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佛頭(2)(修bug)

《吉祥胡同筆記》上卷的下半本裏, 歐慶花了許多筆墨去寫這個佛頭的故事。

拿出佛頭的是另一個名喚許明德的商人。在一年一度的私人聚會裏, 他亮出了一尊一人高的佛頭。佛頭初始并沒有引起重視,衆人冷眼看着, 連議論都欠奉, 直到許明德說出它的來處。

山西萬駝山是一座孤冷僻遠的山峰, 因為地勢險峻,且傳說山上猛獸極多, 土地又貧瘠, 可說是人煙罕見。但康熙年間,因為泥石流, 這山裏豁然震出了一個空洞, 裏頭居然是近千座姿态各異的佛像,

千佛窟的名稱便是那時候有的。但由于維護不善,萬駝山的傳言又不太好聽,熟知千佛窟的人并不多。

許明德說,自己的這尊佛頭便是從千佛窟裏頭最大的那尊佛像上切下來的。

他一言落地, 不算明亮的大廳裏, 衆人都沉默了下來。

倒不是因為可惜佛像, 而是可惜錢:佛像好賣,且價格昂貴,但佛頭就不一樣了。尤其是這樣名不見經傳的佛像的一部分,有沒有人賣都難講,更別說價錢漂亮。

沉默片刻後,衆人開始低聲議論。這是皇城腳下的一場小型的賞寶會, 各家都要把自己最得意的寶貝展示出來。在場的除了文物販子之外,還有揣着各種心思前來的買家。賞寶完畢之後還有一場拍賣,那是專為了各位買家而設的。

許明德也不在意,只命手下将大廳的燈都滅了,只留自己手上一盞小燈。他舉着那小燈,緩慢地在那佛頭四周繞了一圈。

“光線直射的時候,就像我們所看到的一樣,佛像面露慈悲微笑。”袁悅扭頭看着投影出來的畫面,慢慢地在觸摸板上畫了一個圈。

光線的角度變了,就像許多年前許明德手持的那點兒燭光。

慈悲的佛像在光線的變化中,嘴角漸漸耷拉下來,眼角挑了上去,眼珠子映着光,分外突出。

它那慈悲的面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猙獰兇惡的表情。

“歐慶在筆記裏說,金剛怒目,滿座俱驚。他弄錯了,這個不是金剛,這是藥師琉璃光如來,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藥師佛。”袁悅說,“能消除病痛,延年益壽。”

“這佛像是哪個朝代的?”周沙問。

“應該是唐朝的。”袁悅放大了畫面局部,“它脖子上有三道細紋,這是唐代佛像的一個标志。特別是盛唐時候,因為國力富庶,以豐滿為美,這種審美也體現在造像上,脖子上因為豐滿而呈現出細紋,這是美的象征。另外,佛像一開始是沒有螺發的,這個佛頭不僅有螺發,而且在螺發裏還有寶珠,看這裏。這個珠子叫做髻珠,唐以前不多見,是唐朝之後才正式出現的。如果能看到佛線的全身,唐朝佛像的特征就是更加明顯,它的衣服啊,裝飾啊,都特別立體,紋路很清晰。這也是盛唐佛線的一個特點。可惜我們只能看到一個頭,能參考的東西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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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說千佛窟炸毀了,是怎麽回事?”周沙又問。

這個問題袁悅說不出具體原因了:“千佛窟被炸毀的時候是山西軍閥內鬥的那段時間,萬駝山剛好處在兩派勢力之間,但到底什麽時候炸的,為什麽炸,炸之前做了些什麽工作,我們都找不到可靠的記載。”

周沙看看原一葦:“這個你懂嗎?”

“不懂……”原一葦沉迷地看着畫面上的佛頭,“他是切下來的?怎麽切?切口如何?”

“歐慶的筆記上說得不詳細,但他和衆人一樣上前近看過這尊藥師如來,說光滑無垢,切段整齊。”袁悅又繼續說了下去,“這尊藥師佛比較特別,因為藥師佛在佛教裏是一個救濟苦厄的形象,它露出這種表情,是非常非常罕見的。”

“是……什麽,心魔嗎?”章曉問。他看玄幻小說比較多,隐約覺得可以用這個解釋。

袁悅無語地看着他:“應該不是。我對這一塊的資料也不熟悉,我會去查的。現在重要的是,找到這個佛頭的下落。如果它現在還保存在我們國境內,本館會盡最大努力把它找回來。它是唐代佛像造像史,甚至是我們國家佛像造像史的一個特例,意義很重大。”

他說完官方的話,轉向應長河:“主任,我講完了。”

“那到我了。”應長河站起來,“我們單位就兩個小組,章曉和高穹先出發。袁悅把任務派遣表也帶了回來,你們這次的目的地是山西軍閥徐西林的家。”

他低頭翻了翻資料。

“在賞寶會之後,許明德就把佛頭賣給了徐西林。這是佛頭最後的記載。你們先盡量找到線索,回來之後由原一葦和周沙接替你們出發。”

應長河說得有點含糊,是顧忌到秦夜時也在場,不好講歐得利斯壁壘的事情。

章曉能打破歐得利斯壁壘,他和高穹可以得到更直接的一手消息,但如果要繼續跟蹤下去,最好還是由周沙他們去。歐得利斯壁壘有時候還是非常有用的。

明确了任務之後,應長河繼續跟大家通報了春節之前那一周的工作情況,扣款情況,小金庫目前有多少錢等等。說完之後他示意秦夜時讀文件。

秦夜時連忙站起來,捧着危機辦的文件一板一眼地讀起來。

危機辦要求轉移陳氏儀的事情周沙和原一葦都知道,但其餘的三位并不曉得,聽到文件裏提到這回事,他們都有些驚詫。

袁悅比較憤怒:“你們危機辦幹的什麽事!幫不上忙就算了,還添麻煩!”

