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刺殺

大約是小五子又忘了關窗,風吹進來,垂珠簾子撞在一起,丁零當啷地響,就想起那首詩:

紗窗日落漸黃昏,

金屋無人見淚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

梨花滿地不開門。

沉香袅袅,熏得人頭疼。那個人回頭,沖他笑了一笑,靛藍長衫,白色中衣在手腕動作間透出來,眉心如雪,眸光似月華傾瀉。

“傅骁寒,你怎麽還不回來呀,我怎麽都找不到你了?”他朝他走過來,想着,人生若只如初見就好了,不要那麽多不完美的後續,只要完美的初見,就将故事結束了,那麽,也不會有人難過心痛了。

寶篆沉香,暖風熏得游人醉,程遇春踏着步子走來,真真仿佛書裏的笑靥如花,屋子裏亮了幾分,他去吹滅燭花,跳着的火焰一下子滅了,他的臉越來越模糊,依舊是笑着。

“程遇春”他伸手去觸碰他,眼睛睜開,只有滿頭荒涼的汗,觸到赤紅的木頭雕花。

“少爺,您醒啦?今日要同張小姐游湖呢!”小五子端來洗臉的銅盆,肩上搭了塊毛巾。傅骁寒從床上起來,掬了捧水往臉上潑,才稍微清醒些,小五子遞了毛巾,他就着胡亂抹了把臉。

是了,前幾日才與張小姐約好的,多麽千載難逢的機會。他需要的機遇就在眼前,還想什麽呢,前塵往事罷了。

“我要的珍珠項鏈準備好了沒有?”

小五子從懷裏掏出個檀木盒子,雕的是梨花,傅骁寒見了皺了眉:“怎麽雕這個?”小五子回他:“梨花取意純潔真摯,想來最配您對趙小姐之情。城中雕花店的老板親口說的,女孩子一定會喜歡的,少爺您就放心吧,我辦事您還不知道?”小五子拍着胸脯保證。

張毅南更肖牡丹吧,那麽梨花是誰呢?梨花白袖子透過水汽,滿目煙霧缭繞,不想了。

到了昆明湖,看了眼手表,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一會,然而遲到是女人的權利,等待是男人的美德。

“傅骁寒!”張毅南遠遠朝他招手,他雙手插在褲帶裏,向她走過去。

她今日穿的杏黃色裙子綴蕾絲白邊,頭發披在肩上,一派名門淑女的樣貌,想來追求者應趨之若鹜。想到這裏,他不由低頭咧了一下嘴唇,那笑容有點不合時宜,張毅南就問他:“笑什麽呢?”他下意識捂了下嘴,說:“沒什麽,這是送給你的。”

他不大會奉承別人,因此搭話時有種笨拙感,但這正是她鐘愛的。傅骁寒從口袋裏取出這木雕盒子,她便看楞了:“梨花?這可不太襯我。”張毅南很直白地同他講,大小姐是向來不會體恤別人的:“不過既然是你送的嘛,我便欣然納下了,你可不要私下說我挑剔。”張毅南沖他頑皮一笑。

傅骁寒淡淡笑:“我哪有那麽小氣只送你一個木雕盒子,你打開看看。”張毅南開了鐵扣,将那盒子啓開,裏面紅珊瑚絨布上靜靜躺着一條粉紅色的珍珠項鏈。

“哇,這真是nice極了”,張毅南在美利堅呆久了因此說話時便常常冒出些洋話“beautiful!”傅骁寒說:“你喜歡便好。”

張毅南說:“粉紅色的珍珠,可是有價無市哦。”傅骁寒說:“是我母親當年的陪嫁,外祖父很疼愛她。”

他的臉很清瘦,想來夙夜憂嘆,什麽事情都要他去想。傅家,青州軍,所有擔子落在他身上,說起來輕飄飄的,壓在身上卻有萬鈞重,然而他如此坦然,即便此刻五內俱焚,只做出微笑的樣子,叫人看不透。“船來了。”張毅南指着向碼頭駛來的船說。

船上只有一個船夫,戴着頂鬥笠,傅骁寒先踏上甲板,張毅南穿着裙子,船離碼頭的距離略微有些遠,她一只腳踏上去,另一只腳竟沒踏穩,差一點踩空,落到水裏去。傅骁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問:“張小姐沒事吧?”臉上有些發燙,這個人怎麽這樣完美。

她的臉頰靠着他胸口,原來他這麽高,像樹樁子一樣,推也推不動,靠近的時候略有些清新的氣味,是沐浴劑的味道吧,大概。

“啊,這可真是,差一點就在你面前丢醜了。”張毅南同他玩笑道。他斂着眉,語氣很溫柔:“張小姐即便是出了醜,那也不叫出醜,而是-”他拉長了聲音,故意讓他焦急,呼吸聲湊在耳邊,綿長的氣機,耳朵邊熱熱的,呼出的暖氣撲在上面,一陣□□。

她急着問他:“而是什麽?”

