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有時候, 僅僅是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給予人莫大的鼓勵。
孟雲端定定的看着韓坦,忽然一勾嘴角, 笑容似蜻蜓點水,一閃即逝, 卻仍被韓坦盡收眼底。
“謝謝。”孟雲端輕聲道:“随你處置吧,這事兒我以後不過問了, 我領你的情。”
韓坦被眼前的這幅畫面吓了一跳。在他的眼裏, 孟雲端正應了她的名字。
她是天邊飄飄搖搖的一朵雲。眼底冷清, 臉上平靜,很難從表象上探知她的情緒,未曾想時至今日,自己竟從她眉眼間感察到一股獨屬于煙火人間裏的溫度。
韓坦側過身,單手扶住沙發靠背,他端端正正的面對了孟雲端,笑微微的看着她:“領情?”他眼珠子在眼眶裏打了個轉兒:“情不能白領,我有件事想求你幫忙。”
孟雲端斜眼瞟他:“準不是什麽好事。”
韓坦咧嘴一笑:“不不不, 這回真是好事兒。今天晚上有個小型的商界聚會,人不多,但是到場的個頂個的都是業界大牛,我本來懶得去, 但後來一想那種場合……哪怕是過去發幾張名片也好啊。但我怕我一個人應付不來,想叫你做我的女伴。”
孟雲端果斷地站起身,擡腳就要往出走:“這算什麽好事, 你知道我從來不參加這種活動。”
韓坦傾身朝前一撲,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掌心中綻開一絲冰涼:“就這一次。”
孟雲端回過頭,沉吟片刻,倏地又皺起了眉頭:“這種事你該找你女朋友。”
韓坦一瞪眼睛,不由自主的擡高了嗓門:“天地良心,我沒有女朋友!”
孟雲端認真起來:“我不知道唐莎聽到這話會是什麽表情。”
韓坦立即反駁:“是她一直在追我,我可從來沒有答應過她。”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過于激動,他放開孟雲端的手,刻意壓低了聲音:“我發誓,真的就只這一次,你就當是加了個班。”
孟雲端居高臨下的望着他:“加班是要付加班費的,我要三倍,你肯嗎?”
韓坦臉上露出一點笑容:“沒問題,五倍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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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雲端當仁不讓的一點頭:“好啊,五倍。”
“嘿——你……”韓坦一嘬牙花子,笑出了一臉無奈:“行行行,下午你早點回家準備,我五點鐘去接你。”
孟雲端不置可否的回過頭,斜睨了他一眼,擡腳走出門外。
韓坦望着她遠去的背影,轉而似有所感的向桌子上一瞟,目光落在那瓶未喝完的水上。
水是孟雲端喝剩下的,還剩下大半。韓坦順手一抄,将水瓶捧在手裏定定的端詳,半晌後,他不知是哪根神經被觸動,忽然鬼使神差的擰開瓶蓋,順勢喝了一口。
下午三點整,孟雲端整理好提包,回到家裏洗了個澡。五點鐘韓坦如約而至。
如孟雲端所料,此刻的韓坦正開着他那輛招搖醒目的超級跑車。跑車的外觀是典型的流線型設計,銀灰色,因為是純進口的緣故,價格貴的驚人,平時只有出席特殊場合的時候,韓坦才會開上它。
孟雲端提着裙角,一襲黑色連衣裙的她似大尾金魚般鑽進車裏。順勢回頭看向身邊的韓坦,她發現對方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孟雲端收回目光,低頭擺弄着手機:“不是說只是個小型的行業聚會嗎,開這輛車會不會有點太高調了?”
韓坦咧嘴一笑,同時腳下一踩油門:“撐場面的,就得高調才好!”
半小時後,汽車開進一片私家停車場。停車場正對着一片暗藍色的湖泊,湖泊旁停着一排游艇,四周靜谧非常,耳畔除了有清風拂過,只剩下湖水拍岸的“噠噠”聲。
眼看着孟雲端與韓坦二人下了車,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立馬從旁邊迎上來,十分客氣的微笑道:“韓先生您好,我是咱們負責接待的小劉,這邊已經替您二位準備好了船,請您二位乘船進去。”
韓坦一點頭,邊走邊對孟雲端介紹道:“這裏以前是一片水庫,後來劃分出來成了人工湖,前兩年我一個朋友買下這塊兒地方,把裏面重新規劃了一下,弄成了一個私人度假村,私密性非常好,不對外人開放,只有被邀請的人才能進來。”說着,他一腳踏上船板,回身将手遞給孟雲端。
孟雲端借力上了船。
船很小,只容納的下七個人,孟雲端坐在船頭,韓坦肩并肩坐在她身後。期間韓坦偶爾說幾句話,然而風太大,孟雲端聽不清。她倒是也不在意,片刻後只按部就班的下了船,走進一道纏滿藤蔓的金屬拱門。
