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鐘離屬意,涵夢狹路

陸照旋偏頭望去。

氣質鋒銳冷淡的清秀女修定定對視, 毫無躲閃之意,“陸照旋。”

陸照旋眼神一掃,虞靖婵正色而坐, 一改吊兒郎當。

“師姐是哪位?”

“鐘離棠。”

陸照旋一頓,打量了這女修一眼, 露出了然,“原來你就是鐘離棠。”

在這洞冥派中,年輕弟子第一人自然是下任掌教之位板上釘釘的封祀寒,而元嬰之下第一人, 卻要屬真傳弟子第二的鐘離棠。

鐘離棠是陳家人,随母姓。她從小生在陳家,化丹後奪下真傳弟子之位, 僅次于封祀寒。

鐘離棠是洞冥派離元嬰最近的人。

這樣天然與陸照旋對立的人, 為何突然來見她?

鐘離棠緩緩說道,“魏存周口蜜腹劍,看似翩翩有禮,實則狠辣無情。”

陸照旋一怔,鐘離棠為何與她說這個?

她微笑, “鐘離師姐的告誡我記下了,多謝師姐提點。”

“你見了他, 也會得出這個結論。”鐘離棠态度冷淡,“再溫和的姿态、再俊秀的外表,也無法掩蓋冷酷和勃勃野心。”

鐘離棠望陸照旋一眼,“一如你。”

虞靖婵在旁聽了, 不由一怔,朝陸照旋望去,後者神情淡然, 似事不關己,透着雲淡風輕的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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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照旋有一副僅存于言語和想象的容貌。

當她真正站在你面前時,你反而會發現她的美貌難描難畫,無從依托,全憑天授,毫無匠氣,似晨霧環伺的青山、月光輕籠的碧海,美得渺遠。

但你也許會忘記她的美貌,因為比美貌更出衆的是她的氣度。她像幽風出靜谷,又像旭日起浩淵,只是站在那裏,便如岳峙淵渟,讓人不敢高聲語,似怕驚動幽谷邃淵。

她會讓人感到自己的渺小。

也正因如此,虞靖婵見到她的第一眼,便知道她已不是求仙不得的堅毅少女,而是轉世重修的大修陸照旋!

但不知道為什麽,虞靖婵又深深地望了陸照旋一眼,總覺此人渺渺如滄海下,還掩着些什麽熾烈如火、凜冽如刀的東西。

她就像是渺遠的靜海,掩藏着随時可能噴湧的火山。若有一日靜海翻湧,便會露出最熾烈而滾燙的洪流,将一切化為灰燼。

陸照旋則淡淡地反問,“也與鐘離師姐一樣嗎?”

鐘離棠凝視着她。

“是的。”

鐘離棠垂下眼睑,“九年後的十大弟子輪換,我會挑戰你。”

陸照旋挑眉。按理說,只有她去挑戰鐘離棠的份,而鐘離棠高居第二,沒有必要主動挑戰她才對。“陳家?”

“陳家。”鐘離棠沒什麽表情,“如果這次我不出手,在你凝嬰之前,陳家也就拿你沒辦法了。”

她在意有所指。

“原來師姐要凝嬰了。”陸照旋打量了鐘離棠幾眼,笑道,“恭喜。”

沒了這次,還有下次輪替,鐘離棠卻要強調,可見是沒有下次了。想來鐘離棠也不會咒自己身死道消、修為盡失,那她這麽說的理由便只有一個——如封祀寒一般,她要凝嬰了。

“如果你不死,很快就是你了。”鐘離棠淡淡道,“你學的是哪一門道術?”

鐘離棠學的是大日金烏,這是洞冥派皆知之事。

“孤光手。”陸照旋一回洞冥派,便從宗門領了一門道術,也是趙雪鴻賜予她的三道之一。這三門道術威力相若,俱是精妙絕倫,陸照旋在一番挑選下,決定學習這門。

她并無遮掩的打算,鐘離棠總會知道的。

況且,知道又能怎麽樣?

