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個結論,大抵連和厲向東關系最鐵的唐毅也不會贊同。

事實上唐毅本人覺得蘇文怡的臉“美得很,既不像男的也不像女的,根本不像真的”,“笑起來春風拂面,眼睛彎起來,可以笑到人心裏去”——這大概可以代表關于蘇文怡外觀的主流觀點,一般來說就算讨厭蘇文怡也不會讨厭他的臉,更不會讨厭他的笑。

只有厲向東把這解讀成“不男不女,像個人妖”,硬是覺得那勾起嘴角像是偷了雞的狐貍,一見就生氣。

當他發現不止一個發小把持不住爬上蘇文怡的床時,就更生氣了。

而最生氣的,莫過于厲向東發現,喜愛的小學弟出現在濃豔的夢裏,醒來時發現內褲床單一片狼藉。

那個早上,歷來健康生活,連蔬菜都只吃有機的厲向東,難得地點起一根煙。嗆了兩口之後,他決定把這個賬算在蘇文怡頭上——畢竟如果沒有那個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吻,他厲向東的腦內根本不應該出現這種選項!

當然厲向東并不覺得自己的人生拐上了另一條道路:他就算喜歡男人,也是源自真心,發乎情止乎禮,循序漸進,和蘇文怡那種夜夜笙歌颠鳳倒鳳的家夥完全不!一!樣!

……嗯,最少在今天早晨,不,昨天晚上之前還是不一樣的……

厲向東回到令人尴尬的現實,直面足以洞穿履歷的人生污點,頭部悶悶作痛。

像怕他不夠生氣似的,蘇文怡“噗嗤”的笑聲立刻炸開,順着床墊厲向東都能感覺到他胸腔震動的愉悅。

向東緊張得後背都繃起來。

“‘怎麽是你?’”蘇文怡貓一樣卷在被子裏,側過頭,模仿向東的語氣,擡起手指把一邊眉毛戳起來學向東的表情,他從小到大參加戲劇社,表演上頗有造詣,學了個十成十的相似,“俗話說‘百年修得共枕眠’啊厲大少爺。你我現在也算有百年之緣,東西還留在我身體裏,早上起來第一句想對我說的話就是這個?”

向東語塞。

蘇文怡嘴角邊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天天被人诟病下床失憶翻臉無情,但最少退房之前,好歹還是會例行甜言蜜語,贊揚對方的技術,保持氛圍良好;厲大少爺衣服都還沒穿上,就已經開始着手反省過失事後清算,這薄幸的天分吾輩真是望塵莫及。”

向東自小謹慎持重,潔身自好,幾時陷入過這樣的窘境、受過這樣的揶揄?——文怡的話說得不算重,最多也就是損友之間互相開玩笑虧來虧去的程度,但對于此時此刻的向東來說,大耳刮子嗖嗖抽在臉上的疼痛與現眼莫過于此。

向東張了張嘴,想要找出點詞句來反駁,這是他面對文怡時的條件反射,然而連褲子都沒有穿上,兩個人四條光/裸的大腿還帶着體溫黏糊糊地彼此絞纏在一起,以他的經歷搜腸刮肚也實在找不出什麽合适的詞句——厲向東人生中第一次徹徹底底地體驗“啞口無言”的感覺。

Advertisement

欲言又止的樣子落在文怡眼裏,逗得他伏在枕上笑得打抖,好看的桃花眼彎起來:“也沒有必要這麽震驚吧?你是酒後會失憶的設定嗎?明明是你勾/引我,你找的地方,你開的房,你先扒的衣服還你在上,吃幹抹淨第二天一睜眼就問‘怎麽是你’?”

向東不敢看他閃亮亮淡色的眼睛。

臉上熱得像被七月正午的太陽暴曬一小時。

文怡游刃有餘滿不在乎的态度,讓他有些微妙的膈應——他讨厭被人這樣調笑,而且文怡的從容更反襯一頭熱汗手足無措的他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傻小子。

不過話說回來——向東很快想通——在這方面,比起文怡來說,他的确可以算得上是初出茅廬的傻小子。枕邊這個人畢竟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蘇三少。對他來說引發人生節操危機的重大轉折,對文怡來說大概不過是無數個在不同人身邊醒來的早晨中微不足道的普通一個。

稍微找回點理智,向東便覺得“怎麽是你”實在尴尬度破表,簡直足以跻身“約炮後次日清晨最糟糕發言”前三位。如果自己與人春宵一度之後,第二天醒來聽到第一句話是這個,說不定瞬間出離憤怒暴跳如雷。可文怡非但一點不生氣,反而把它當做一件喜聞樂見的新鮮事……

該說不愧是心尖跑馬蘇三少,突出的就是一個心寬嗎?

