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陸叔叔。”文寧有些羞赧, 有夜風拂過他的身體,讓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顫。

陸煥生眉頭微皺:“坐, 怎麽不穿件外套?”

白天和晚上溫差較大,陸煥生把放在一旁的西裝外套遞給文寧, 語氣像是為孩子操碎了心的老父親,甚至還有些嚴肅:“穿上。”

文寧也沒拒絕, 他朝陸煥生笑了笑, 然後穿上外套, 坐到了陸煥生對面的椅子上。

“我讓他們上的宵夜。”陸煥生, “你在參加節目, 宵夜裏都沒放辣椒,分量也少。”

文寧是真的餓了,他坐下後發現自己面前擺着一碗十分袖珍的面條,大約只夠他吃兩口,除此以外還有其他食物,比如只有幾片的肉鋪。

但味道卻很香,像是出自名廚之手。

文寧用旁邊的熱毛巾擦了擦手, 然後才在拿起筷子前問:“陸叔叔不吃嗎?”

陸煥生微笑道:“我運動量沒你大,不餓。”

陸煥生又問:“怎麽沒戴手鏈?”

文寧:“我放到包裏了, 跳舞的時候戴容易弄壞。”

翡翠的莫式硬度為七,理應是不易碎的, 但它是多晶體,每個部位的硬度不一定統一。

加上打磨雕刻,如果不具有一定厚度, 那麽跳舞時候的磕碰,很可能讓它在下一秒就不規則的碎裂開。

陸煥生目光柔和了許多:“等節目錄制結束再戴吧。”

文寧點點頭,他很快把面吃完了,面條很軟,适合消化,雖然很清淡,但味道卻真的不差,至少不比文家請的大廚差,他吃完面條後還沒有飽,但也沒那麽餓了,就小口小口的吃起肉鋪來,肉鋪很香,估計剛做出來不久,還沒有變得特別硬,文寧又吃了點其它菜品,直到他覺得有八分飽的時候,他才停下用餐,然後端起一邊的甜品。

甜品是牛奶水果布丁,吉利丁片放的正好,布丁很軟,但不會散,水果種類有很多,切成大小一致的小丁,味道也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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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寧吃的很滿足,他的胃受到了撫慰。

雖然他在錄制節目的時候從不抱怨,食堂的食物也能吃進肚子裏,但那只是他攝取能量和營養的必需品而已。

只有現在,他才在品嘗食物的美味。

“那串手鏈還喜歡嗎?”陸煥生問道。

文寧把嘴裏的布丁咽下去後看向陸煥生,臉頰微紅地說:“喜歡,我以前沒戴過手鏈,我以後會戴的。”

文寧沒戴過什麽飾品,只有固定場合才會戴,家裏有傭人專門打理他那些數量繁多,但很少有用武之地的飾品,比如各種材質的胸針和限量款手表。

他不像二哥,二哥喜歡車,尤其是跑車,即便他自己不開,也要買下來放着落灰,自從車禍以後,他車買的少了,但還是在買。

文寧成人禮那天,大哥送了他一套完全符合他裝修審美的別墅。

二哥則送了他一輛最心愛的限量跑車。

爸爸給了他新開的子公司股份,媽媽則是送了他鑽石項鏈——讓他以後拿去送女朋友。

陸煥生也知道文寧從小到大什麽都不缺,或許文寧自己察覺不到,但他從小生活的環境,接觸的人和事,都讓他的金錢觀和其他人不同。

比如這串手鏈,價值不菲的帝王綠,對文寧來說或許只是個無關緊要的裝飾品,一塊不大的翡翠,文寧就算把它摔碎了,弄丢了,也不用心疼。

文寧認真道:“節目結束以後,我一定天天戴着。”

陸哥送他的第一件禮物,很值得珍惜,文寧忽然小聲問:“陸叔叔,你有沒有喜歡的東西。”

他早就想給陸煥生送禮了,但一直不知道送什麽。

文寧看着陸煥生,他的眼睛很大,琥珀色的眼睛裏映着陸煥生的臉,那雙眼睛專注,裏面的情感熱烈又直接。

他沒有任何隐藏和掩飾,每一次都在陸煥生面前袒露真實的自己。

陸煥生抿着唇,他的額角青筋微微跳動。

陸煥生的聲音有些嘶啞:“你想送我禮物?”

