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19.

電話挂斷後的忙音猶在,淩羽的心跳卻已亂了,他按着砰砰跳動的心口,蜷起的五指将衣領揉作一團。

雖然很不想承認——對于如今的現狀,他是有些不甘在裏面的,只是驕傲強撐着讓他打消了追下去的念頭,可在得知對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之後,淩羽做不到無動于衷。

他還愛着他,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或許是真的賤得慌吧……淩羽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放棄似的癱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發了好一會兒呆,終于是嘆了口氣。

他翻出了之前錄入的私人偵探所的電話,要求幫忙查一下有關流川地産的所有事情,特重點就是他們的老板。

對方回複需要一點的時間,淩羽留下私人的郵箱號,又在挂斷電話後打了比定金過去。幹完這一切,淩羽平白出了一身的汗,他吐了口氣,卻又覺得無比輕松。

其實這一步也沒有想象的那麽難——如今的淩羽看得很開,只覺得趙恒川為他放棄的一切有些太沉重了,淩羽不喜歡這種負債的感覺,他糾結過、猶豫過,如今看來都是矯情。與其像個死結那樣梗在心口,倒不如主動些,解開了,是重歸于好還是分道揚镳,都沒有負擔。

當然了,他就是随便想想,并沒有懷抱着什麽期待。

晚上的時候,張淮捧着一大束花過來找他,淩羽開門便吓了一跳,“怎麽,剛約完會回來?”

前者苦笑了一下,說羽哥你可別損我了,這是你那粉絲送的。

說完還摘下挂在花捧底端的賀卡遞過來,淩羽翻開看了看,依然是那熟悉的印刷體,沒有署名。

“對了,倉管跟我說見到本人了,打扮的很奇怪,從頭到腳都包着,像是生怕被人看見似的……”

“……”淩羽渾身一震,突然産生了一個奇妙的聯想,連他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他吸了口氣,将賀卡随手放在桌上,對張淮說:“下次他再來送禮,你幫我留他一會兒,就說我想見他。”

張淮張了張嘴,有些驚訝,“不至于吧羽哥,他就送了點小禮物……需要見上一面嗎?”

“沒什麽,有點好奇而已。”淩羽笑了笑,接過那捧鮮花擺在電視櫃旁邊,又找了個噴壺撒了些水,“畢竟,這麽了解我喜好的粉絲,可不多見啊。”

結果第二天淩羽拍完下場,就見張淮苦着一張臉過來,說那人見到他來直接跑了,還不忘把禮物放在門衛處,等自己追過去的時候早就沒了影。

淩羽一時無語,他也沒想到對方的态度那麽過激,不過這倒是更證實了那個猜想——畢竟在一起那麽些年,趙恒川的溫柔體貼向來面面俱到,對于他的喜好,更是無所不知。

如果那人真是趙恒川,那麽一切都能解釋得通……

淩羽越想,越覺得牙癢,恨不得咬他幾口才以解氣,他灌了口水,等到心底的那股邪火稍微消了點,才磨着牙笑着道:“你給我叫幾個保安,明天不論如何都要把人扣下!”

張淮一聽都蒙了,不過淩羽也沒給他解釋的機會,幹脆利落的挂了電話。

不過淩羽沒想到的是,對方會慫的那麽快。

一連三天,那個“神秘粉絲”都沒再出現,禮物倒是照送不誤,大多是委托其他粉絲帶進來的,去問也找不見人。他越躲,淩羽懷疑越深,甚至于拍戲的時候都有些走神,一個沒站穩掉進水裏,吓壞一大堆人。

發套浸了水,再加身上層層疊疊的古裝,沉得要命。淩羽被拖上岸後差點沒站起來,抹了把臉上的水,喘息着說自己沒事。

他本來皮膚就白,剛在水裏一陣折騰,這會兒襯得面色如紙,眸色愈發的黑,浸透的長發一縷縷黏在額前,連帶着衣衫濕透,貼着修長的曲線,若是這一幕被拍下來發到網上,又要惹得不少女粉絲臉紅心跳。

