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黑手

裴行韞被闵冉抱得快喘不過氣來, 真是又氣又無可奈何,剛想要推開他時,他倒先放開了手, 眉開眼笑精神奕奕了起來。

“有了阿韞這一抱, 簡直比吃仙丹都靈,怪不得人說溫柔鄉英雄冢,就是死在裏面都願意, 先前我還不信, 如今得以一嘗, 盡都是真的。”

他開心的在軟塌上坐下來, 還伸手不斷招呼着裴行韞,“阿韞快過來, 陪我好好說會話。”

裴行韞無語至極,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了,倒了杯熱茶遞給他,問道:“事情都解決了?”

闵冉嘆了口氣, 頓時又悶悶不樂起來,“暫時安穩了,說是闵二受了涼,又受了驚吓病倒在床, 忙成一團在請大夫看病開藥,怕是沒空再來鬧。”

他說到這裏氣得狠狠一拍案幾,“要是下次再鬧, 我找一堆母牛放闵二院子去!”

裴行韞心底嘆息,看來他真是氣狠了,不僅僅是氣家人的不省心,更多的是氣闵齊山的偏心。雖說他已是獨霸一方的大都督, 可在這世上也就這麽幾個親人。

先前離得遠還能眼不見心不煩,現在他們一大家子身無一物投靠了過來,他也做不到見死不救,真的把他們再趕回京城去等死。

“阿韞,鄭先生與顧先生都勸說,要你出來接管後院。說是女人的事由女人去解決。可我不願意,我是男人,當事事擋在前面,哪有把女人推出去的道理?”

闵冉目光充滿了憐愛與不舍,“你這麽柔弱,讓你出頭豈不是送羊入虎口。我舍不得見你受委屈,一丁點都舍不得,所以替你推了。”

裴行韞心裏一暖,闵冉雖然霸道,可他真正将自己放在了心上,事事為她着想。

她抿了抿嘴,對他展顏一笑,“大都督,你待我真好,要不我把院子讓出來吧,也省得他們成日在府裏鬧個不停。”

“不行!”闵冉斷然拒絕,“我親選的院子,說讓你住這裏就住這裏,誰敢有二話,我打斷誰的腿!”

“這府裏誰不知道我的底細?說是你舅家的表親,也不過是暫時能瞞一二,到時候他們得知了還不得拿來做文章,又會鬧得更大。”

裴行韞嘆了口氣,“李氏在你院門口那一跪,聽說是很多人都瞧見了,只怕全江州上下都已知曉,你沒得落個苛待繼母的名聲。”

“我還怕這些不成?”闵冉擡眉,神情倨傲,“這江州我說一誰敢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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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夏呢?”裴行韞眨了眨眼睛,“這天下悠悠之口呢?我聽說啊,讀書人最是在意這些倫理綱常,要是誰有不孝的名聲傳出去,連考學做官都有麻煩。還有京城那些禦史,會不會參揍你?”

“阿韞真是聰明,鄭先生他們也這麽說。”闵冉眼底含笑,贊嘆不已,“可這些都是先生他們該操心的事,參揍我的多了去,辯折他們會替我寫,這些無需你擔心。”

裴行韞還是憂心忡忡,“京城與江洲離得遠,要是那邊出現了變故,待江州接到消息已晚,你還來得及應對嗎?

比如說,伯爺他們突然來了江州,人都到半路了,你才接到他們送來的信。要是京城那邊能及時傳來消息,你也斷不會如此被動,大都督,你可不能出事啊。”

闵冉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他擰眉沉思一瞬,驀地站了起來,“你先自己用飯,我去前院一趟。”說完他匆匆出門而去。

裴行韞瞧着闵冉遠去的背影,終是松了口氣。他極為聰明,不用點就通透,雖說不待見闵家人,可也沒有防範他們。

他手握重兵,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得滴血,想要來分一杯羹,要是親人對他下手,簡直是防不勝防。

這一世有許多事情與前世不同,裴行韞不得不事事提放着,除去闵冉對她的好,江州可是她唯一的安身立命之所。

她要漸漸引着闵冉說一些外面的事,不然她成日在府裏,就算是敵人到了面前,她也是兩眼一抓瞎什麽都不知道。

闵二那邊鬧騰了幾日,終是安穩了下來,闵冉也成日在前院忙碌,上次跟他說過話之後,裴行韞就再也沒有見到他蹤影。

新年來臨,雪又紛紛揚揚下了起來,府裏忙着貼春聯桃符,一片忙碌熱鬧的景象。

張嬷嬷掀簾急急走了進來,焦急的說道:“娘子,李氏帶着李小娘在院外,說要見你。”

裴行韞頓了下,才安穩了這麽幾天,又迫不及待的跳了起來。她笑了笑,“讓她們去花廳吧,我去瞧瞧。”

張嬷嬷擔心的說道:“只怕李氏來意不善,我要不要差人去給大都督遞個消息?”