“是我……主動的?”

比起文怡的态度,談話的內容更讓向東心驚。但向東說不出“勾.引”這樣的詞,只能猶猶豫豫地問。

“還是你把我打橫抱進來的呢,”文怡笑得一邊小虎牙都露出來,“也不管有沒有人,就這麽大喇喇地從正門走進來,大堂裏等check-in的旅客全都轉頭看——不信的話去掉監控,大概還有記錄喲。”

好多人看到了?

還有記錄?

那豈不是……

想到“厲大少與蘇三少”這種組合的爆炸程度,想到如今流言傳播的速度,想到老爺子知道之後的反應……

向東一個頭變兩個大。

“別擔心啦,”文怡支起身,伸出一支手指輕揉他的眉間:“哪有那麽傻讓人拍到你。被你家老爺子知道我勾你不走正路,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好吧?”

“你……”

“我拿外套擋着你的臉呢,”文怡像拍小狗那樣拍拍他的腦袋,“安啦!就算真有看到,也不過以為是我的哪個小情兒罷了。我床上的人兩三天一換,根本不會有人去深究是誰。”

“……”

話是這麽說沒錯……

這麽一想也的确可以讓人放心……

但……

向東怎麽聽怎麽覺得這話不得勁。

尤其是……

文怡這樣一撐起身,覆在他身上的被單滑下去,露出纖長的脖頸、圓潤的肩膀和流暢的脊背曲線……栗色的半長發軟綿綿地搭在肩頭,遮不住雪白的皮膚上斑斑駁駁青一塊紅一塊的痕跡……不用細想也知道那是什麽……

向東不由自主地盯着文怡脖頸和脊背連接處那一塊微微凸起的小骨頭,眉頭皺得更緊了:“那個……”

“嗯?”

“我……為什麽會,忽然,這麽主動?”向東斟酌着詞句,“我記得,我們的關系,就,并沒有,那麽……”

“你覺得為什麽?”文怡橫他一眼,眼角含笑,眸中波光蕩漾,眉梢盡是風情。

向東只覺得像有一只貓爪在心上一撩,頓時有點慌:“我,不知道。”

片刻沉默。

“嘁,”文怡冷哼一聲,別過頭理順自己的發梢,在床頭摸索紮頭發的皮筋,“還能為什麽,喝多了呗。”

言語間忽然就撤去笑意。

饒是習慣他喜怒無常的向東也愣了一下。

“雖然這麽說有些自大,但,”向東又猶豫片刻,嘆口氣,“在下,并不是喝多了酒,就亂來的人。”

“怎麽?”文怡挑眉,“我魅力不夠?”

向東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半晌才說:“哪裏,蘇三少名聲在外,颠倒衆生,只是我有原則,和魅力無……”

“原則,嗯?”

文怡打斷他,目光在他光裸的上半身上溜,又垂眼看自己性/痕參差的胸口。

向東不說話了。

片刻,文怡聳肩:“你把我當成其他人了。”

“呃……”向東将信将疑。

“怎麽,不相信自己酒後性格會那麽崩?”文怡把腿從他的腿下面抽出來,翻身下床,雪白的身軀一下落進陽光裏,向東連忙別開眼,“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建議你還是接受這個設定。這種程度都接受不了,知道真相的話你豈不是要從窗口跳下去。”文怡随手拉一條浴巾圍在腰上,徑直向浴室走,頭都不回地說。

他的語句非但沒有笑意,反而帶着點咬牙切齒的冷。

向東脊背一凜:“……所以,真相是什麽?”

文怡才走了兩步就“啪嗒”一聲像被抽去脊骨般軟倒在對面的沙發上:“你找我做個交易。”

“……交易?”

厲家和蘇家經營的領域不同,歷來沒有什麽交集,他有什麽交易好找蘇文怡談,還要談到床上去?

“這都忘了?”文怡擡手遮住眼,“給你個名字提示,許嘉音。”

“啊。”

向東死機了足有五六秒才回過神來。

只覺得身體裏蟄伏一夜的酒勁直往腦門上沖,太陽穴突突地猛烈跳動,顱腔裏回響的都是嗡嗡的金鳴。

“和別的男人有了這樣龌龊的肉體關系,嘉音會怎麽想?”

——這個念頭第一時間撞進厲向東的腦海,一時間脹痛得呼吸都急促起來。

随即理性很快提醒他嘉音大抵并不會有什麽想法。

畢竟嘉音只當他是一個關系不錯的普通學長。

盡管昨晚這破事歸根到底,還真是他腦子一熱,為了嘉音,拿自己和蘇文怡做了個交易。

這話從何說起呢。

還是先說說許嘉音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