文寧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似乎為自己的笨拙感到尴尬:“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但是我真的想不出來該送什麽……”

陸煥生:“我不缺錢,所以不用送貴重的東西。”

文寧:“我知道的。”

就是因為不缺錢,不然文寧就不會這麽躊躇了。

陸煥生的聲音喑啞低沉:“親手做的會比較好。”

文寧傻乎乎地“啊?”了一聲,他的手工活真不怎麽樣,小時候給父母做賀卡,都被二哥嘲笑還不如随便在一張紙上寫幾句祝福的話。

但是陸煥生既然這麽說了,文寧也就只能硬着頭皮答應:“好。”

陸煥生忽然輕笑一聲:“也不用太認真。”

文寧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能做出什麽東西,他的動手能力真是太差了,他活到十八歲,唯一擅長的事就是彈鋼琴,他的世界看起來很大,但其實很小,文寧堅定地對自己說:我一定能弄出一件禮物來。

“吃飽了我就送你回去,或者你也可以在這附近的酒店裏住一夜。”陸煥生站起來,他總是紳士的,至少在外人眼中是這樣。

而他對文寧的态度也稱得上優雅體貼。

像是長輩,也像是年齡差有些大的朋友。

文寧:“吃飽了。”

“我還是回宿舍吧。”

他覺得自己偷偷出來吃宵夜已經很不好了,如果不回宿舍,那就更不好了。

文寧穿着陸煥生的外套,走在陸煥生的身側,他們穿過廊橋,文寧悄悄用餘光去看陸煥生的側臉。

燭火的光芒照在陸煥生的臉上,他就像處于光明和黑暗的交織處,陸煥生的臉,是文寧所見過的最完美的臉,沒有一處讓文寧覺得不好看。

他的眉骨,鼻梁,下巴,臉上的每一寸皮膚和肌肉,都似乎是按照文寧對“美”的所有想象生長的。

文寧的目光下移,他看見了陸煥生的手,陸煥生的手骨節分明,一看就有很有力。

鬼使神差的,文寧伸出了手,就在文寧的指尖馬上就要觸碰到陸煥生手背時,他忽然反應了過來,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

陸煥生也注意到了文寧的異常,他輕聲問道:“怎麽了?”

文寧抿着唇,搖了搖頭:“沒什麽。”

但文寧清楚,今天是難得的能跟陸煥生獨處的時間,他絞盡腦汁找話題:“我記得陸叔叔以前的雜志訪談,你是被導演在大街上……”

陸煥生似乎并不在意那段過往,他微笑道:“當時我剛從打工的飯館出來。”

十六歲的少年人,能找到什麽好的工作?

他要負擔自己的生活費,還要存錢交學費,他在生活的苦海裏疲于奔命,當改變命運的藤蔓伸向他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抓住了。

“準确的說,不是導演挖掘的我,而是馮老師。”陸煥生,“曾經也是你母親的老師。”

陸煥生回憶那個時候,他穿着一身從夜市買來的廉價衣服,剛下班,手裏拿着的是飯館當天剩下的不新鮮的食材制作的炒飯,當時的他對未來最大的構想就是高中畢業,讀個大學,找個公司工作,離開他的故鄉,離開他所謂的親人。

“老師把我帶進這一行,我能出演第一部電影,也是靠老師的人脈和你母親的幫助。”陸煥生似乎不覺得這段過去羞于啓齒,但他只是在陳述,而不是在回憶,他的聲音裏沒有半點的情感起伏。

文寧:“陸叔叔才十六歲就開始勤工儉學了?”