拱門的後面是一段曲徑通幽的小路,再裏面是正門。門很大,由兩扇将近三米高的落地玻璃拼成,正開在整棟建築的中軸線。順着中軸線向兩側延伸望去,滿眼盡是通透光潔的玻璃牆,裏面的人與物皆盡收眼底。
與韓坦所說的一樣,這是一場小型的商業聚會,人雖然多,卻到不了熙熙攘攘的地步。應邀者大部分三五成群,圍在一起讨論、聊天。
正當孟雲端準備步入內時,韓坦擡手攬住她的腰,冰涼的布料緊貼在她的肌膚上,她倏地回頭,卻沒有多說什麽,只将這樣突如其來的親密當做交際場上的禮貌,并不多想。及至韓坦經歷過一番推杯換盞,借着醉意抱住她,嘴唇輕輕吻上她的耳根,他灼熱的氣息瞬間染紅孟雲端整片面頰。
孟雲端身子一抖,用一種不動聲色的方式逃出他的懷抱。
她是一個很敏感的人,與韓坦相識這麽多年,韓坦曾為自己出錢出力。如果沒有韓坦,自己在國外或許會因為沒錢吃飯餓死,或許會因為深冬時節無家可歸而凍死。
為了守護心裏那點可憐的自尊,她哪怕吃最便宜的貓糧,也不肯問父母開口要生活費;哪怕深更半夜被房東趕出家門,躲在裝有電暖器的公交車站,也不願意給家裏打一通電話。
電暖器每隔兩分鐘會自動中斷,她就每隔兩分鐘按一次,直至天明。
當你的處境變得很糟糕的時候,別着急,在原地等一會兒,準備準備,因為下一步有可能變得更壞。
好在,韓坦及時出現,站在了她的面前。
韓坦很好,他有時沒心沒肺,有時又溫柔體貼。孟雲端想過韓坦是否有可能喜歡自己,可是當她看見那麽多姑娘時常圍繞在韓坦身邊,韓坦皆一視同仁的溫柔以待時,便打消了這個顧慮。
沒有“喜歡”最好,因為沒有“喜歡”他們就可以做最好的朋友,彼此鼓勵、支持。
然而此時此刻,當她看見韓坦那張難掩失落的臉,心裏陡然一沉,有了一種恍然大悟的感受。
韓坦放下酒杯,神色木然的向後退了一步,匆匆轉身道:“對不起,我去洗把臉。”
大步流星的向前走,韓坦根本不知道衛生間在哪裏,然而腳步卻絲毫沒有停頓。他像只無頭蒼蠅的般亂撞,腦子裏有一種茫然的錯亂感。
“韓坦。”忽然有人在身後喚他的名字。
他扭過頭,看見表哥陳顯禹正站在不遠處,西裝筆挺,斯文清瘦的臉上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
兩人名義上是表親關系,然而陳顯禹在十二歲那年父母因故離世,韓坦的父親韓斌與陳顯禹的母親是兄妹,便順理成章的将陳顯禹收養了過來,從此他成了韓家的人。
比起韓坦,陳顯禹更像是韓家的兒子。他性格成熟穩重,為人低調卻有才華,比韓坦年長兩歲。大學一畢業就進了韓家的公司,一直是韓斌身邊的得力幹将。
誰能接受另一個人取代原本屬于自己的位置,韓坦常有一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挫敗感。後來韓坦的母親病逝,韓斌在她病中執意離婚,并且在她去世後不到三個月娶了新太太。韓坦一直積壓在胸中的不平終于被釋放。帶着濃濃的怨恨,他與父親韓斌的關系從此變得無比緊張。
他排斥父親,排斥韓家的一切,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陳顯禹。
陳顯禹腳步輕緩的走上前,目光透過鏡片投映在韓坦的臉上。他平靜的開了口:“消失了這麽久,終于肯露面了?”
韓坦沒好氣兒瞥了他一眼,腳下飄飄然的。擡手扶住身旁的玻璃幕牆,他的目光落在正對面的庭院中。庭院綠意深深,有燈光做點綴。
見韓坦依舊是沉默,陳顯禹進一步接着道:“阿坦,你不能總這樣逃避下去,總有一天你得……”
“我沒有逃避。”韓坦疾聲打斷。
陳顯禹面色不改:“好吧,那我問你,那個女孩兒是不是你故意帶過來的?你故意要我看見她,看見你們之間的濃情蜜意,然後轉達給你父親,讓他打消讓你和唐家聯姻的心思。”他頓了頓:“不可能的,這招行不通。”
韓坦憤然的一拍玻璃,回頭怒視陳顯禹:“我早告訴過你們,我有喜歡的人,喜歡了很多年,現在突然要我娶別的女人,我做不到。”
“是她嗎?”陳顯禹暗指孟雲端。
韓坦斬釘截鐵的回答道:“是。”
陳顯禹的目光裏忽然多了一絲不忍,但依舊不肯松口:“公司現在的經營狀況很不好,需要唐家的支持。我知道你不喜歡唐莎,但你是韓家唯一的兒子,享受着韓家的錢和資源,有責任去分擔壓力。”
韓坦冷冷一笑:“韓家的兒子?這個頭銜應該給你才對。”
陳顯禹忽然神色一凜:“我倒是希望我是,如果我是舅舅的親兒子,我絕對不會來逼你,我完全可以自己娶了唐莎。可事實不是這樣,而且唐莎她愛的是你,你們倆從小玩到大,你不可能讨厭她,既然不讨厭,為什麽不能試着接受?”
韓坦煩躁的背過身,手臂在空中胡亂一揮,義無反顧的走出陳顯禹的視野。
陳顯禹依舊站在原地,半晌後,他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按下號碼後,他将手機湊近耳側,輕輕說了句:“幫我查一下韓坦帶在身邊的那個女人是什麽來歷。”
作者有話要說: 逃避可恥,而且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