秦夜時懵懂地點點頭,像是承認了他的說法。

章曉和高穹決定會後準備完畢就出發,他們這一次的外勤時間是3小時。

落點在徐西林家後山的一處山坳裏,但由于本館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袁悅說:“要做好落地可能是一個地雷陣的心理準備。”

章曉:“……地雷陣???不可能吧?”

袁悅:“就一個比喻,但差不多是那個意思。”

他沒見過章曉操作陳氏儀,萬分好奇,要跟進保護域裏看個究竟。秦夜時在會議室裏徘徊,一臉欲言又止。袁悅想到他剛剛看着自己産生了性反應,非常憐憫,于是主動問他:“你怎麽了?”

秦夜時咽了口唾沫:“你好。請問,我,為什麽……呃,看到你就……”

袁悅聳聳肩:“性反應是一種生理反應,很多時候和感情沒有必然聯系。當然一定程度的感情也可以催化性反應,但是你不用這麽緊張,我理解的,這種反應很正常,就像晨勃一樣,你不要在意,也不要因此喜歡我。我會很為難。”

秦夜時:“哦,你說的我都知道,《哨兵通識》裏教過的。”

袁悅:“你不要光看《哨兵通識》。有一本人民醫學出版社出版的《剖析性反應》很不錯,分析得很好,推薦你去看一看。”

秦夜時認真在本子上把出版社的名字和書名記了下來:“這本我沒看過,不過我以前看過一套《愛情的必然和偶然》,說的也是性反應的問題。”

袁悅眼睛一亮:“這套你有?絕版了都,我買不到了。聽說第十章的具體案例挺有意思的。”

秦夜時也來勁了:“是的,特別有意思。有哨兵對半喪屍化人類和地底人産生了性反應,所以提出了一個新的課題,就是跨物種的……”

“怎麽能說是跨物種呢?”袁悅皺起了眉頭,“你這是物種歧視。半喪屍化人類和地底人都是人類,哨兵向導也是人類。”

秦夜時立刻點頭:“對對對,你說得很有道理。我接受批評。”

兩人熱絡地聊了半天,袁悅小聲說:“你這人挺有意思啊。”

秦夜時攥着小筆和小本子點頭:“你也很有意思。”

章曉在一旁看了半天戲,扭頭去問高穹:“你什麽時候搬過來?”

高穹臉上帶着奇妙的笑意:“啊?哦,下班就搬。我已經跟應長河請過假了。你室友搬走了嗎?”

“今天搬,我回去就看不到他了。”章曉有些失落。

高穹意識到他現在應該安慰章曉。他想起了應長河給他說的事情。

應長河告訴他章曉的自我抗拒心理很強烈,讓兩人住在一起就是要高穹多多鼓勵和肯定章曉。

“你很棒。”高穹說,“能打破歐得利斯壁壘,太厲害了。”

章曉:“???”

話題轉得太快,他茫然點頭:“謝謝。”

袁悅和他們一起往保護域那邊走,秦夜時也要跟上,再一次被周沙攔了下來:“過來過來,給你個機會熟悉文管委的事務。”

秦夜時被她拉進了滿是塵土的檔案室。

袁悅打開保護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能打破歐得利斯壁壘,那你們是不是最好換件衣服?對了,還有山西話也要學一學,不然兩個外鄉人,太顯眼了。你倆太白,又帥,和當地普通百姓的外貌水平很不一致啊……發型最好也變一變,不過那時候的人都是什麽發型我也不知道,而且這兒也沒剪子。你們要不找個帽子戴戴?”

章曉拉開了黑鐵櫃子,拿出陳氏儀:“戴什麽帽子才好?我家裏有一頂狗皮帽,合适嗎?我是覺得不太合适,而且定的時間是夏天啊,夏天戴個狗皮帽子不是更顯眼麽?把臉糊黑一點兒應該就行了,再說我們倆……”

高穹砰的一下把手掌拍在黑鐵櫃子上:“走吧走吧走吧,我耳朵都疼了。”

章曉調好陳氏儀,跟袁悅揮了揮手,啓動了機器。

高穹把他抱在自己懷中,握着他的手腕,動作與姿态都十分自然。章曉閉眼的時候回憶了一下自己是否吃了抑制劑,以及抑制劑還有幾顆。

兩人落地的時候高穹順勢按着章曉的腦袋讓他蹲下來,豎起手指“噓”了一聲。

章曉睜開眼,看到高穹那只狼不知何時已經冒了出來。

狼比之前看到的要大得多,它警惕地站在兩人身邊,身上的粉色漸漸褪去,顯出了原本灰白色的皮毛。

章曉臉色有點兒白。他聽到了鞭炮一樣密集的槍聲,離得不太遠。

“你很棒。”高穹想起應長河的囑咐,低聲說,“總之很厲害。”

章曉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頻繁且敷衍地誇自己,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聽到。

突然,那頭狼猛地竄了起來。

一顆從遠處激射而來的子彈穿過了它的身體,速度頓時慢了下來。那頭狼輕盈落地的時候,子彈正好擊在章曉身後的樹幹上,嵌進去半個頭。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有關唐代佛像的幾個特征,均參考自《收藏》2014年21期《金申談歷代佛像的辨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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