事情發展成這樣,導演也不好強壓着繼續拍攝,先讓他回去好好休息,千萬不要着了涼。

淩羽心知是自己的問題,難免有些愧疚,就讓張淮包了劇組所有的盒飯錢,直到他的戲份全部結束。

等洗漱完畢換上幹爽的衣服,淩羽先來到車上等張淮過來,就聽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拿出來一看,竟然是工作室發來的郵件。

點開一看,果然是關于“流川地産”的種種資料,畢竟是正兒八經注冊的企業,這些東西都相對透明,根本不需要費大工夫去查。淩羽一目十行的掃着郵件,發現法人那一欄填的名字是他不認識的,而趙恒川的名字,只出現在股東裏面。

看到那三個字的時候,淩羽的眼眶有些發熱,他想起一年以前,自己最後一次在電視上見到那人,趙恒川臉上揮之不去的疲憊與出櫃時的決然,久違的情感呼嘯而至,潮水一般讓人無法避退。

曾經的傷口被時間的水流淌過,結痂後的痕跡猶在,他還沒有對那人的所作所為徹底釋懷,但起碼恨是沒有了。

倒是有些……思念。

張淮忙完了手裏的事情,匆匆忙忙趕到停車場,就見淩羽抓着手機,一臉冷笑。

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問了句,“怎、怎麽了?”

“……沒事,咱們回家。”淩羽捏着手機的骨節發白,像是要将其碾碎了似的,黝黑的眼睛裏閃着光,就連表情也帶上幾分淩厲。

張淮難得見他這般生氣,自然也不敢招惹,一溜煙将車開回了公寓,還沒進車庫呢,就見淩羽一把拉開車門,轉身告訴他,“你不用上來了。”

張淮将車窗搖開,剛想說些什麽,見到的只是那人怒氣沖天的背影。

他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走了。

淩羽在電梯裏打轉。

他以為那家夥最慫也不過是偷偷跟着他的節目,再偷偷送些禮物讨他歡心——他沒想到的是這家夥既然都追到A市來了,還特地在他家對門買了房,居然是連見上一面的勇氣都沒有。

如果事情真如李彥所說的那樣,他到底在怕些什麽?

電梯到達樓層發出“叮”地一聲,淩羽定了定神,跨出電梯。

他大步來到家門口,幾乎是沒有猶豫的按響了對門的門鈴。

起初卻并沒有得到回應——淩羽屏住呼吸,将耳朵貼在門上,隐約聽見了有誰在家門口徘徊的腳步聲。

屋裏是有人在的,他想着,又按了幾遍。

鈴聲回蕩在空曠的樓道內,連帶着氣氛都有一絲絲的僵硬,淩羽卻還算鎮定,他背靠牆壁,眼睛微微眯起,目光聚焦在門鎖的感應燈上,卻又被那始終亮起的紅光刺酸了眼。

再按一次——他想,要是再沒人出來,他就離開。

結果在伸手過去的瞬間,門開了。

方興的臉出現在門後,表情尴尬,“你、你好,請問……”

淩羽收回半空的手插進兜裏,一點點握緊了,“讓你們老板出來見我。”

方興的眼神亂飄,誰都能看出他的心虛,“老、老板今天回B市了……”

