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賞月
裴行韞被拖着往前走,蹙着眉頭想抽回自己的手,一抽沒有抽出,闵冉反倒握得更緊了。她沉着臉甩手,沒有甩開,再甩他側過頭,斜着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嘴角上揚,“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狗男人不學無術亂用詩句。”裴行韞煩躁得真是想破口大罵,可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頭,心念微轉之後,幹脆溫順的跟在他身邊,任由他牽着往湖邊走去。
闵冉佳人在旁,心裏被滿足快樂填滿,嘴角的笑意怎麽都掩飾不住,不時小聲的偷笑出聲。他側頭看着在月光中眉目如畫的裴行韞,頓時痛心疾首的說道:“你怎麽瘦這麽多?大夫開的方子沒用嗎?”
“有用,得慢慢養,就是不能再受涼了。”裴行韞話中有話的回道。
闵冉神情讪讪,佯裝擡頭看月亮,放開她的手攬住她的腰,理直氣壯的說道:“我火氣旺,你靠近我一些就不冷了。”
裴行韞氣得直想再将他推進湖裏去,可在力氣上根本沒法跟他比,不僅是力氣,他的臉皮之厚簡直也讓人嘆為觀止。
“大都督,你放開我些,你身上的酒味太濃,聞一聞就要醉倒了。”
“當真?”闵冉收回手扯着衣衫聞來聞去,“沒有啊,我沒吃幾杯酒,都是那個庶女裝作不小心跌倒,将酒灑在了我身上,該死的早知道要熏着你,我幹脆一刀砍了她得了。”
裴行韞微閉了閉眼,這麽一個煞神,真是惹不得躲不開,唉。
“你衣衫被弄髒了,我們先回去更衣如何?”
“不過是幾滴酒,需要更什麽衣?行軍打仗時幾個月不沐浴都有。”闵冉滿不在乎的說道,神情得意的指着前面九曲橋,“你瞧。”
裴行韞直聽得咋舌,不知該佩服好還是嫌棄好。順着他的手指看去,彎彎曲曲的石橋兩旁,隔一段放着小巧的宮燈,七彩的光暈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是有彩虹墜落其中。
為什麽他這麽喜歡這般絢爛的色彩?
“我特意讓他們準備的。”闵冉又牽起裴行韞的手走向九曲橋,一邊走還一邊頑皮的去踩那些七彩的光,“這些顏色多喜慶好看。阿娘去的時候我還小,府裏連燈籠都換成了白色的。我不喜歡,很不喜歡。”
裴行韞心裏有些發酸,他不喜歡的不是素色,是不喜歡阿娘沒了的傷心壓抑。可她的情緒只持續了一息,下一瞬她又想将他踢進湖裏去了。
“我的女人就要穿得花花綠綠的,書上說女為悅己者容,男人在外建功立業,女人在後宅相夫生子,打扮得賞心悅目等着男人回來寵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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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裴行韞繃着臉暗自咬牙,“這又是哪個話本上看來的?”
“不是話本,世間不都是這樣子麽?男主外女主內,鄭先生與顧先生都這麽說。”
原來是這兩個狗頭軍師,裴行韞心裏将他們都記上了一筆,總有一天她要跟他們好好算賬。
“上臺階了,你小心點,要是爬不動我抱你上去。”到了水閣的石階下,闵冉又叮囑着裴行韞,見他神情躍躍欲試,她趕緊提着裙子幾步垮了上去。
闵冉一臉的遺憾,盯着五級石階,當時怎麽不修高些呢?
他見裴行韞已經掀開了水閣的簾子,正楞在門口,忙邁着長腿兩下跨步上去,“如何,喜不喜歡?”
水閣裏香霧缭繞,花團錦簇,案幾上擺滿了點心果子酒水杯盞,裴行韞仿若以為見到哪家的供臺,各種香味交織,濃烈得讓她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冷了?快快進去,裏面暖和。”闵冉心疼的擁着她進了水閣,裏面果然暖些,只是氣味更為複雜,她又連打了幾個噴嚏。
“還冷嗎?”闵冉皺着眉頭,幹脆伸手解身上的衣衫,“穿我的衣衫吧。”
裴行韞忙上前拉開簾子,又将窗戶推開透氣,涼涼的微風吹過,讓她頓時神清氣爽,“我不冷,就是鼻子發癢。”
闵冉頗為遺憾的穿上了衣衫,勉力的說道:“要是你冷千萬別忍着啊,我的衣衫都可以給你穿。”
裴行韞見他一臉巴不得脫光光的模樣,簡直無力望天。
“你喜歡吃什麽點心,果子呢?石榴好不好?都說石榴多籽,寓意多子多孫,我剝給你吃。”闵冉嘿嘿偷笑,拿起一個石榴一捏,石榴籽四散蹦得到處都是。
“咦,還不好剝。”他眉頭一沉,扔掉又拿起一個,手上勁小了一些,這次總算好了些。
裴行韞眼神閃了閃,拿起一個核桃遞給他,“我喜歡吃這個。”
闵冉将石榴放下,興高采烈的接過核桃,一心想讨佳人歡心,手上用力一捏,核桃碎成一團,他有些傻眼,尴尬的偷瞄了一眼裴行韞,見她一臉忍俊不禁,也跟着笑了起來。
“我多試幾次就成了。你過來坐,你吃什麽酒?桃花釀還是梨花釀?”闵冉拿起酒壺,幹脆兩樣酒都倒了一些,“你先嘗嘗,喜歡哪樣就吃哪樣。”
裴行韞在他對面坐下來,拿起桃花釀抿了抿,甜甜的酒中帶着桃香。梨花釀要比桃花釀烈一些,她甚是喜歡,為了防着眼前虎視眈眈的闵冉,她還是只略微吃了幾口桃花釀。
闵冉惬意的靠在軟塌上,連吃了好幾杯酒,興致勃勃的拿起一旁的笛子說道:“ 月夜笛聲曉,我吹笛給你聽好不好?”
根本不用裴行韞答話,他已經站起來走到窗邊,将笛子放在嘴邊吹了起來。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月光灑在他身上,側臉如谪仙般俊美。
笛聲開始悠揚歡快,漸漸的铿锵激昂,金戈鐵馬之氣撲面而來,他生生将喜慶的曲子吹成了上陣殺敵的破陣曲。
一曲終了,闵冉轉頭輕笑,眼含期待的看着她問道:“喜歡嗎?”
裴行韞抿了抿唇,大力的誇贊道:“大都督吹得真好。”
“你喜歡我天天吹給你聽。你還喜歡什麽?我都給你好不好?”闵冉喜笑顏開的說道:“金子銀子,頭面珠寶錦衣玉服,統統都給你。你說吧,你想要什麽都可以。”
裴行韞垂下眼眸,我要什麽?我要這萬裏河山,我要你為女來我為男。她淡笑着擡頭看向闵冉說道:“大都督真是好。我不敢仗着大都督的好心貪心太過,你将身契還給我好不好?”
闵冉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眼神冰冷淩厲,像是尊煞神般背着光站在窗邊,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