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佛頭(1)(修bug)

秦夜時帶來的危機辦文件裏說了兩件事, 一是目前警鈴協會的各項信息都無法準确獲知, 各個單位務必提醒工作人員加強自我保護意識,并且要在制度上增加保衛措施, 二是陳氏儀的管理權仍舊屬于文管委, 危機辦向上級打的請示被否決了。

第一條應長河沒什麽反應, 但是一看到第二條,他立刻就笑出聲來。

“不止是否決, 你姐姐應該還被罵了。”

秦夜時顧左右而言他:“應主任, 你辦公室怎麽越來越香了。”

臉盆架上的水仙們噗噗地往外噴香氛。

“雙雙年輕,她不懂為什麽當年國博争取到了陳氏儀的管理權和使用權。”應長河說, “當時跟我們競争的有各類偵查機構, 幾個直轄市的公安局, 幾個大省的公安部,還有一些有名的院校,個個拿出來都是能震人的。相比較之下,只有國博是勝算最弱的一個, 因為我們給出的方案裏, 陳氏儀不用于一切對現實生活有立竿見影效果的行動中。我們用它來尋找文物的線索。”

秦夜時見應長河是真心想要和他談這個問題, 于是把自己心裏的疑惑也倒了出來:“陳氏儀的資料我是春節期間才接觸到的,包括當時陳正和和他的團隊發生的事情。陳氏儀明明能做那麽多的事情,為什麽最終給了你們?”

“就是因為它能做太多的事情。”應長河說,“這是一種取舍。”

在應長河工作的幾十年裏,見過許多普通老百姓把珍貴文物當做普通用具去使用的例子。

比如有幾百年歷史的瓷杯瓷碗被放在雞籠子裏裝水裝飼料,極為罕見的商朝銅器因為樣式古怪毫無光澤, 從泥地裏挖出來之後直接扔牛欄裏裝草。

一件文物被這樣對待非常可惜,文物工作者聽到都覺得痛心,但至少不至于造成嚴重的傷害事故。

一件武器就不一樣了。

有一件可怕的武器,使用不當的話可能會出現大纰漏,因而需要取舍:是要封存它,還是使用它?

封存就比較簡單了,直接放在保護嚴密的地方,讓它無法發揮作用,或者幹脆銷毀,就當作它從來沒出現過。

而如果選擇使用它,則有兩種可能:一是把它交給能最大限度發揮它作用的地方,讓它的功能完全展現出來,二是有限制地、有節制地使用它,甚至把它用在一些乍看起來可能并不特別重要的事情上。

“為什麽最後國家沒有選擇類似危機辦這樣的機構,因為陳氏儀沒有對手。”應長河的茶冷了,他一邊回憶一邊喝了幾口,皺起眉頭:“你有茅,對手會持盾。你有槍,我最不濟,也有件防彈衣。你要搞炸彈,我們有拆彈專家可以應對。懂了嗎?有威脅的東西,必須有能與之應對的方式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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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夜時明白了:“沒有可以應對陳氏儀的方法。”

“陳氏儀很危險,但是也非常有用。”應長河點了點頭,“危機辦這樣的機構,能力很大,權限很大,陳氏儀在他們手裏能發揮最大的作用,但是危險程度也随之增加。如果你是秦雙雙,你能讓陳氏儀一天只執行一次任務,其餘時間都保持沉寂嗎?如果你覺得一天一次不足夠,一天啓動多少次才合适?是不是要做更精細的實驗來獲得科學的結果?但是陳氏儀團隊解散,陳正和已經不在了,所有的資料都被封存,最關鍵的部分根本不能漏出,誰去實驗?怎麽實驗?危機辦,或者公安局公安部,他們取得陳氏儀是要出成果的,國博從98年獲得使用權到現在,轟轟烈烈的大事情确實沒有多少,最好的成績不過是找到了幾個大墓,有些保護了起來,有些挖掘開來。将近二十年,秦雙雙能用二十年去摸索嗎?”

秦夜時有些明白了:“陳氏儀現在放在文管委,是一種緩沖?”

“是的,取舍之後,放在威脅更小的博物館裏,無疑最安全。這也是一種保管的方式,國博獲得的只是使用權,等以後國家收回去了,會給哪個部門,其實大概也能猜到。陳氏儀雖然暫時無法發揮出自己的作用,但是我們使用它的頻率、方式都是有節制的。這種節制其實也是一種實驗。每個季度我們都必須向本館提交陳氏儀的使用報告,不斷更正,不斷修改,不斷完善它的……規則。”應長河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下去,“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遇到過很大、很大的挫折。有人離開了文管委,有人還在這裏繼續堅持。我們從一開始十人一組出去,到現在嚴格控制人數,還有現在的各種規條,都是在這種嘗試中慢慢摸索出來的。”

“出過大纰漏嗎?”

“出過,非常嚴重。”應長河毫無隐瞞,“你如果能接觸到陳氏儀的這麽多資料,也許也能看到危機辦對819事件的調查報告。819事件暴露出了陳氏儀的危險之處,在這樣的前提下,危機辦直接打報告要求取得陳氏儀的使用權,一個沒接觸過陳氏儀的結構,一個急切地需要用陳氏儀來做出成績的機構,你認為上頭會批準嗎?”