“不用,只要他們住在府裏一日,一日都不得安生,難道還能次次讓大都督來出面解決不成。”

裴行韞站了起來,眼神冰冷,“她不過是想試探試探我,看我有何能耐,好撿個軟柿子捏。”

張嬷嬷一想也是,遲早得對上,總不能一味的躲避,她出去将李氏領到花廳,裴行韞也前後腳跟着到了。

李氏一身大紅衫裙,頭上戴着明晃晃的金釵,端的是耀眼無比,只是面帶憂慮,眼角泛紅,讓她看起來楚楚可憐。

李小娘跟在她身邊,身着單薄的粗布衫裙,渾身臭烘烘的,雙手長滿了凍瘡,眼睛紅腫,像是大哭過,見到裴行韞進屋,眼裏嫉妒恨意不滿神色交織,被李氏輕輕推了推,她又忙低下了頭。

裴行韞神色不變,上前曲膝施禮,李氏忙虛扶着她起身,“哎喲真真是個可人兒,上次只得匆匆一見,只覺得恍若仙子,當時還不敢相信,現在瞧仔細了,還真是仙子下了凡間。”

她捂嘴咯咯笑了起來,“怪不得大郎要将你藏起來,這般的美人兒,是我也舍不得讓她展現于世人前。”

裴行韞嬌羞的垂下了頭,“夫人過獎了,我哪有夫人說的這般好。”

“快過來坐。”李氏招呼着裴行韞,又掏出個荷包遞過來塞到她手裏,“自家親戚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沒什麽好東西,比不上大郎給你的,這也是我做長輩的一片心意,還望你萬萬不要嫌棄。”

裴行韞眼眸微垂,将荷包随手遞給了旁邊的夏荷,又對李氏曲膝施了施禮,“多謝夫人。”

“哎喲,你看我這腦子。”李氏擡手招呼着李小娘子上前,“這是我娘家侄女,在家裏是老小,從小跟在我身邊長大,我也拿她當親身女兒看待,算起來你們也算是表姐妹,便帶她來走動認識一番。”

李小娘子胡亂曲了曲膝,裴行韞也曲膝還了一禮。

李氏在一旁瞧着二人,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突然傷心了起來。

“瞧着你們,要是在以前,真真跟姐妹花似的。”她神色悲傷,幽幽的說道:“小娘跟在我這個姑姑身邊習慣了,這個孩子心實又孝順,見我們來了江州,不顧路途遙遠辛苦,硬是要陪我一起前來,說要一直侍奉姑姑。可我卻對不住她....”

李氏用帕子捂住臉,嗚嗚的哭了起來,李小娘子也撲過去跟着一起哭,花廳裏姑侄二人哭成一片。

裴行韞慌張的紮着手,不知道該勸誰才好,一時急得也快哭了。

李氏拿開帕子停止了哭泣,李小娘子跟着哭聲漸低,只是不斷抽噎着。她慈愛的說道:“你也是個好的,唉,你瞧我只顧着沒頭沒腦的哭,沒得吓壞了你。”

裴行韞松了口氣,“夫人哭得好不傷心,倒惹得我也忍不住想跟着落淚。”

“都是我沒說清楚。”李氏嘆了口氣,“小娘不知如何惹惱了大郎,被罰去府裏做苦役洗刷馬桶。你瞧她這雙手,凍成這個樣子,我看到真真是心如刀絞。”

“姑姑,痛。”李小娘子的手被李氏一碰,痛得大叫一聲抽回了手,止不住的淚流滿面。

“都是姑姑對不住你。”李氏也跟着垂淚,她淚眼婆娑瞧着裴行韞。“我雖說算得是大郎的母親,可他從小沒有養在我身邊,也不敢舔着臉以母親自居。如今全府上下都要仰仗大郎而活,他成日辛苦操勞,我婦道人家幫不上什麽忙,只能讓他少操些心。”

說到這裏她站起來,對着裴行韞深深曲膝施禮,“我不敢有別的要求,讓小娘能如你這般待遇。惟願你憐着她不易,讓她在你院子當個粗使丫鬟,不用再去做洗馬桶那般腌臜活計就好。”

裴行韞忙避開李氏的施禮,搖着雙手說道:“夫人真是折煞我了,你快快起來。”

李氏順手站了起來,“小娘也快過來,給姐姐見個禮,以後你定要好好當差,不得偷奸耍滑。”

李小娘子低着頭走過來,曲膝施了一禮。裴行韞忙擺了擺手,說道:“這不過是些許小事,哪用如此大禮。”

李氏頓時舒心的笑了起來,她說道:“過年了忙,還有大攤子事等着我,我就不多打擾了,待吃年飯時我們再好好吃酒說話。”

裴行韞忙問道:“夫人,李小娘的身契帶來了嗎?要是沒帶來,我讓丫鬟跟你去取。”

李氏一愣,“身契?”