淩羽定定的看着他。

他的眼睛極亮,黑色的瞳仁裏仿佛閃爍着刀光劍影,臉上卻又沒什麽表情,沒有悲傷或者憤怒,只像是有些失望。

方興低下頭來,不敢與他對視。

良久後,巨大的關門聲在樓道內響起。

……

晚上的時候,張淮本着報告日程的習慣給淩羽打了個電話,卻久久無人接聽。

他愣了下,又擡頭看了眼時間——已經九點多了,淩羽四點到的家,就算睡了個午覺也不至于這麽久,何況對方的作息習慣他向來清楚,這個點,淩羽沒理由不在。

是出什麽事了嗎?想到那人怒氣沖沖上樓的态度,張淮有些沒底,連忙放下手裏的工作,開着車就往淩羽的公寓去了。

一路上,張淮來回打了十多個電話,均為無人接聽,他吸了口氣,将車子開得飛快,不到二十分鐘便殺到了樓下。

等到家門口了,張淮一摸口袋,才想起自己之前那份鑰匙帶給淩羽了,當時他手裏還有事,走的急了些,忘記要回來。

張淮只好不停的去按門鈴,同時還不忘給物業打了個電話,确定淩羽在家之後,他開始拍門。

“羽哥你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

門板很厚,他拍的雙手通紅,卻不知道這聲音是否能傳進室內,同時門鈴一聲接着一聲的響,只有那門鎖始終紋絲不動。

張淮又是拍又是喊,不一會兒嗓子都啞了,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樓道裏一圈圈的轉,就在他已經想着找人來強行撬鎖的時候,卻聽又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張淮松了口氣,轉過身,“羽哥你沒事……表、表表哥?!”

趙恒川站在門口,身後是客廳的燈光,他高大的身體被埋沒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是我。”他壓低嗓音,含混的答道,“……在鞋盒裏有備用鑰匙。”

張淮卻還沉浸在震驚中,他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自己這個失蹤一年多的表哥是怎麽突然出現在羽哥對門,又怎麽會知道備用鑰匙放在什麽位置……

他們不是已經徹底斷了嗎?

就在張淮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趙恒川卻已經熟練地翻出鑰匙,将其在門鎖上插好了,轉頭看他,“要你的指紋。”

走道的燈光下,張淮終于看清了他的樣子——趙恒川比起之前并無太大變化,只是此時穿着居家服的樣子,要與張淮印象中的西裝革履有所出入。

見他依然傻愣愣的站着,趙恒川沒了耐心,三兩步過來抓住張淮的拇指往門上按。

只聽滴地一聲,指示燈由紅轉綠,門鎖咔地打開了,趙恒川收回手,“你進去吧,好好照顧他。”

張淮這才如夢初醒的眨了眨眼,茫然道:“表、表哥你……你不去見見他麽?”

趙恒川垂下眼,“我沒臉見他,也不想去打擾他,你……你替我好好照顧吧。”話雖這麽說着,他卻依然站在原地沒有離開的意思,張淮看出了他的猶豫,想了想,直言道:“可是羽哥……應該是想見你的。”

“……他都已經有女朋友了。”趙恒川悶悶的說着。

張淮一時語塞,苦笑道:“表哥你也是在娛樂圈混了這麽久的人了,什麽是炒作還看不出來嗎……”他看着對方驟然亮起來的眼神,嘆了口氣,咬咬牙說出了實話。

“其實羽哥一直沒能忘了你……這一年來他過得很辛苦,有時候恨不得把自己累死在工作上,特別是在你……出櫃之後。”

“至于再前面的事情,雖然我不知道內情,但我覺得你是有苦衷的,羽哥也已經看開了,他上次半夜給我打電話問你的下落,第二天又說不用了……我覺他其實還是想見你的,之前是,現在肯定也是。”張淮說到這裏時,吞了吞口水,“去見見他吧,難道你不想他嗎?”

難道你不想他嗎?

怎麽可能不想,趙恒川心道,這一年多來,四百多個日日夜夜,他沒有一分一秒是不再思念,此時更恨不得立馬沖進屋裏,将那人狠狠摟在懷中,再也不放手。

但是他不能這麽做,他給淩羽帶來了太多的傷害——那個人是想離開的,在得知淩羽早早備好的解約合同後,趙恒川能做的只有苦笑,他費盡心思鋪好的路,那人也不願再踏上一腳。

是啊,他是那麽驕傲,而這樣驕傲的人願意在自己身邊停留那麽些年……而自己卻執着于過去的一點糾紛,自暴自棄的覺得淩羽對他的好也都是假的。

真是蠢啊,蠢得無可救藥了……他這樣的人,又有什麽臉面,再次出現在對方的生活裏?

趙恒川嘴裏發苦,腳跟卻又像是釘在地上似的,無法移動半分……他的目光直直盯着那微開的門縫,試圖從中窺見那日夜思念的身影,試圖從中尋找一絲絲慰藉。

就在他痛苦的糾結時,卻聽輕輕一聲,門被人從裏面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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