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相

“傅少爺?你在做什麽?”

“別動,你眼睛上有髒東西。”

程遇春“哦”了一聲,“傅少爺—”傅骁寒打斷了他的話:“你不必如此客氣,叫我阿寒就行。”這樣說着,又擰了一把水,将毛巾貼到他頭上,“怎麽幾日不見,你便将自己弄到這幅田地。”

一陣沉默後傅骁寒率先開了口:“遇春,你知道是誰麽?”

程遇春皺了下眉,“這幾日,我猜了猜,覺得應該是孟繁花,他那兩日很是反常。”

“不錯,我查到,那一晚,方毓秀誘你進翠微樓,便是設好了局。她同孟繁花應當有什麽事,或許,方毓秀的孩子就是孟繁花的。”

“可是,沒有證據說明是孟繁花殺了人。”

“是的,這正是不可解之處,你且呆在這兩日,我想,我一定會弄明白的。只是委屈你了。”

這一聲溫柔的囑托來的太突然,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什麽東西欲浮出水面,高燒之後的茫然,此刻化作一團,吵得程遇春頭痛欲裂。

傅骁寒不知什麽時候走的,牢裏看不見外面,也辨不清晨昏,醒來時依然是這麽黑黢黢一片,陰暗潮濕。

傅紹嵘來時,程遇春正靠在牆角,雙目閉着,看起來很是虛弱,于是便皺着眉頭,程遇春聽見動靜睜了眼,其實他不過在閉目養神,以為是傅骁寒來了,卻不料來的是他老子。

“你要是跟了我,再不會受這些苦。”

倘若傅紹嵘來的早一些,那會很好,可他現在突然舉棋不定了,背叛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是江湖人該做的事,江湖人可以無恥無德但少不了一個義字。傅骁寒待他不薄,他不願意做對不起他的事。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想來,這便是我的命了。”他苦笑,一點也不顧及傅紹嵘漸趨嚴肅的臉。

牢房的氣味不好聞,也時常有老鼠出沒,此刻靜悄悄的,只剩下鼠蟲爬來爬去的聲音。

傅紹嵘轉頭離開,臉上還帶着怒氣,大約是從未想到會有人拒絕自己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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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程遇春入獄後,梨園的聲勢便大不如前了,孟繁花依舊是不瘟不火的旦角,并未有人趁此機會脫穎而出,青州百姓不免替程遇春喊冤。

天邊的月亮又挂了上去,黑黝黝的天空裏亮着一彎淡黃色,城裏靜悄悄的,時而有狗吠,黃色的半人高的狗從巷子裏竄出來,龇着牙,嘴角流着涎,偶爾有路過的行人,黃狗便瞪着鈴铛一般的眼睛,惡狠狠地盯着那個人。

孟繁花晃悠悠地走在路上,猛地被蹿出來的一條狼狗撲倒,跌在地上。

他的眼前出線一雙女人的腿,蹬着細長的高跟鞋,往上看,是一身海棠色的旗袍,領子上藏着一張豔色的臉,抹了□□,擦着胭脂,頂了一頭又卷又長的波浪。“阿花,過來,不許咬人。”那個女人的聲音是軟糯的越腔,喚起人來都是濃濃的撒嬌味。孟繁花“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扒着那女人的腿不肯撒手。

“侬作啥子啊,拿我放開了呀。”

孟繁花一把鼻涕,哭的不成樣子:“毓秀,毓秀,你回來了,你回來了,你不要怨我!”

女人嫌棄地跺了跺腳,然後一陣腳步聲響起,孟繁花擡起頭,便看見傅骁寒那張臉。只見他冷着一張臉,在月色下閑的陰森恐怖,此刻張開一口森森白牙,居高臨下地:“你也覺得很像吧。”

孟繁花登時便有如雷劈,渾身怔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身體仍是不停地顫抖着,忽然雙手掩面,哭出了聲:“毓秀,是我害了毓秀,我對不起程老板。”

傅骁寒沉着臉,壓住怒火:“果然是你殺了毓秀。”

孟繁花聽了一下子從地上直起身來,連連搖頭:“不,毓秀不是我殺的,她是自殺的。”他停了一會,又繼續說道:“她是太愛我了,是我對不住她。”

“我同毓秀本是青梅竹馬,可我在十一歲的時候被父親賣進戲園子,簽了生死契,而毓秀被她的家人賣給青樓的老鸨,我雖痛心卻也無力回天。後來我便常同毓秀暗通款曲,時日一長,毓秀不慎有了身孕。我同她講這孩子不能留,從前她事事聽我的,可是這一回她堅決得很。我發了狠,我告訴她,她一個娼女根本不配擁有孩子,生下來,也只會是無盡的痛苦。我不知道那之後發生了什麽,再聽到她的消息,便是她自盡。 ”孟繁花邊說邊不停地淌眼淚。

傅骁寒問他:“那怎麽扯到程遇春身上去了。”孟繁花楞了一下,有些難堪的樣子:“我一向嫉妒程老板,總是向毓秀提起,她......”

傅骁寒哼了一聲,知曉那提起必然不會是什麽好話,只是這二人,真是不知如何說!

“如今真相大白,也該還程遇春一個清白,你是自己去還是我提你去見官?”

“不敢不敢,自然是我自己去。不勞煩傅少爺了。”孟繁花素來是個膽子小的,不然也不會做了那麽多日的縮頭烏龜,不肯為毓秀的孩子負責,導致一屍兩命,鬧出這等慘劇。看他如今這幅模樣,三魂沒了七魄,真是可憐,只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傅骁寒也不為他可憐。

看守的警察打開牢門,對着程遇春說:“程遇春,你可以走了,有人替你翻案了。”

不想竟這麽快。似乎在意料之外,又好像不是。

警察署的門口,傅骁寒一尊玉似的站着,外頭太陽很暖和,程遇春擡手遮了遮早春的陽光,将将從獄中出來,幾日才見到這一回太陽,好像已經習慣了黑暗。他朝程遇春拱手彎腰行足了禮節:“多謝傅少爺救命之恩。”

傅骁寒的臉色淡淡的,雙手背在後面:“遇春,我為你做什麽都是我自願的,你明白嗎?”

天下自然沒有白吃的午餐,你既得了乖必然要賣個便宜,所謂投桃報李,大抵這麽個意思。程遇春垂着眼,不去看他,不鹹不淡地:“那傅少爺是想讓遇春伺候您幾回?再大的債總也可以還清吧。”

警察署在不算偏僻的地方,街市上雖說人跡稀少,卻也不時來來往往着行人。程遇春不願意同他在大街上拉扯便同傅骁寒告辭,轉身之際,被一只胳膊扯到牆根處,傅骁寒如今還沒有他高,卻有着一雙狼一樣的眼睛,而他本人也像一匹惡狼,認準的東西就絕對不會放手。

“傅少爺,請您自重。”

“遇春,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在他的耳邊呢喃細語,像是情人之間的挑逗,程遇春紅了臉,又羞又氣,一把推開傅骁寒,落荒而逃。

回了家,班主父親不在家中,因為自己的事,已托傅骁寒将他父親送到醫院裏,并未讓他知曉自己锒铛入獄,只說去了外地演出,讓他在醫院待兩日,自己也好放心。

傅骁寒,傅骁寒,好像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已占據了自己的生活,為什麽要将父親交到他手中。

外頭還有個傅紹嵘虎視眈眈,這又有傅骁寒不肯撒手,自己這是做了什麽孽,竟同父子兩人都扯上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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