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疑無據,落冊真傳
将陸照旋的青光打散的是個身姿高挑挺拔、容貌英氣明麗的女修,她一身青布道袍,不帶半分點綴,只在腰間系了根翡色玉帶,顯出十二萬分英姿。
她一出現,陳望荃氣勢一下子弱了下去,竟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蔫的,“你,你怎麽會來這小榭?”
陸照旋打量了此人一番,默不作聲,一招手,那青光便歸于她掌中,化作一把翡色玉鈎,不過巴掌大小。在這玉鈎之上,隐約有朱色暗紋游走,寶光內斂,絕非俗物。這當然是陳守功貢獻的。
虞靖婵目光在陳望荃和陸照旋間逡巡了一番,理也不帶搭理前者,反倒朝後者笑道,“這位師妹看着眼生,是否是這孟陽小榭的新晉內門弟子?”
陳望荃被她直接無視,不由漲紅了臉,“她哪是什麽……”
他固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實力在虞靖婵面前只能算是無名之輩,虞靖婵絕不認得他,但大家都是玄感修士,她……她也太傲慢了!
“我與這位師妹說話,你又是什麽人,來這插嘴,沒得聒噪!”虞靖婵長眉微立,露出不悅之色。她說着,伸出手,便朝陳望荃拍去。
陳望荃大駭,急欲閃躲,卻覺躲無可躲,只能眼睜睜地望着虞靖婵拍來,劈頭蓋臉就是一巴掌!
他被這一掌拍得倒飛出三五步,倒也不覺得疼痛,只是臉上火辣辣的,面子上挂不住。
他自知無論身份還是實力放在虞靖婵面前都不夠看,張口就要拉出陳家這張虎皮,然而他嘴巴又是張又是閉,話總鎖在嘴邊,怎麽也吐不出去。
虞靖婵嫌他聒噪……這是讓他閉嘴!
陳望荃又驚又怒,然而想打打不過,想罵罵不出,哪怕是怒目而視,也不知為何被心底一股莫名的恐懼制止了,只能羞憤。
“虞師姐,陸照旋有禮了。”陸照旋冷眼旁觀,見虞靖婵如此行徑,這才露出笑容來,客客氣氣道。
陸照旋對于整個洞冥派年輕弟子了解得不多,除了陳守功給她介紹的真傳弟子之外,虞靖婵算是有數的一個了。
此人是掌教徒孫,師從掌教次徒師真人,天賦絕佳,自幼便被師真人領回洞冥派修習,如今不到五十歲便已是玄感九重,想來化丹在望了。
虞靖婵因性格飒爽、行事強硬卻不失手段,在年輕弟子中很有些聲望,算是師徒一脈青年才俊,名聲都傳到孟陽小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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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照旋自原身記憶中隐約有此人一鱗半爪的道聽途說,但她更信自己的判斷。即使原身的記憶裏此人是師徒一脈中堅力量、絕不會偏向世家,陸照旋也是親自觀察了虞靖婵的行為才信。
虞靖婵對陳望荃愛答不理、突兀出手,便是把立場向她表明——保不齊這人現身前冷眼旁觀了多久。
以陸照旋的處境,她與世家一脈絕無化幹戈為玉帛的可能。若是她一口氣重回元嬰,估摸着陳家不願意為了一個陳守功找麻煩,但她現在只是個玄感修士,指望陳家幫理不幫親,那還是做夢更快一點。
前世,陸照旋最天真時,也曾疑惑過世家為何不願為散修留一點餘地、約束自家弟子行為,她總覺得這才能長久,然而等閱歷上去了,這天真便化為泡影了。
那些世家并非腦子不好使,想不到這一點,但在他們看來這是收效甚微的。這個世界真正有力的還是力量,而資源就意味着力量。世家跋扈一點、壟斷所有資源,也就壟斷了力量,這收效更快。
況且,既然世家時以血脈維系傳承的,那麽血脈便高于一切,也即幫親不幫理才是正理。否則,無以維系家族的凝聚力。
因此,陳守功的死絕非一切的終結,麻煩才剛剛開始,而她與陳家的仇隙絕無可能化解。
無論是陸照旋還是原身,都是有意留在洞冥派的。那麽,世家已經得罪死了,自然得往師徒一脈靠攏。倘若心懷僥幸,認為自己可以偏安一隅、不在師徒與世家中站隊的,多半只能在浪頭來時當個任人擺布的炮灰。
陸照旋主意已定,望着虞靖婵時無比坦然,後者卻在聽到她的名字時,不由一愣。
“師妹原來就是陸照旋……”虞靖婵緩緩道。
“怎麽,師姐竟聽說過小妹嗎?”陸照旋挑了挑眉,原身默默無名、修為平平,虞靖婵這樣的大名人怎麽會知道她的名字?
自然是聽過的!
虞靖婵壓住心底翻湧的詫異,反複打量了陸照旋幾眼,心道——這人竟是那陸照旋!
不同于原身對自己“默默無聞”的認知,其實在虞靖婵這裏,“陸照旋”這個名字幾乎是近年來從她師尊口中提及最頻繁的一個了。
虞靖婵還記得三年前,她聽她家師尊師銘蹊第一次提到這個名字。
當時陸照旋前來洞冥派拜師,一路求訪數位化丹修士,沒有一個肯收。常人遇見這種事早就自暴自棄了,陸照旋卻挨個請乞,有人勸她這樣一家不成找下家是得罪人,陸照旋卻說出“當今之世,師既擇徒,徒也擇師,沒得強求緣分的道理”這樣的話來。
難得的是,世家一脈的化丹修士有見她容貌過人,想将她納入房中,允諾傳法的,陸照旋一概不應。當時她這一連串拜師已經引起洞冥派關注了,世家一脈好歹還是要點臉的,沒有強逼她。
當然,這一切都不過是錦上添花,真正讓陸照旋被洞冥派關注的還是她的資質,以及她可能的來歷。要不是那堪稱獨步天下的資質,洞冥派拜師者可以填滿東海,誰知道她陸照旋?