文寧知道很多學生都會勤工儉學,在國外的時候,很多高中生就開始去便利店和超市當收銀員。

當然,文寧從來沒嘗試過,但他覺得那應該會很有趣。

所以理所當然的,文寧只是覺得陸煥生那時候在體驗生活。

陸煥生似乎被文寧的話逗笑了:“是啊,勤工儉學。”

文寧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他有些困了:“那一定很有趣。”

陸煥生:“是很有趣。”

雜亂肮髒的後廚,永遠清理不幹淨的地板上有一層黏膩的油污,各式各樣的客人,亂丢的紙巾和煙頭。

不幹不淨的咒罵,喝得爛醉的酒徒,翻桌子的情侶。

對很多年前的陸煥生而言,那就是世界的全部。

就連學校,也不是他可以喘息休憩的地方。

當地名聲最差,升學率最低,年年招不滿學生的學校,再熱情的園丁最後會變成沒有一句廢話的教導機器人。

學生們打架鬥毆,最大的願望是早日辍學去混社會,男學生們上課打牌,女學生們用簽字筆給自己畫眼線。

可能生活在陽光下的人,永遠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這樣的陰暗角落。

陸煥生看向文寧,文寧跟他不一樣,他活在陽光下,光明中,他活到這個年齡都被保護的很好,他或許知道人性的惡,但因為從未直面過,所以他只有一個概念。

有一瞬間,陸煥生近乎殘酷的想,如果把文寧拉到他的世界裏來,讓黑暗包裹他,侵占他,他會變成什麽樣?

但這個念頭也只維持了那麽一瞬間。

文寧有些遺憾地說:“我讀書的時候就沒有勤工儉學過。”

他沒有嘗試的機會,數不清的課業,父母的期望,大哥的嚴格督促,除了每晚看電影的時間外,他根本沒有其它時間。

除了沒時間以外,家裏人肯定也不會同意他去勤工儉學。

他們走到了停車場,周志文和司機已經沒了影子,陸煥生親自開車送他回去。

文寧坐上車以後才小聲說:“陸叔叔,你不用經常過來……”

他本來想說不用過來,但是話到嘴邊,就多了“經常”兩個字。

陸煥生踩下油門:“每周末來一次?嗯?”

那一聲“嗯”,讓文寧不由自主的低下頭,他兩只手交握,手指交纏,就像他此時的心情。

“好……”文寧的聲音很小。

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文寧之前從未體驗過,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明明車裏的氣溫正合适,甚至還有些微涼,但他的額頭卻分泌出了汗水。

他的心跳速度也陡然變快,車廂變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

他似乎能聞到陸煥生身上的味道,不知道是香水味還是衣服殘留的柔順劑的味道。

但很好聞,無孔不入的将文寧的包圍,文寧覺得氣溫有些高,有些熱,熱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陸叔叔,我想開窗。”文寧小聲的,用祈求一般的語氣說。

陸煥生眉頭微皺:“小心感冒。”

文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他摸到了汗珠:“有點熱。”

陸煥生按下了車窗。

晚風吹進來,文寧舒服的長舒了一口氣,他的頭發被夜風吹動,陸煥生的餘光看向他,路燈照射在他的一邊臉上,讓他忽然變得迷離起來。

像深夜裏的一場迷離夢境。

文寧忽然說:“我其實不知道我喜歡不喜歡鋼琴。”

大約是此時氣氛正好,也大約是文寧覺得很安全,他那些沒有告訴任何人的心裏話終于找到了可以傾訴的人。

“爸爸很少管我,我小時候他也很少回家,一個月可能只有五天待在家裏,總是要去其他國家,媽媽還好一些,但是等我十二歲以後,她也不怎麽在家了,她要去做慈善,幫助貧困地區的小朋友。”

文寧:“小時候每年聖誕節,我都向聖誕老人許願,我不要能放進襪子裏的禮物,我想要一家人能天天聚在一起,哪怕只是吃一頓早飯,或者是晚飯。”

“我知道他們很愛我,但是……”

文寧抿了抿唇,他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像個貪得無厭的小孩,他已經擁有很多了,卻還是不滿足。

“鋼琴也是爸媽讓我練的,他們那時候覺得我需要培養一點高雅的愛好,我試過小提琴和豎琴,最後因為在鋼琴上最有天分,才練了鋼琴。”

他沒有看陸煥生,而是偏頭看着窗外:“我幾乎沒選擇過自己喜歡什麽。”

只有陸煥生,是他自己選擇的。

是他少年時期,也是現在的“摯愛”。

是他短暫人生中,最溫柔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文寧:“我對陸叔叔愛得深沉!”

小寧對陸哥大約是對偶像的崇拜,對光的憧憬,和對精神支柱的依賴。

跟對愛人的愛還是有點差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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