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告狀
裴行韞心頭微松,闵冉果然會在意這些,要是他不聞不問,她還準備想讓肥貓抓破自己身上的衣衫,再借機引出話題呢。
“啊?”裴行韞微睜着眼無辜的看向闵冉,茫然的問道:“大都督你說的什麽,我有些不明白。”
闵冉擰眉,真是有點蠢。不過看來她好似不是在嫌棄自己的眼光,這樣想心裏的郁氣散了些,耐心的問道:“我問你怎麽不穿府裏新做的衣衫,粉衫配綠裙那套,不是你身上這套,灰撲撲穿起來像是尼姑一樣。”
“那套啊。”裴行韞好似恍然大悟般說道:“那套衣衫破了,不敢再穿出來,大都督一片善心給府裏的下人都換了新衫,我怕穿出來會丢了你的臉。”
“破了?”闵冉眉頭又擰了起來,他記得賬房總管提過一嘴,府裏換新衫可花了很大一筆銀子,難道又是肥貓抓壞的?
他心思一轉,瞪着半眯着眼睛打盹的肥貓,湊過去彎腰将它慢慢抱起來,點着它的頭訓斥:“白練,你成日淘氣亂抓損壞了不少寶貝,看我怎麽收拾你。”
濃濃的汗味混合着男子的氣息撲面而來,裴行韞不由得屏住呼吸,仰頭躲開了些。見到他眼裏一閃而過的得意,簡直想如肥貓那般,擡手一掌糊在他臉上。
闵冉暗自叫了聲可惜,沒有碰到她的小手,不過離她近一些也是好的。
鄭先生說了,小娘子都仰慕男子漢的氣息,不知她有沒有被自己震撼到?
裴行韞趁闵冉不備,小心翼翼的吸氣吐氣,才總算從濁氣中清醒了些。
軍營中摸爬滾打的男人真是粗糙不堪,哪怕是如他這般表面看來人模狗樣的,不洗漱真是貓都嫌棄,瞧那肥貓在他懷裏不斷掙紮,怕也是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
她不動聲色離得遠了些,盯着闵冉懷裏的肥貓說道:“大都督,不是白練抓破的,估計是布料鋪子黑了心,故意拿了不結實的陳年料子來糊弄人,穿幾次下水一漿洗,就不能再穿了。”
是陳年料子?真是狗膽包天,自己的大都督府裏什麽時候淪落到要穿別人不要的面料了?
闵冉的臉一下黑了下來,他還得意的在裴行韞面前炫耀自己的大方,沒想到炫耀不成反被落了臉面。
鄭先生說了,男人就要當女人的英雄,一旦她崇拜你,就死心塌地的跟了你,撲在你身上來揭都揭不下來。
“來人。”闵冉憋着氣一聲怒喝,見青山閃身上前,瞪着他說道:“去查料子究竟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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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領命,又不着痕跡的斜了一眼裴行韞,突然大都督院子裏有了女人當差,鄭先生與顧先生他們一幹随從得知後,既驚訝又興奮,都想來瞧瞧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能入了大都督的眼。
闵冉眼力極佳,瞧見青山的目光飄向了裴行韞,渾身頓時散發出陣陣的冷意,大步上前擋住了她,厲聲道:“非禮勿視,豈能這樣随意打量小娘子?規矩都學到貓肚子裏去了?将差使交給鄭先生,你去給我繞校場跑五十圈!”
青山一臉生無可戀,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退下。他連續兩次被罰,總算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大都督護食。
像白練剛被他撿來的時候,奄奄一息又瘦又醜,可他還當個寶一般沒事時就捧在懷裏,誰多看一眼他恨不得将你眼珠子都剜出來。
裴行韞見闵冉一幅正義凜然的樣子,暗中翻了個白眼,他那蠢蠢欲動的手她又不是眼瞎沒瞧見。
不過也幸得他對自己正在興頭上,能借助的手他去查料子的事,就算這次他狠不下心處置李嬷嬷,可一件件的事積累起來,別說她只是他奶娘,就算是親娘,也會在心裏留下印跡,待到積累得多了,總有爆發的一天。
闵冉訓斥過青山,又斜了裴行韞幾眼,瞪着眼威脅她道:“少跟青山來往,他這個人粗魯又不懂規矩,到時候被欺負了,可別來我面前哭,我是不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裴行韞咬着唇強忍住笑意,輕點頭後說道:“大都督,天氣熱,你抱着白練等于抱了團毛皮,将它交給我,你先去洗漱吧。”
闵冉眼睛一下又散發出了光彩,她這是在關心我是不是?嗯,一定是的。