當時師銘蹊就與她說,若此人化丹之後與洞冥派并無仇怨,便引她入門,助她重返前世修為,當為一大助力!若是有仇怨,那就趁其羽翼未豐,殺了幹脆!
現在看來……這陸照旋姿态與修為,都明明白白告訴虞靖婵,她已經覺醒了前世記憶。
虞靖婵暗自嘀咕,按理說應該是化丹之後才會覺醒啊?
不過,這世上奧妙何其多,保不準這陸照旋遇到什麽機緣,提前覺醒了記憶也未可知,重要的不是原因,而是結果。
虞靖婵打量了陸照旋一番,然後笑道,“師妹天資絕世,我豈能不知?別的不提,十九歲的玄感二重,這世上有幾個?”
她這麽一說,陸照旋便知道自家在洞冥派還是留了名號的——也是,這樣的天資,誰過眼了能沒個一星半點印象呢?
虞靖婵知道她陸照旋,也就必然知道她是大能轉世!雖說化丹以下多半不知轉世秘辛,但虞靖婵是掌教徒孫、元嬰親傳,不至于這麽沒見識。
因此,虞靖婵這話的意思,必然是知道她覺醒前世記憶了——虞靖婵不僅知道了,還要告訴陸照旋她知道了。
這就是震懾了。
似虞靖婵這類嫡傳弟子,身上必然有師長所賜保命之物,即使是大能轉世,修為恢複之前也禁不住。虞靖婵這是讓她若有什麽算計的心思且都收一收,別以為小輩好忽悠。
“往者往矣,提它作甚?十九歲的玄感再是少見,在元嬰大能面前也不過是個小孩子玩意。”陸照旋淡淡地答道。
陸照旋語帶機鋒,陳望荃和秋上師聽不出她什麽意思,虞靖婵豈能不知?這是陸照旋明确表示前世不提,只問今生。
雖則修士的承諾比鴻毛還輕,但陸照旋這話便是接下虞靖婵暗示、不打算裝傻的意思,有了這個默契,虞靖婵投桃報李,“是我小瞧了師妹的壯志,以師妹的天資,今日自小榭脫穎而出,成為真傳弟子,來日自然更有大成就,豈能滿足于一個玄感?”
“欸,虞……虞道友,”秋上師瞪大了眼睛,想喊一句“師姐”,偏又自知不配,虞靖婵也不會買賬,然而陸照旋一口一句“師姐”“小妹”叫得歡,讓他心裏不由也生妄念。
終究是自知之明壓倒妄念,他只能叫一句道友,“這陸照旋,她……她不是咱們孟陽小榭的人啊!她只是個花錢借寄的!”
“哦?”虞靖婵挑了挑眉,她望向陸照旋,“師妹手裏沒有陰陽魚符嗎?”陰陽魚符是洞冥派弟子的身份标志。
她不問陸照旋到底是不是借寄的,只問她手裏有沒有陰陽魚符。
陸照旋露出笑意來,“小妹手裏自然是有的。”她說着,一反手,掌心便托着一塊黑白相纏的玉石來,正是那陰陽魚符!
只不過,不是她陸照旋的陰陽魚符,而是陳守功的。但無論如何,現在都在她手裏。
“那便是了!既有陰陽魚符、這位掌院也認得你,我也認得你,我家師尊都認得你,可見你正是我洞冥派弟子了!”虞靖婵一拍手,不給秋上師任何反駁的機會,“況且,師妹居于這孟陽小榭最好的洞府裏,說你不列正數,誰信啊?”
“掌院,一切明了,不如咱們這就給陸師妹上金冊吧?”
秋上師滿肚子反駁,然而對上虞靖婵的目光,卻好似什麽都忘了,讷讷道,“我……我這就去拿。”無論世家還是師徒、陳守功還是虞靖婵,他都開罪不起,還是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吧!
凡是內門弟子,都需在內門金冊上落下姓名。這金冊與洞冥派中正本相通,一旦落筆,正本便會記下,由不得下院再删改了。
秋上師抱着金冊,在虞靖婵和陸照旋平靜的注視、陳望荃殺人的目光裏,顫顫巍巍地記下陸照旋的名字,整個人仿佛老了一百歲。
“至于這位道友想尋的陳守功,大概也是我們洞冥派弟子吧?”虞靖婵見他寫完,悠悠道,“這人是失蹤了?這位掌院,你得上點心,好好幫這位道友尋尋他的家人——也是怪了,好好一個大活人怎麽就沒影了呢?是不是出去玩了?”
“等你們找到那位弟子,勸他向陸師妹學學,也早日突破玄感,到時豈不更得逍遙?”
虞靖婵明明清楚前因後果,卻睜着眼睛說瞎話,胡謅了一大串,然後揮揮手,“我還有宗門任務在身,就不多待了!”
“陸師妹,随我一起走?正好幫我搭把手,等抓到了鄭明铎——我與你一起表功!”
她說着,在“鄭明铎”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含笑望了陳望荃一眼。
陳望荃只覺遍體生寒。
——虞靖婵早知道他真正的來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5-10 01:51:03~2020-05-13 02:30: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今兒吃了嗎 10瓶;夜斂星華 3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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