“沒有什麽。”他說。張毅南同他了氣,道:“哪有你這樣的,故意吊胃口?”傅骁寒望了眼太陽,說:“可不就是我。”

她看着他的下巴,有些許青灰色胡茬,如果他抽煙,就更完美了,很蕭索的眼神,與煙酒是最配的。

“傅将軍好像總是不開心。”她說。傅骁寒站在船上,與她面對面地站着,只是看風景,湖心有大簇大簇的荷花,粉紅色的尖子,接天蓮葉無窮碧,果然紅配綠是最好看的。傅骁寒問:“我有表現得這麽明顯嗎?”張毅南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No,不過你知道我是個記者嘛,那麽總需要比別人更懂察言觀色些,不然老板可不會買賬。”

傅骁寒失笑:“原來是這樣,我也算是個有故事的人吧。張小姐不也是這樣麽?”又把問題地鐵她,張毅南不動聲色地笑着:“我的故事自然沒有傅将軍你的動人,我不過托父親的福,有個好一點的出身罷了。”傅骁寒道:“在我眼裏,張小姐可是個奇女子。”

小舟駛到湖心,漸漸停住了,正疑惑着,只聽見荷花叢中一陣搖橹的聲音,好像人數衆多,船夫摘了草帽,慢慢回過頭來,張毅南對這類事情不太清楚,只覺得氣氛有些變化,因此一雙眼睛驚疑地望向傅骁寒,傅骁寒對她使了個眼色,本以為她必方寸大亂,竟沒有一點慌亂,慢慢走到船尾,傅骁寒摸向腰間,船夫剛轉過頭來,他猛地掏出□□,“砰”地一聲,船夫應聲倒在水裏,水面冒出了一片血紅色。

傅骁寒說:“跳!”一個猛子紮進水裏,張毅南在美利堅是學過游泳的,因此并不成問題,只不過岸邊實在有些遠,倘若要游到岸邊,肯定是要費好大力氣。傅骁寒自不用說,從小實打實地各種教育,二人游得飛快,後面的小船破開荷葉蕩,槳子将水裏的荷葉搗得七橫八豎,傅骁寒回頭望了一眼,穿的都是百姓的衣裳,然而周身的氣勢倒像是軍人,他瞬間便了然了。這必是周将軍派來殺他的,這一次,大帥不保他也不行了,周升真是自尋死路!

張毅南逐漸地體力不支,後面的人如同猛鬼一樣窮追不舍,槍聲回蕩在整個昆明湖上,張毅南探出頭,狠狠吸了一口氣,喘得十分厲害:“我......我實在游不動了。”她杏黃色裙子貼在身上,頭發也蓋在一起,樣子十分狼狽,他皺了皺眉,拖着她又繼續游向岸邊。

水面漸平,很快也無什麽遮擋物,刺殺的人沒了屏障,岸上都是傅骁寒的人,聽了槍響很快都劃着船來了,更何況北平城裏卧虎藏龍,他們更是不敢再輕舉妄動,一行人憤憤離開。

鄧副官最先看到他們二人,大喊道:“少将軍在那裏!”小舟靠近,傅骁寒将拖着的張毅南遞給鄧副官,她已是精疲力竭,再說不出一句話,傅骁寒說:“鄧宇,你的衣服脫下來。”鄧副官楞了一下,随即将解了外套披在張毅南身上,她方才緩過來一些。

傅骁寒和鄧副官對視一眼,鄧副官立刻了然于胸,沖着傅骁寒大聲說:“少将軍,屬下失職!”又對小舟上的警衛說:“還不快去搜捕賊人!”

傅骁寒蹲下來,此刻張毅南半躺半坐在船上,手撐着額頭,傅骁寒說:“張小姐受驚了是鄙人未能安排好。”張毅南說:“這不關你的事,我還多虧你救我一命。”

傍晚,傅骁寒親自将張毅南送回大帥府,張大帥聽聞此事,勃然大怒,命下人攙扶小姐回房,才開罵:“周升動土動到我頭上來了!”又感謝傅骁寒:“傅将軍果然智勇雙全,平安将小女帶出來了,本帥還有些事要處理,今日怕是不能招待傅将軍了。”傅骁寒識趣地說:“那麽如此小侄便告辭了。”

出了大帥府鄧副官才說:“少将軍真是一部好旗!真是料事如神!”

他一早便察覺到周升派了人跟着他,殺又不好殺,便有個這一出,帶着張毅南,扯上張大帥的虎皮,誰料到周升真的膽大到向張毅南下手,真是天助他也。不過是他為周升的計劃推波助瀾罷了,否則只憑周升這幾個手下,怎能順利埋伏。

第二日早晨,大帥府遣了人來,說:“大帥有請傅将軍過府一敘。”

鄧副官待那人走了後,問道:“莫不是大帥看出了端倪?”傅骁寒說:“看出也無妨,我可什麽都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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