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多米諾

何晨光發現,王豔兵和李二牛相處時有一種奇特的違和感。

在那天他救下李二牛之後,愈加明顯。而王豔兵自己,卻沒發現,或者說,發現了可是控制不了。

無論哪種情況,何晨光都想要找個時間和王豔兵談談。畢竟是戰友,并且李二牛已經夠努力了。

一個戰士,無論怎樣,只要努力,就不應該被人看不起。

午休間隙,訓練場上。

“咳,我覺得你對李二牛……”何晨光也許真的十分愛管閑事,可他不知道叫出來王豔兵之後如何開口。在這個人帶着一臉無所謂下的陰沉眼色瞅他時。

“你不是我上級,輪不到你來教訓我。”果然,嗆聲已經是表演的一部分。他想說的,明明不是這個。

“你能跟我出來,就證明想要真心談一次。我的确不是你上級,我們是戰友。”何晨光耐着性子把語調放緩:“我希望……”

“我和他相處時比咱們相處時都‘和平’,這有什麽不對麽?”王豔兵有些煩躁的抓頭,絲毫沒注意那個奇特的‘咱們’。

何晨光注意到了。笑:“咱們,是戰友。”

“……”這次,王豔兵良久的沉默。

之後:“我……試試。”

“嗯。”

談話結束回宿舍時,何晨光都在尋思這絲毫不下于自己的‘刺頭’為何這次這麽,溫順。

好吧,這形容詞,也不咋地。

指導員在團長那裏挨訓時,三個‘倒黴蛋’在炊事房邊削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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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交流心事兒。

這懲罰真詭異,這,氣氛,真詭異。

李二牛啰啰嗦嗦的說了一大堆,何晨光照例安慰着,卻不妨礙他發現旁邊王豔兵的反常。

反常。

那沒等他仔細想明白這家夥怎麽了,就被對方該死的表演天賦激的理智脫缰!

“怎麽的?練練啊!”

“練練就練練,走,脫軍裝!”

李二牛簡直要被這倆人整瘋了,一下子被推一邊的他就勢倒在地上拼命說自己不對不好。

何晨光趕忙走過去安穩,又一次忽略對手的同時忽略對方陰郁的眼睛。

王豔兵頹然坐回原位——他一看到這種情形就,唉,又搞砸了。

那邊李二牛繼續‘瘋牛病’,王豔兵聽着聽着卻突然聽出了一些……

或許,這李二牛,也并不像,看上去,那麽,讨厭。

數落的話漸漸變得不那麽戳人肺管子,漸漸的,何晨光恍惚聽見——

“對不起啊。”

何晨光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勉強維持着平時的模樣掩飾內心的震驚。

這麽個某些時間驕傲到自戀的人,會道歉?!

“我覺得你有一句話說的特別好,你說,咱倆不當兵,還能幹什麽?”

何晨光聽着這樣的話,覺得莫名心酸。這是他這個‘大兵世家’出來的人所領略不到的另一番滋味吧。

又是一陣恍惚,腦袋中好像閃過什麽,一片片的,卻飛縱即逝,抓也抓不住。

于是這難得‘溫馨’的交流最後還是以‘不歡而散’告終。盡管他們都對李二牛的‘獨門功夫’另眼相看。

何晨光後來想,也許是‘閑事兒’管多了下場不會好,所以,那個人說出‘我跟你,不是兄弟。’這種帶着明顯表演與暗中較勁兒成分的話時,還是感到某個地方有些不舒服。

成,他們是沒問題了。可自己——

這已經是一個星期裏的第四次頭暈了,雖然每次只有幾秒鐘,可這暈眩中腦海心海的翻騰。

這,是,真,的,嗎?

這是秘密。

王豔兵最近比較煩,不是表演真實有時混淆的那種煩,而是他發覺,那位‘何戰友’十分不對勁。

他不知道這麽明顯的‘不對勁’別人或者老黑班長指導員他們是否發現了。可這‘何戰友’訓練間歇走神,經常在‘例行公事’般的較勁時分神,夜深人靜時訓練場上一個人對着月亮晃神。

讓王豔兵,慌了神。

他不知道,該不該向上級報告。他不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他,在擔心。

夜,何晨光聽着戰友都睡熟了,又一次輕輕起身,走到訓練場無人處,擡頭看月亮。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呵,天知道,他何晨光也會有對月感慨的時候。

這兩句詞兒,是應景亦或反諷……

一切答案,都在緩緩揭曉。沒有一個正常人,會在這種情況下,不露出一絲異樣與震驚。

那麽,事情還會按照既定的軌跡,相遇,之後——

他何晨光,又,敢賭麽?

王豔兵定定的站在陰影中,看那個人。

他望着月亮的模樣有點呆,神思恍惚飄渺的結果吧。

你,在,想什麽?

