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發布會(2)

佛頭發布會如期舉行。

文管委的所有人都到齊了。雖然實際上除了秦夜時和袁悅之外, 其餘人等并沒有列在參會人員名單裏, 但周沙打着要給袁悅加油的旗號過來了,章曉借着要給周沙拎包的名義過來了, 高穹則說“我得保護章曉”, 也一起過來了。

應長河氣得腦袋發光:“家裏不就沒人值班了?!”

“主任, 反正沒你什麽事,你回去呗。”周沙說。

應長河:“……那都留下吧。周沙拿相機, 給袁悅多拍幾張照。”

一家人便高高興興地在會議廳裏各自找了位置站好, 殷切地等待着袁悅出場。

秦夜時曾經是危機辦的人,因此被館長親自點名, 要他加入發布會的安保中。原本負責現場保衛事宜的人應該是付滄海, 但現在付滄海還被危機辦嚴密地監視着, 暫時無法工作,館長便聯系了秦雙雙,派了幾個危機辦的人過來,聯合館內原有的保衛人員一起工作。秦夜時占據了有利地位, 大大方方地站在最适合偷看袁悅的地方, 借工作之機, 頻頻偷瞄袁悅。

發布會按照流程去走,一切還算順利。袁悅坐在最邊上,他身側就是那尊佛頭。和慈眉善目的藥師佛相比,袁悅的臉色可以說非常蒼白了。

他坐在主席臺上,緊張得要命,手上捏着一支圓珠筆, 不自覺地按來按去。

單調枯燥的噠噠聲在講話的間隙裏顯得十分刺耳,袁悅連忙把筆放下,但放的位置不對,那筆立刻滴溜溜順着桌布滾了下去。

正在講話的館長頓了頓,笑道:“我們的修複師緊張了。”

秦夜時幾步走上前去,彎腰撿起了那支筆,再直了腰,穩穩當當放在袁悅手裏。

他碰觸到袁悅的手指,冰涼得可怕。

秦夜時不知道怎麽為他排解這種緊張情緒,只能沖他笑了笑。

為了加強現場的安保,所有保衛人員都把自己的精神體釋放了出來。秦夜時的狼獾站在他身後,注視袁悅的眼神有些擔憂,腦袋晃來晃去,耳朵也随之晃來晃去。

袁悅握緊了那支筆,心裏頭定了定。看着那頭蠢乎乎的狼獾,他覺得沒那麽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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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議廳裏站滿了哨兵的精神體,章曉受不了,發布會開始之後就拉着高穹一起溜到了外面。

會議廳外的簽到桌上擺着零食,高穹把那桌子連同裝零食的碟子一起搬到了走廊另一頭,兩人坐在日光裏,一邊吃零食一邊遠遠地聽會議廳裏的聲音。

“袁悅開講了!”章曉興奮地說,“噢……結巴了。”

兩人憋着笑,豎起耳朵仔細地聽。

袁悅說的是複原佛頭的一些基礎知識和佛頭的資料來源。

他們不可能說出陳氏儀,因而只挑了重要的內容講,又因為之前《吉祥胡同筆記》已經被洩露了出去,袁悅便幹脆扯了個謊,說佛頭的模樣在《吉祥胡同筆記》裏有詳細記載,連帶它的尺寸、特點、用料,甚至還有一張簡圖。

袁悅一直在誇《吉祥胡同筆記》,說它如何把這尊藥師佛的唐代造像特點詳細記載,又說歐慶這個文物販子如何仔仔細細地畫下了佛頭的模樣,連佛頭上的螺發都無比精細。

“這謊講得就跟真的一樣。”高穹撕開了一包餅幹,“比我還壞。”

餅幹是芒果味的,這水果高穹也沒吃過,癡迷地拎着包裝袋子聞個不停:“這什麽果?這麽香?”