“你也別抱它,沒得熱到了你。讓它自己走走動動好了。”闵冉瞧了眼懷裏的白練,突然覺得它很礙眼,憑什麽它不僅被她摸頭,還能被她抱,自己作為一個主子都沒享受到這樣的待遇。
裴行韞見闵冉将肥貓扔到地上,還不滿的瞪了它一眼,揪着他手空出來的時機,機靈的跟在它身後跑了。
“哼。”闵冉一聲冷哼,現在不能輕舉妄動,鄭先生說了,對待小娘子要有耐心,不能一開始就如登徒子般猴急忙慌,那豈是君子所為?得耐心細致,像是打仗那般抓準時期進攻,才能攻城奪地取得勝利。
如裴行韞猜測的那般,春鵑又回到了府裏繼續當差,鄭先生那裏很快也查清楚了料子的事,将祥通布莊的掌櫃叫進來一問,再與賬房一核對,事情一清二楚。
李嬷嬷虛擡了料子價錢,低價買高價報賬。不過她死都不承認,一直哭鬧着說是有人陷害她,為什麽別的丫環衣衫都好好的,偏偏有人的破了。
鄭先生無奈,大都督護短又念舊,自己也不願意去做這個惡人,便将所有的事情詳實禀報了上去。
闵冉坐在案桌前,見到鄭先生呈上來的賬冊明細與布莊掌櫃供詞,沉默想了半晌,對鄭先生說道:“去将李嬷嬷叫進來。”
李嬷嬷一進屋子,就跪下先咚咚磕了幾個響頭,哭得肝腸欲斷,捂着胸口悲泣道:“郎君啊,我自小跟着娘子長大,我是什麽樣子的人娘子最為清楚不過,她走時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托我好好看着你,怕你被小人利用。
如今我老了不中用了,那些牛鬼蛇神又如以前一般跳了出來,防都防不住啊。我死不足惜,就怕死了以後沒臉下去見娘子啊。”
闵冉眼神複雜,聽到李嬷嬷提到他早逝的阿娘,又想起小時被繼母換掉了身邊的下人,找來一些妖妖嬈嬈的丫環與不懷好心的小厮,引着小小年紀的他去那些花樓賭坊,打架鬥毆一擲千金,被債主找上門來要賬,氣得阿爹将他打得半死。
繼母裝模作樣勸架,又張羅着給他請大夫,擦了大夫開的藥膏後反而開始渾身發紅發癢。
李嬷嬷見機不對,偷偷将藥膏挖了些,帶出府去找醫館大夫看了,大夫說藥膏是好藥膏,只是多加了味藥,要是用久了會漸漸全身潰爛流膿,藥石無效痛苦不堪而亡。
李嬷嬷吓得半死,找大夫重新開了藥,求大夫在藥鋪裏煎好,再帶回府裏把原先的藥膏偷偷換掉,又托人給舅舅帶了消息去,将他從闵家強行帶走。否則不知道他現在會成什麽樣子,多半是早已成了一堆白骨了吧。
從那以後他身邊再也沒有丫環伺候過,也讨厭身邊再有女人接近。也因此格外善待李嬷嬷,她夫君與兒子在軍營裏的事他也略有所聞,只是想到年幼時自己的險境,就沒有做多計較。就算是吃了敗仗,也只是将她夫君調到了清閑的位置,不再讓他去陣前做指揮。
“唉。嬷嬷你起來。”闵冉嘆了口氣,上前扶起了李嬷嬷,“此事就算過去,你無需再擔心。”
李嬷嬷眼裏閃過一絲恨意,憑什麽,我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險帶大的人,卻被你一個小妖精不費吹飛之力将所有的功勞都搶了去?
這次算了,那下次呢?就如當時郎君還算是個明白人,可被那後來的賤人枕邊風一吹,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棄之不顧。
“大郎啊。”李嬷嬷順勢站起來,卻不斷抹着眼淚,傷心的說道:“嬷嬷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将你身邊懷着不軌之心的人抓出來。我知道大郎聰明,可你也知最毒不過婦人心,那些貪圖你權勢的人有多少?
京城府裏可是窮極了,不知道多少次想将手伸到這個府裏來。真是奇了怪,府裏這麽多丫環,誰能近了你的身?這世間,最了解你的,京城那位不算第一,也能算第二吧。”
闵冉神色淡了下來,心裏浮起些煩躁,他是聰明,可李嬷嬷将他看得蠢了些。
既然她要細究,那就将證據給她看,省得她一次次将阿娘拉出來做筏子。他沉聲吩咐道:“讓裴氏将她把破掉的衣衫帶來,其他丫環新做的衣衫也找一些來瞧瞧。”
裴行韞接到通傳,嘲諷的笑了笑,這是要當場對質了麽?李嬷嬷是否中飽私囊一點都無關緊要,緊要的是要看她究竟在闵冉心裏有多重要了。
她回屋取了早已備好的衣衫來,進了屋先是恭敬的曲膝施禮,将衣衫雙手托着放在了闵冉的案前。
鄭先生見到裴行韞一進來,就睜大了眼偷偷打量,見她氣度從容不急不緩,面若芙蓉春曉,就算是灰撲撲的衣衫也擋不住婀娜多姿的身形。
又見闵冉對他投來不悅的一瞥,頓時老神在在,心裏偷着樂起來,有人怕是要倒黴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