“是呀,院子裏當差的丫鬟都要有身契,大都督和青河大管事都說了,府裏的丫鬟都得簽下死契,不然不許在府裏當差,哪怕是粗使丫鬟也不成。”

裴行韞神色為難,咬了咬嘴唇,“要是沒有身契,我萬萬不敢收下她。”

李氏眼裏冷意一閃,虛虛笑了起來,“瞧你這說的,小娘又不是下人,怎麽會有身契。”

“不是下人怎麽會做這些下人的粗活?”裴行韞側着頭,不解的說道:“我都糊塗了,夫人說小娘是你的侄女,又說讓她在我院子裏做個粗使丫鬟。”

李氏的神色漸冷,裴行韞仍然神色天真,恍若未見,“照夫人所說,我與小娘都是表親,可我有丫鬟伺候,還可以住這麽大的院子。小娘又怎麽會淪落至此呢?”

“你這孩子。我先前不是說了麽,小娘不知道在哪裏得罪了大郎,所以被他罰去了做苦役。”

李氏神色變了幾變,勉強的笑了笑,“我憐她辛苦,想她罰得輕些,便來托你幫個忙,讓她留在你院子裏,你們姐妹也好說說話。”

“原來是這樣呀。”裴行韞恍然大悟般松了口氣,“我總算弄清楚了,你是想小娘不這麽辛苦。不過夫人,你将她要到你院子去貼身伺候就可以了呀。”

李氏嘴張了張,還來不及說話,裴行韞突然瑟縮了一下,害怕的說道:“不行不行,大都督說了,要是随意讓亂七八糟的人進院子當差,未經得他的同意,全部當成細作拉出去亂棍打死。”

“誰是亂七八糟的人?”李小娘子尖叫起來,指着裴行韞跳腳大罵,“你不過粗使丫鬟出身,在這裏拿腔捏調裝什麽主子派頭?我呸,不要臉的狐貍精,連個通房丫鬟都算不上,你算什麽東西!”

她一進到花廳,見裏面溫暖如春,淡香撲鼻,地上鋪着厚厚的長毛地毯,踩在上面如墜入雲端一般。這般嚴寒的天氣,角落裏卻擺放着開得正盛的蘭花。

先前受着李氏的警告與指點,要對裴行韞低頭,讓她進院子來伺候,才能夠時時見着大表哥。

可憑什麽?早就聽下人說她以前不過是粗使丫鬟,仗着長着一張狐媚子臉魅惑了大都督,不明不白跟在了他身邊,頓時抖了起來。

聞着自己身上洗不去的臭味,手上的凍瘡到了溫暖的地方,癢得人受不了,去抓又痛,不抓又難受,各種折磨交織在一起,心裏的怨恨與嫉妒終是沖破而出。

李小娘子跳着腳破口大罵,對着裴行韞直沖過來,面容扭曲神色狠戾,伸出手狠狠抓向她的臉,“我要抓破你這張狐媚子臉,看你變成了醜八怪後,再拿什麽去勾人!”

裴行韞在李小娘叫罵的時候就隐隐提防了起來,夏荷與春鵑也默不作聲守在了她兩旁,此時見李小娘沖過來,一左一右撲了上去,緊緊的抱住了她的手臂。

“別打別打,都是一家人。”裴行韞擡手去拉架,藏在袖子裏的手在李小娘子面前拂過。

“啊!”李小娘只覺得眼前銀光一閃,臉上跟着劇痛,她頓時嚎啕痛哭流涕。

李氏本來在一旁冷眼旁觀,聽到她的慘叫忙上前,急着勸阻道:“哎喲,你們這是為何,怎麽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快住手別打了。”

裴行韞将手縮回了袖子裏,又去拉李氏,“夫人,別去,小娘瘋了,當心她認不出人傷到你怎麽辦?”

李氏見李小娘滿臉鮮血,吓得眼珠子都快禿了出來,她跟着尖叫起來,“小娘,你這是怎麽了,哪個殺千刀的下這麽重的狠手,賤人,快給我放手!”

春鵑與夏荷心裏皆懼怕不安,她們眼瞧着裴行韞手在李小娘面上拂過之後,她的臉就鮮血直冒,此時沒得指示,哪裏敢輕易放手?

“啊!我的手臂!”李氏捂着自己的手臂也大叫起來,她低頭一瞧,自己的手臂被劃破了一個大口子,血珠往外直冒,吓得她臉色慘白,直抖着大哭,“殺人啦,殺人啦。”

裴行韞也慌張的跟着直轉,急急的叫道:“快快送夫人出去,我忘記了院子裏有暗衛,怕是他們以為小娘與夫人是細作,要殺了她們,快快,當心來不及了。”

守在花廳門口的張嬷嬷一揮手,粗壯的婆子一擁而上,将兩人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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