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七樓的多媒體會議室,此時已被布置成了一個臨時攝影棚。四周遮了幾塊背景板,中間看似随意地擺放了幾張桌椅。

道具和布景越是簡單抽象,越是考驗演員的功力。傳統的戲劇演出中有“五法”之說,指的是演員的手、眼、身、法、步。過去舞臺上的道具條件十分有限,大多數時候,都靠演員的動作激發觀衆想象。譬如手拿一根竹篙一點,眼神一掃,“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意境和神|韻便躍然而出。

現代影視劇雖然不再需要戲劇那樣誇張的身段臺步,可在神形兼備這一點上的要求依然如故。老戲骨都深谙“眼法傳神”之道,一颦一笑一凝眸,便能演繹大喜大悲。

蘇看了一遍劇本。這場戲的情節非常簡單:主角是個籍籍無名的小演員,好容易接到了一個非常有前景的角色,苦苦用心揣摩了很久。然而開拍之前,他突然接到了劇組通知,告訴他角色變更了,他不再擔任主角,而是改演一個反面炮灰。主角挂上電話,獨自在房間裏待了幾分鐘,然後出門去往片場。

乍看之下,這場戲似乎很容易上手。角色幾乎沒有臺詞,也沒有強烈的情緒流露和複雜的動作。但也正因為如此,才更需要通過純演技來撐起一場戲。

蘇走進會議室,滿面春風跟坐在監視器前的胡導和廖總打招呼。胡導的臉剛才在電視上見過了,廖總的大嗓門也很容易辨認,不會弄錯。

尉檀在布景板外圍停住腳步。雖然懷裏抱着一個怪模怪樣的掃地機器人,在這個場合中顯得有些滑稽,但那閑雅容與的模樣像一幅清清淡淡的山水畫。他的目光始終追随着蘇,仿佛對其它一切視而不見。

茶水車後面,兩個做場記的女孩子眼睛亮閃閃的,興奮異常地交頭接耳:

“喂喂,你覺得昊旲和尉檀誰更帥?”

“類型不同沒法比較。蘇大少爺是溫柔富貴鄉的公子,他的桃花眼一看你,你就算是嫦娥,也會貪戀紅塵,從天上跑下來跟他快活。尉檀呢,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他要是看你一眼,你就算是世界首富,也願意抛棄全部家産跟他去世外隐居,再怎麽清冷寂寞都認了。”

“那,要是他們兩個人同時看你,你到底是要貪戀紅塵,還是要抛棄家産去隐居?”

“這個問題太有哲學深度了,我這顆凡人的大腦思考不了。”

“那你說,要是他們兩個人互相看對了眼呢?”

“那就看誰的氣場更強了。子曰:強強相逢,必有一受。”

她們大概自以為聲音很小,殊不知這番對話一字不漏都落在蘇耳中。于是他若無其事地轉身折了回去,手臂一伸撐在尉檀身旁的布景板上,湊近對方耳畔低聲說:“你不用等在這裏,幫我把這個機器人帶回我家。”

“那你怎麽回去?”尉檀擡眸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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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麽大個人了,連回家都不會麽?”蘇笑着說,唇故意輕輕碰了一下尉檀的嘴角。

他用的是拍戲時常用的借位法,從別人的角度看,就仿佛他們在親吻。

茶水車後面的兩個女孩子見了這一幕,當即噤了聲,臉上呈現出血槽全空的時候才應該出現的表情。

蘇心裏微微一笑。不過,他真正的目的并不在于這兩個女孩。

從進到這個房間起,蘇便注意到了一件事:離廖總和胡導稍遠一些的地方,站了一個衣着惹眼的年輕男人,左耳上打了一枚亮晶晶的耳釘,看上去也是藝人。

蘇和尉檀剛剛走進來的瞬間,耳釘君的視線就直直射來,迅速從兩人臉上瞥過。

蘇是個比較自戀的人,對他人目光中包含的成分一向非常敏銳。盡管只是短短一霎,但他已經清晰無比地接收到了信息:對方望向尉檀的目光是熱烈的,然而轉向蘇的時候,那眼神仿佛一下子長出了刺。

這裏面蘊含的潛臺詞,再明顯不過了。

其實蘇對這種事并不陌生。早在最初的世界裏,他就遇到過情敵。

這世上有些人,不論行事多麽低調,也無法掩蓋住自身內在的光芒。尉檀就是這樣的體質。他的性子明明這麽冷,每天跟別人打交道的次數屈指可數,然而他身邊的暗戀明戀者卻并不比蘇身邊的少。

蘇每每為此恨得牙癢癢,但又總是莫名有種“我家孩子真出息”的詭異自豪感。

如今初到這個世界,蘇本不想樹敵。但那個耳釘君讓他很有些在意。不是說對方的敵意有多麽露骨,而是對方讓他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蘇不介意那些讓他感覺不爽的人和事,但不會輕易疏漏那些讓他感覺危險的對象。俗話說得好,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恰在此時,蘇聽見了那兩個女孩子的對話,于是幹脆順勢而為,有意無意上演了這麽一出“當衆宣告所有權”的戲碼。

如果耳釘君只是個無足輕重的炮灰,那麽借此讓他知難而退,免得以後礙手礙腳。如果那耳釘君的确是這個世界的boss之一,那麽借此試探一下,好早做提防。

果不其然。蘇立刻感覺到,遠處那兩道目光倏地射了過來,像兩根淬了毒的長釘子,令人後脊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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