“過兩個月給你買,跟腦袋那麽大的一個。”章曉給他比劃,“香得不得了。”

高穹覺得章曉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自己想吃什麽他都願意買。

“今晚吃栗子,可以嗎?”他說,“栗子也香,糖炒的那種,殼子很薄,一捏就開的。”

章曉只好應了:“你不是學會團購了嗎?自己團一張券。”

高穹沒有智能機,于是拿了章曉的來用。他靈活地解鎖,熟門熟路地點開了團購軟件,搜索那家糖炒栗子店的名稱。章曉教給他使用方法,他學一次就會了,在章曉不知道的情況下花了他卡裏不少錢。

他團了十份糖炒栗子,忽然想起這店在地鐵站門口,那站地鐵是可以去二六七醫院的。

“秦雙雙後來沒說什麽?”

章曉:“什麽都沒說。”

在原一葦和周沙的陪同下,他做完了所有的檢測,但是所有的檢測結果都沒有任何問題,除了顯示他有點兒營養不良,需要多吃些肉補一補。

原一葦把檢驗結果拿回去給秦雙雙,秦雙雙看完之後更苦惱了:章曉明顯與別的向導不同,但他的生理狀況又完全正常。目前世界上還沒有一個可靠的、能準确檢驗出精神體力量的方法,他們根據莫氏定律猜測章曉的精神體力量十分雄渾龐大,但沒有确實的數據支撐,這種推論是沒有意義的。

“腦電波呢?”秦雙雙看着心電圖說,“檢了嗎?”

原一葦抽出另一張圖遞給她:“檢了。沒有問題。”

秦雙雙長嘆一聲:“真煩。”

她現在最重要的工作還是和警鈴協會有關,目前警鈴協會似乎對章曉有濃厚興趣,因此她很快決定,把章曉的一切檔案都固定下來,所有的改動都只留在秦雙雙手上,絕對不放入系統。

原一葦坐在她面前,沉吟片刻:“雙雙,這樣你很危險。警鈴協會如果執意想要得到章曉的資料,一定會找上你。”

“那正好。”秦雙雙說,“警鈴協會現在完全處于暗處,我們什麽都摸不到,如果他們真的主動來找我,我萬分歡迎。”

原一葦理解秦雙雙的想法。危機辦的主任有許多種防衛措施,也完全有布設陷阱的能力,在所有的哨兵和向導裏頭,她可能是最難以攻破的一個。

但同樣的,她也是最容易成為目标的一個。

“付滄海的監視可以撤了。”秦雙雙說,“等文件拟好,你就拿過去吧。”

“他沒有嫌疑了?”

“時間對不上。系統登錄的時候,他确實沒有登錄系統的條件。而且付滄海也沒有要幫警鈴協會的可能性,他的妻子……”秦雙雙說了一半就停了,“與其查他的嫌疑,不如查誰最有機會接觸到他,竊取系統的賬號和密碼。帳密肯定是從這裏洩出去的。”

原一葦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立刻說:“他身邊的人最有嫌疑。”

“付滄海和女兒一起住,也不怎麽與人交往,他的朋友圈非常非常簡單,熟悉他的,國博裏頭不是館長就是應長河,危機辦裏頭就更少了,只有我。”秦雙雙緩慢道,“而且他很不歡迎別人到他家裏去。應長河和他認識這麽多年也一次都沒去過。确實最親密的,最容易獲得系統賬號密碼的,就是他的女兒。但這小姑娘我們也查過了,年紀太小,而且付滄海家裏的電腦是有秘鑰的,他自己拿着,就算是女兒也沒有能力去竊取帳密。”

原一葦想了想:“在帳密可能洩露的那段時間裏,有誰接觸過付滄海嗎?”

秦雙雙:“可我們并不知道帳密是什麽時候洩露的,我們只知道神秘人在春節期間登錄了系統。如果神秘人早就竊取了帳密,只是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時機呢?”

