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謀劃
如今裴行韞在廚房當差,月例不過兩錢銀,竈間燒火的粗使丫環,也得不到主子賞賜。偶爾還要孝敬管事嬷嬷,每個月根本存不了幾個大錢。
不管以後能不能出府,身邊總要有些傍身銀子才會有底氣。如今這個狀況,闵冉既然開了口,要是強行拒絕怕是會惹怒他,倒不如留下來見招拆招,多掙些銀子才是。
裴行韞心下暫定,曲膝施禮後佯裝有些害怕的模樣,戰戰兢兢的說道:“回大都督,我一直在竈間當差,從沒有伺候過貓,我怕到時伺候不好,反倒是讓貓受了苦。”
闵冉大手一揮,很是随意的說道:“伺候貓有什麽難的,每日看着它別亂跑,逗逗它開心,不餓着它,不給它多食再繼續變肥便成。”
裴行韞暗忖,這還不算難?它要怎麽才算開心?于是做出更加為難着急的表情,張了張嘴又委屈的垂下了頭。
闵冉見狀,忙補充道:“就算伺候不好也不怪你。”
裴行韞心下暗喜,這可是你說的。她擡頭感激的看着闵冉,再次曲膝深深施禮謝過他,有些遲疑的問道:“大都督,不知伺候貓是幾等丫環?”
闵冉有些傻眼,這個該是幾等呢?不過她既然是來伺候白練,又是自己親點的,那當然是最最上等的丫環,當下便說道:“你在我院子裏當差,當然是上上等的丫環。”
裴行韞強忍住笑,又深深曲膝施禮,睜着盈盈大眼希冀的看着他,微微激動的問道:“不知道上上等月例是多少銀?”
月例多少?丫環的月例該是多少?要是給少了怕她會心不甘情不願,給多了又顯得自己傻,闵冉心念一轉,反問道:“你現今月例多少?”
裴行韞怯怯的伸出了兩根手指。
二兩還是二十兩?闵冉覺得二十兩太多,當年自己在闵府時月例也不過這個數。跟着舅舅到了軍營之後,要花銀子随便去賬上支取,只不過在軍營裏根本沒有什麽花銀子的功夫,闵府當然不能跟大都督府比,小丫環的月例二兩銀子也不為過。
他擡眉傲然說道:“你是我貓的丫頭,豈能委屈了你,月例翻倍,每月給你四兩銀子,當差當得好賞賜另算。”
裴行韞早就預料到闵冉不知這些瑣碎小事,見他不可一世的模樣,終是忍不住笑得眉眼彎彎,對他深深曲膝施禮之後說道:“多謝大都督,我定會好好當差,現在我先告退,回去後得認真仔細思量,怎麽當好差伺候好貓主子。”
闵冉被裴行韞笑得心跳加速,哪還會去想自己會不會上了當,他如魔怔般伸出手想去碰觸那花一般的笑顏,卻見她如蝴蝶般輕盈轉身,提着裙子一溜煙跑了。
算了。他悻悻收回手自我安慰,都已經将她調到了身邊來,還怕沒有機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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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韞出了前院大門,李嬷嬷正焦急等在門房那裏,見到她出來,目光中的滔天恨意,饒是她有兩世為人的經歷,也忍不住心驚。
她掐了掐手心讓自己靜下心來,淡淡的掃了李嬷嬷一眼,平靜緩步離去。
春鵑沒有再回屋,桃花也不在,屋裏如今只剩下了裴行韞與小藍,她将春鵑與桃花怎樣受罰,自己又怎樣被大都督要去伺候貓的事情說了出來。
小藍先是驚訝,後有些擔憂的說道:“這府裏除了大都督,貓算得上半個主子,要是伺候不好,那懲處更為厲害,阿韞,你定要當心些。”
裴行韞仔細打量着小藍神情,見她沒有嫉妒不甘,終是松了一口氣。
她念着小藍的好,又仔細的囑咐她:“你也要當心些,春鵑受了罰,我回來時見到李嬷嬷去向大都督求情了,要是她們這次沒事,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你與我要好,那些人要是算計不到我頭上,只怕會對你下毒手。”
小藍瞪圓了眼睛,堅定的說道:“都說吃一塹長一智,我傷都還未好全完,哪能那樣沒心沒肺,你放心,我定會打起十二分的精力,提防着不被她們陷害。”
裴行韞拍了拍小藍的手,站起身說道:“那我也無需再多嘴,我去廚房跟張嬷嬷她們說一聲。”
到了廚房後,裴行韞将自己的事跟張嬷嬷說了,見她如小藍那般先是驚訝,後來倒是釋懷的笑了起來,說道:“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倒不知你還是個有造化的,罷了罷了,別的我也不多說,你自己小心些。”
裴行韞謝過張嬷嬷,拿出自己當差積攢的所有銀子,遞給她之後說道:“在廚房這些日子多得大家的照顧,我也沒什麽可拿得出手的,這些銀子嬷嬷幫我拿去買些酒菜吃食,大家聚在一起樂呵樂呵。”
張嬷嬷笑着接過了銀子,滿意的點着頭說道:“你是個有心的,行,這些都包在我身上,要是不夠我再給你添一些,保證幫你置辦得熱熱鬧鬧的。”
裴行韞曲膝施禮,感激的說道:“多謝嬷嬷。我還有一事,想請教嬷嬷。”
張嬷嬷痛快的說道:“你說吧,見你也是個懂事的,只要我知曉定會告訴你。”
裴行韞四下瞧了瞧,低聲将自己對李嬷嬷的擔憂說了,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衫,問道:“嬷嬷可知這些衣衫布料是誰經手采買,往府裏送貨的又是哪家鋪子?”