“但是警鈴協會死灰複燃……已經死了幾個人,還不嚴重嗎?”

應長河笑了笑,摸摸自己的光腦袋。

“你啊,不适合做行政管理的工作。太天真了。幾個人?你說,到底幾個人?無論多少人,都不過寥寥幾個人。這件事還沒造成嚴重的社會影響,搶劫殺人事件很新鮮嗎?并不。幾樁命案值得讓陳氏儀轉移到危機辦這種機構嗎?不值得。上面的人能承擔起轉移陳氏儀之後可能造成的嚴重後果嗎?不能。你說的幾個人,和更大範圍的許多人,要兼顧誰保護誰,也是一種取舍。”應長河在桌上敲了敲,篤篤作響,“政治嘛,就是這種取舍。有的時候不一定是利益最大化,是損害最小化。”

秦夜時對應長河口中的“政治”毫無興趣,他也不知道應長河說的話是否真有道理。擺在他面前的事實是,警鈴協會确實在活動了。

“幼稚啊小秦,幼稚。十年前警鈴協會的會長死了,骨幹沒了,白浪街事件是危機辦沒處理好,但是從另一個層面來說,能搗毀警鈴協會是不是立了大功?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是的。危機辦的主任被免職,可他立刻就調到公安廳去了,這是不是褒獎?”應長河搖搖頭,“現在你要讓上面承認十年前搞錯了,警鈴協會還存在着,這麽大的事情,你以為光憑一個哨兵和一個向導的證詞就能說服上面的人?更确切的證據,你們沒有,更可靠的人證,你們也沒有。”

秦夜時不得不承認,應長河說的是對的。

為了保護章曉和高穹,秦雙雙和應長河做了一個私底下的協定:她在給上頭的報告裏不會寫出章曉和高穹擅自使用陳氏儀,但同樣的,應長河必須讓周沙和原一葦協助危機辦工作,并且讓秦夜時進駐文管委。

她撒了一個謊,就必須撒更多的謊。在報告裏,她只能模糊地表示看到警鈴的是兩位偶然路過事發現場的哨兵,但是沒有圖像記錄,也無法找到這兩位哨兵的消息:他們匿名在公共電話亭裏報了警,然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份存在漏洞的報告,顯然是絕對無法讓上頭信服的。

應長河對他說的這些話已經是推心置腹了。除了秘密的細節無法告知,這裏頭的層層關系他基本給秦夜時剝了開來。

“應主任,你也有違規的事情。”秦夜時突然說,“你把自己等級為高穹、章曉、原一葦和周沙的監護人,這是不符合規定的,你最多只能監護兩個人。你寫得太多,他們有了什麽事情,全都會找到你頭上來。”

“你說得對,就是這樣。”應長河笑道,“都來找我吧。”

“我姐說得不對。”秦夜時誠懇道,“你這人不壞,心眼也不多,更不奸詐。挺好的其實。”

應長河:“……真的,我是你姐的話,真的會揍你。”

應長河讓他把加強安保的相應規條給大家讀一讀,反正都是例會,而且以後他就要常常在文管委進出,算是發了一大把慈悲,讓他有幸進入會議室沾沾屁股。

但秦夜時太不争氣,捂着鼻子大口喘氣,半天沒能踏進去一步。高穹從他身邊經過,走入會議室,目光在他的鼻血上停了幾秒。

“章曉,把你糖丸給他一顆。”原一葦說。

章曉心情是十二萬分的複雜。他倒出一顆糖丸給秦夜時,秦夜時滿臉通紅地吃了進去,終于走進了會議室。

“簡單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文管委的向導,袁悅。”應長河随手一指,“危機辦權二代,秦夜時。”

秦夜時擡起眼皮看了看袁悅,目光裏全是不解。他慢吞吞坐下來,随即聽到高穹發出刺耳的嘲笑聲。

袁悅一頭霧水,看到應長河向他示意,連忙把電腦打開,将會議上要說的內容投影出來。

“《吉祥胡同筆記》上卷已經全部修複完成,從歐慶手裏賣出去的文物有一部分已經在後面的幾十年裏被追了回來,或是愛國收藏家交給了國家。不過有部分賣給軍閥的,已經完全失去了蹤跡。其中我們最重視的是山西萬駝山千佛窟裏的一個佛頭。”

畫面上出現了一張照片,是千佛窟後期使用3D技術複原的照片。在幽深黑暗的洞窟深處,一個眼皮半垂的佛像浮現出來。

“千佛窟已經不在了,我們以前一直以為它被炸毀之前沒能轉移裏面的東西,但是《吉祥胡同筆記》裏歐慶提到,他曾經見人賣過一個佛頭,并且标榜這個佛頭是千佛窟裏出來的。根據時間推算,那時候千佛窟還是完好的。”

袁悅指着那個碩大的、仿佛從黑暗深潭中浮出的佛頭。

“如果筆記裏說的是準确的,那麽這個佛頭就是我們必須要找回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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