根據秦雙雙的囑咐,原一葦轉告了章曉和他檔案有關的事情,讓他不要擔心。

但章曉并不覺得輕松。

秦夜時告訴過他們,章曉的人口數據記錄被人查看了27次,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經被警鈴協會盯上了?警鈴協會的前會長譚笑宇曾經想竊走陳氏儀,而自己恰好是陳氏儀的管理員,這是不是意味着,他們找到自己也正是因為陳氏儀?

高穹見他陷入沉思,半天都不吃一口,熱切地把手裏的半塊芒果餅幹塞進他嘴巴裏。

章曉嚼着餅幹,心裏頭冒出了一個怪異的想法:如果警鈴協會真的看了所有人的記錄,那麽現在只有高穹一人是還沒有被他們發現的。

他被這想法弄得暗暗吃驚,先前的不安愈加濃烈了。

兩人吃完一大碟零食時,發布會也恰好結束。一頭姿态優雅的金錢豹從會議廳裏頭悠然走出,章曉頓時一個激靈,立刻抓住了高穹的手臂。葉麂于瞬息間從他身上騰起來,又立刻化為輕霧把他罩住。

金錢豹的主人跟在金錢豹之後走了出來,他胸口別着危機辦的工作證。看到滿頭是汗的章曉之後,他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是你啊廢柴。”他看着章曉身周的輕霧,“厲害厲害,終于憋出了一點兒形狀,技能大賽得加油了。”

他不認識高穹,高穹挺不客氣地看他,他也十分不客氣地瞪着高穹:“你是新希望的還是人才規劃局的?我怎麽沒見過你?”

金錢豹已經趴在了桌上,沖章曉咧開嘴,露出尖牙。

那人還要再說話,身後忽然湧來吓人的強壓,下一瞬,樹蝰的蛇尾狠狠甩了過來。

金錢豹尖嘯着噗地一下消失了,那人縮着肩膀,目瞪口呆地看着緩步走過來的周沙。蛇尾沒有擊打他,而是柔和地在他腦袋上拍了拍。

“打不打?”周沙從随身的小包裏掏出手機,“出去啊,外面有場地。”

她語氣很平常,就像在問他吃不吃飯一樣。

那人不敢回應了,轉身快步離開。

“從高中開始,連續……”周沙豎起手指算了算,沒算清楚,“總之每一年都是我的手下敗将。也是他倒黴,抽簽的時候,分組的第一個對手總是抽到我。”

章曉驚魂甫定,滿頭是冷汗。他的手還死死掐着高穹的胳膊,高穹都覺得疼了:“好了,可以放開了。我沒讓它跑出來。”

章曉收回了手,臉還是白的。

他抓住高穹,并不是害怕或想祈求保護。他是在提醒高穹,千萬千萬不要把自己的恐狼釋放出來。嚴謹的思慮給兩人提了一個醒:在文管委裏還好,大家擅長裝糊塗,就算知道高穹這頭狼不尋常也不會講出來,但在外人面前就大不一樣了。

高穹也不必聽他細說,在兩人接觸的瞬間就明白了章曉的想法。他揉揉章曉的腦袋,轉身碰了碰他耳朵:“我會注意的,你別太擔心。”

周沙眯着眼看高穹的動作,滿臉欲說還休的促狹笑容。但她餓着,沒心思擠兌他倆,只是看着簽到桌上的光碟子,忍不住瞪眼:“我去你的,高穹,你什麽胃口!”

發布會一切順利,記者們還留在會議廳裏拍照,餓極了的周沙揣上裝着文管委小金庫的小包,大手一揮,帶着章曉和高穹到外面找地方吃飯了。

應長河他們過來時菜都快上齊了。高穹和周沙餓得面色發青,但又不能先起筷,只好不停地問服務員要花生米和酸黃瓜這些餐前免費提供的小點心。結果越吃越餓。

袁悅已經換了衣服,下面還穿着整齊的西裝褲,上衣已經是一件寬松的套頭衫。

“為什麽換啊?”周沙遺憾極了,“你穿那套多好看。”

秦夜時點頭。

應長河:“館長也這樣講的。他說袁悅平時穿得太死氣沉沉了,衣服不是黑就是白,灰色的倒是有幾件不同款式的,但也都是灰,深灰淺灰。館長說了,讓他以後多穿些好看的,年輕人,要有點兒朝氣。”

秦夜時連連點頭。

高穹覺得好笑,故意問:“秦夜時,你覺得袁悅也是穿西裝好看,對吧?”