張嬷嬷微一思索,神色也慎重起來,低聲說道:“你知曉輕重是好事,這府裏牛鬼蛇神遍地都是,只是得更加謹慎,打蛇得打七寸,不然反被毒蛇回過頭來咬你一口。”
她不着痕跡的掃了一眼四周,才又繼續說道:“這府裏的布料采買都是李嬷嬷經手,聽說是大都督發了話要換衣衫。可是那料子你定也是起了疑,大都督那樣子的人,都已經下令換衫了,豈會又如此小氣買些陳年布料回來,沒得惹人笑話。李嬷嬷一直要臉面,端得是兩袖清風的模樣,我呸。”
張嬷嬷狠狠的淬了口,鄙夷的說道:“往府裏送貨的是祥通布莊,說是祥通布莊貨好價錢公道。這公道不公道的大家難道沒長眼睛?不過是仗着胸前兩塊肉,奶了大都督幾年,見府裏沒女主子,擺起了老封君的派頭,妄想當大都督的半個丈母娘。要不是大都督長大成人不再吃奶,我瞧她倒是巴不得奶大都督一輩子,也不瞧瞧她那根老黃瓜樣,也不怕磕碜。”
裴行韞強忍住笑,沒想到張嬷嬷倒挺嫉惡如仇。祥通布莊她倒是知道,前世時布莊也往宮裏送貨,布莊東家會鑽營,但是經營上極為厚道,從來不以次充好,更不會亂要價,除非是李嬷嬷從中做鬼,去賬房虛報了價錢。
張嬷嬷又憂心起來,語重心長的說道:“這府裏誰又敢說手裏全是幹淨的?要是見到李嬷嬷采買上出了事,要是查起來其他人怕查到自身,合起來對付你,到時你就是全身長滿了眼睛,恐怕也防不過來。”
裴行韞早想到這些,先解決眼前的大事要緊。再說了,樂于見到李嬷嬷倒臺的,只怕會更多。這府裏總管事嬷嬷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眼饞,哪怕是知道會身死,不同樣有人以身犯險求富貴麽。
“嬷嬷放心,我會小心行事。”裴行韞安慰着張嬷嬷,頓了下又問道:“不知道嬷嬷有沒有什麽打算?是準備在廚房裏養老了麽”
張嬷嬷望了她一眼,半晌後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是好心,可我孤身一人,也沒有什麽惦記的,只想平平安安活到老,爬得高沒得做了出頭鳥。我啊,做不動了就告老出府,賃個清淨的小院子,再找個丫頭伺候着,死了有人收屍就心滿意足了。”
裴行韞神色認真,盯着張嬷嬷許諾道:“嬷嬷,只要那時我還活着,這些事你都無需擔心。”
張嬷嬷心頭一熱,拍了拍裴行韞的手說道:“嬷嬷知道了,你先去吧,明晚我置辦好酒菜,你到時候來我屋子吃酒,也跟大家正式道個別。”
裴行韞點頭應下,回了屋子思索一會,翻出了以前的灰色衣衫,又将自己現在的衣衫小心撕破了幾道口子,央求小藍縫了起來。
小藍沒有見到裴行韞撕破衣衫的動作,心疼的說道:“哎呀,現在的衣衫多好看啊,弄破了真可惜。”
裴行韞也不打算解釋,小藍沒甚心眼,要是她知道了恐她會露餡,只淡淡的說道:“破了也沒法子,只得穿回舊衫了。”
次日一早,裴行韞穿上了灰撲撲的舊衫,去到了前院當差。
闵冉風雨無阻,每日都會早起練功,今朝他格外的精神,打完一套拳又練了一套槍法,還渾身是勁,滿懷喜悅希冀的跑回正院,見到眼前的人,欣喜一下淡了幾分。
裴行韞又穿回了那身灰撲撲的衣衫,半蹲在那裏輕撫着肥貓的頭,那團灰影,像是烏雲密布下的天際,怎麽看都怎麽覺得礙眼,難道她是嫌棄自己的眼光麽?
他蹙眉不悅的問道:“你為何不穿新衫,難道是嫌棄看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