漸漸的,王豔兵發現,那位‘乳酸菌’臉上閃過一種奇特的悲傷,跟那次在班房中的類似,但又十分不同。

這狀态,十分不妥。

于是鬼使神差的走出暗影,一句:“大半夜曬月亮你還真有個性。”就見那位反應激烈的踉跄一下回過神。

“你怎麽在這兒?”何晨光是真震驚,那裏面,沒這戲碼。是否說明,‘多米諾’,開始了?

“琢磨着一起曬月亮不錯就出來了。呃,挺有個性。”這個借口,找的真不怎麽樣。

何晨光卻沒聽出來,只因為王豔兵的下一句話:“其實,李二牛還不錯。”

王豔兵那是單純的轉換話題,因為尴尬。

何晨光那是單純的強烈震驚,因為——

原來,那時候,就已經——

始作俑者是自己。

于是王豔兵看着那人神奇的挑起自己貫常的那種笑:“是不錯。”

在表演,掩飾的,什麽?

“你最近狀态不好,怎麽回事?”王豔兵單刀直入的問。等待,向來不是他的專長。

“沒什麽。”回答瞬間因劇痛彎下腰:“呃!王豔兵你什麽意思?!”

一肘子杵對方肚子上,壓低聲音中蘊藏着風暴:“你發生什麽事兒我不管,如果不想我向上面報告的話,就調整自己到最佳狀态。咱們的較量……還沒完。”

這,算,威脅還是,關心?

何晨光發現自己心情好多了。直起身體聳聳肩:“我盡量。”

不去碰觸那根線,是不是就可以在‘多米諾’之下讓最重要的人不再受到那種致命的傷害?

這次,會,不一樣嗎?

王豔兵發現這人又在走神,并且飄渺的眼色中一絲刻骨銘心的沉痛逐漸浮現。那沉痛,讓他心裏一抽一抽的跟着疼痛卻不知原因。

這次,他選擇默默離開。

現在,這個人的世界,他無法靠近。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了,不知不覺中,他們的關系,發生了改變。

也許,這就是,戰友的,含義。

李二牛的坦克恐懼症終于被克服,那一刻,所有人都為他高興着。

王豔兵終究沒有向上級‘打小報告’,因為何晨光的狀态逐漸恢複了正常。

這一天,他們在‘卧談會’中提到了‘神槍手四連’。

年輕男孩兒,對武器,強者,都是充滿向往的。現在,目标出現了。

四連。

聽着王豔兵的話,何晨光陷入深思。

父親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之後……如果,如果,他,敢嗎?

第一次實彈射擊,照理說是興奮甚至激動的,但何晨光有興奮沒激動。王豔兵——心情極端不好!

他又輸了。

自信被又一次輕易摧毀。

坐在階梯上時他想,何晨光,你打出個圓形是否在炫耀,你永遠會走在我前面?而我,永遠是那個在追逐的人?

追逐,呵,王豔兵承認,他對這個人,現在感覺相當複雜。

身邊李二牛的絮叨王豔兵沒聽到心裏,他在想,何晨光,你……

何晨光在這裏很久了,他知道,今天這麽做,這個倔強好勝的人還會是這麽個反應。

一如——

“沒有人能打掉你的自信心。”這句話,他還是說了。不過接下來——

那個人卻只是沉默,帶着異常複雜的目光鎖定他。

這個反應,不在預期。

“牛哥,我跟他單獨談談。”

李二牛走後,何晨光的心又開始砰砰跳:“你是一百環我也是一百環……”

王豔兵還是沉默。

何晨光的心髒跳動劇烈到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成績……“他說不下去了,這不是他認識的王豔兵。

“我奶奶……”就在這時,王豔兵艱難開口:“她到去世的那一刻,都放不下我那個罪犯爸爸。”

吐出的這麽一句話就近乎擊碎何晨光的心防,那心髒糾結着疼痛之後漸漸歸于沉寂:“你父親他……”

“他是個罪犯,我一歲時候,跟人打架……”王豔兵陷入‘不堪回首’的回憶,沒發現何晨光緊緊攥住拳頭的手指節已經發青。

我,此時此刻,該說什麽?又,能說什麽?之後……

是不是該慶幸,什麽又回到正軌?還是該恐懼,恐懼,未來?

驀的聽到不正常的粗重呼吸,回憶戛然而止。王豔兵驚訝擡頭,那人眼神中是來不及收回去的,沉痛。

和那天不同,但類似。至少王豔兵知道,這次,這個世界,他可以擁有一席之地。

那時候都不知道,這是否一種悲哀。

無能為力的悲哀。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報道,嘗試三千上,嗯,說過會不太一樣,個人覺得,純劇情加心理有點單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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