秦夜時雞啄米般快速點頭。

袁悅神情沒變化,表示自己活得任性,穿得高興,并且不準備接受這些建議。

一桌子人熱熱鬧鬧地開吃,應長河讓周沙給原一葦打電話讓他也過來。等原一葦趕到,已經是一桌的殘羹剩菜,幸好周沙給他留了菜,雞鴨魚肉裝了滿滿的四個碗。

“我聽說今兒發布會上有人問你們筆記上下卷的事情?”原一葦問應長河。

“有。”應長河說,“日報的記者,她問下卷在哪裏。”

這個問題袁悅也有準備,他如實說下卷目前還沒找到。那記者又問,上卷的價值這麽高,下卷是否也一樣。袁悅的講話稿裏針對這個問題打了個太極,他沒有明說吉祥胡同筆記的詳細內容,而是模糊地表示,他們将筆記看做一份珍貴的文物史料,筆記又寫成于特殊的歷史年代,當然是有價值的。

會上的自由提問時間裏,部分記者顯然對筆記的下卷有着濃厚的興趣。有些問題是提問題綱裏沒有的,好在袁悅先前都一一想過了,應對起來不是太難。

“下卷被譚齊英帶走了,誰知道現在在哪裏。”周沙說,“譚齊英離國之後立刻沒了蹤跡,找也找不到。”

一桌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于是紛紛閑聊着看原一葦埋頭苦吃。周沙猶豫了挺久,小聲跟原一葦說:“一葦,你做好心理準備,我媽要過來了。”

原一葦先是一驚,又是一喜:“那很好啊。她過來看你?”

“不是看我,是去二六七醫院看病。”周沙沒精打采的,“她聯系我了,我說我和你一起去接她,但她……”

“不想見到我?”原一葦明白了。

周沙很為難:“對不起,我會勸她的。”

原一葦沒有怪她:“道什麽歉,沒關系。我悄悄給她安排住宿,你別告訴她。”

周沙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連連催促他多吃。應長河聽到了兩人的耳語,批評周沙道:“周影回來了也不找我這個老同事,不夠意思了啊。”

“還沒來,就一個計劃。”周沙說,“上次那誰知道她回來,跑到酒店嚷嚷着要打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我不管,在她計劃裏加上我,還有付滄海。誰敢打人,我倆揍死他。”應長河強硬地說,“你安排,不然今年不給你評優。”

周沙:“……”

應長河完成了一次以權謀私,很滿足,接電話的時候臉上還帶着歡快的笑容。

但接聽到一半,他的臉色變了。

“有個叫譚越的女人,剛剛在網上發布了一個視頻。”館長在那頭大聲說,“她說自己手裏有《吉祥胡同筆記》的下卷!時間挑得真準,就在我們發布會開完之後。”

事實上,早在發布會之前,佛頭和《吉祥胡同筆記》就已經受到了很多關注。對筆記內容的猜測不少,但沒一個真正靠譜的,網上傳得漸漸離譜了,說上卷價值不大,因為上頭記載的東西已經找得差不多了,珍貴的是下卷:下卷裏頭講的都是無價之寶,一件件都曾是皇宮裏不世出的稀奇物件,誰要是得到了這個下卷,就跟得到了藏寶圖似的。

“譚越……”應長河立刻反應過來,“是譚齊英的女兒嗎?”

“是的。她說要拍賣,價高者得。”館長急急地說,“起價三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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