行禮說道:“還請天王三思,孫斌大人一心為國,無可厚非。”
呂婆樓亦出列行禮說道:“微臣附議。”
苻堅生氣地一揮衣袖,起身說道:“依旨行事!“說完轉身便要回宮。
孫斌痛心疾首地大喊道:“還請天王收回承命,臣願以死明鑒!“說完起身,快速跑到殿柱之前,撞柱倒地。在場衆人皆驚,唯有高弼等人暗笑不語。
已是雷霆之怒的苻堅用手一指倒在地上的孫斌,大聲喊道:“不許醫治此人!草草葬于亂崗之中!《史書》亦不可提及此人半字!抗旨者格殺勿論!”說完離去。
孫斌聽完之後,氣得口吐鮮血眼前模糊。秦國舊臣無不搖頭嘆息,無奈離開。
高弼走到孫斌面前,得意洋洋地拱手行禮說道:“同僚一場,大人好走!”
聽得一清二楚的孫斌又吐了一口鮮血。這時,權翼,呂婆樓和鄧羌快步走了過來,站在孫斌身前。
鄧羌氣得大聲說道:“若再胡言亂語,休怪鄧羌無情!”
呂婆樓亦說道:“言出半字,定要其命!”
高弼和慕容垂等人這才離去。
呂婆樓跪在地上,抱起躺在血泊之中的孫斌說道:“放心,在下即刻命人醫治!”
孫斌卻搖了搖頭。
呂婆樓卻說道:“我與天王交情非淺,縱有不滿,亦不會嚴懲!”
孫斌苦笑說道:“我曾答應王公照顧天王,守好大秦。誰料,竟然失言。”
權翼和鄧羌也跪在地上,權翼說道:“大人放心,權某即刻進宮,懇請天王收回承命。”
鄧羌也點頭說道:“吾亦同去!”
奄奄一息的孫斌絕望地搖了搖頭,未曾說話,兩行熱淚卻先留下,氣若游絲地說道:“大秦亡矣,請,請保天王性命!”說完帶着無限的怨恨,離開人世。
這時,鎮殿将軍走了過來,欲執行苻堅旨意。淚眼婆娑的呂婆樓立即起身,從身上取出所有值錢之物并說道:“厚葬大人,如若天王怪罪,呂某定會承擔。”
權翼和鄧羌也站了起來,紛紛照做。權翼行禮說道:“煩請将軍厚葬大人。”
鄧羌亦行禮說道:“此恩鄧某定不忘懷。”
鎮殿将軍見他三人如此,心中暗自說道:“這三人乃是朝中重臣,且與天王關系匪淺,不可得罪。況且孫斌死的的确冤枉,何不做個順水人情?”于是,他點了點頭。
回到将軍府的慕容垂等人開懷大笑。
梁琛向高弼拱手行禮說道:“先生好謀略。既讓宗室對苻堅不滿反心甚重,又活活氣死秦國謀臣孫斌。真是大快人心!”
慕容垂也點頭說道:“孫斌已除,大計可施。”
但是樂嵩卻說道:“權翼,鄧羌,和呂婆樓忠心于苻堅,故此三人亦不可留之!”
這時,高弼開口說道:“孫斌謀略不及王猛,而權翼更不及孫斌!且呂婆樓年老體弱,無有遠見,故而無需憂慮。倒是鄧羌乃是氐族之人,號‘敵萬人’,不可留之。”
慕容垂點頭說道:“今姚苌不是其對手,且與我等心存異心。”
高弼安慰他,說道:“有朝一日返回燕國,定會尋到勇猛悍将。”
慕容垂滿懷希望地點了點頭。
而與此同時,長安諸地哀嚎之聲連綿不絕,親人們不舍地抱在一起痛苦不止。而冷面的秦軍卻無情地将其分開,帶往各地。一時間怨聲載道,百姓們皆在僻靜之處咒罵苻堅。
而身在邺城的陽平公苻融在聽完楊安講完之後,又恨又悔地說道:“皇兄真是……,準備筆墨!”
楊安疑惑地試問道:“大人欲讓聽完收回承命?”
苻融生氣地說道:“忠貞孫斌以死明鑒,未令皇兄回心轉意。我之所言,亦會如何?吾欲上書皇兄,調回長安以保宗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