“封祀寒學的也是這門。”鐘離棠陳述事實。

“我等着見識你的孤光手。”她朝陸照旋輕輕點點頭,已憑空消失在座位上,好似從未來過。

徒留陸照旋與虞靖婵良久無言。

“原來,鐘離棠和陳家有罅隙。”陸照旋輕聲道。

鐘離棠沒有敵意,更沒有殺意,與其說她是來挑釁,倒不如說她是來看看陸照旋這個人的。她似乎只是單純地想認識陸照旋一下,看看她是什麽樣的人。

甚至于,陸照旋直覺,鐘離棠不希望她死。

“這也不奇怪。”虞靖婵也是第一次明确感受到鐘離棠的态度,若有所思,“據說她母親當年并不屬意鐘離棠的父親,是後者仗着陳家勢大強迫前者結為道侶的,而前者妥協了,唯一的堅持是女兒要和她姓。”

“陳家對于外姓人并不友好,鐘離棠生母早逝,生父又不靠譜,只得改了姓氏叫陳棠。她天資出衆,一路走到化丹,陳家這才重視起她,而她執意改回原名。”

虞靖婵娓娓道來,“陳家近年來沒什麽出衆弟子,除了鐘離棠再找不出能坐真傳弟子的人了,故而也就忍下了。不過,還真沒傳言說她和陳家不合。”

“生母受強迫,生父不靠譜,家族不接受?”陸照旋極緩慢地說着,難得露出些情緒來,絲絲袅袅的,虞靖婵看不出到底是什麽,只覺似有惆悵,又似有迷茫和疑慮。

“是這樣,怎麽?”

“沒什麽。”陸照旋斂眸,那絲絲縷縷的悵惘已全然不見蹤跡,“只是想起了一個故人。”

***

九年一晃而過。

封祀寒臨出門前,郁聽然指示他,“你師妹第一次在人前露臉,你給她撐個腰,免得人家以為這是咱們放養的弟子。”

大多數人都以為陸照旋是師徒一脈在外暗中培養的天才弟子,郁聽然這是想把這傳言踩得更真一點。

封祀寒應下,半路停下,隐了身形,直到一道遁光自遠而近。

“陸師妹。”封祀寒去了法術,顯出身形,朝那遁光喚道。

遁光頓住了,下一剎落在他身前,“師兄是?”

“我是封祀寒。”他輕輕颔首。

“原是封師兄當面。”陸照旋略感詫異,不由朝封祀寒打量起來。他容貌如日照冰原不化雪,于極耀眼中透出極冷淡。單看氣度與容貌,陸照旋覺得他更符合自己對趙雪鴻最初的猜測。

“今日真傳弟子輪換,我帶你去。”封祀寒言簡意赅。

其實這大可不必,陸照旋早便打聽到地點了,不過封祀寒顯然也不是怕她迷路。

“師兄願帶挈,我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封祀寒法力一卷,帶着陸照旋化為遁光。

“鐘離棠快凝嬰了。”在遁光裏,他的聲音帶着點飄渺無定之意。

陸照旋一怔,封祀寒卻不再說話了,遁光一按,落在明珠峰上,對面是十座高聳入雲的峰巒。

“封師兄來了。”有人湊近,朝陸照旋迅速一瞥,“這位就是陸照旋師妹吧?”

“這是葉惜玉師叔祖門下的沈秀言師妹。”封祀寒朝來人颔首,向陸照旋介紹。

葉惜玉是趙雪鴻的師弟,也是師徒一脈蛻凡大能。沈秀言在十大真傳弟子中排行第七,是師徒一脈列真傳之位的四人中唯一的女修。

兩人見禮後,沈秀言道,“周涵夢的天橋水鏡差在藏。”

陸照旋挑眉,沈秀言卻朝她微微一笑,沒有說下去的意思了。

這兩人俱有提點之意,卻都秉着點到為止的原則,只說半句,剩下的全讓她自己去想。倘若陸照旋猜不出來,便得怪她自己太遲鈍了。

主持輪替的是世家一脈的崔真人,他簡短地說了兩句,便宣布開始,“有志者自擇對手。”

現十大弟子紛紛落在明珠峰對面的十座山峰上,但凡對真傳弟子之位有興趣的弟子便上前一試。

陸照旋看了兩場,“弟子陸照旋,請教周涵夢師姐。”

無論要幹什麽,陸照旋總禮數周全,仿佛天生不帶煙火氣,任何事都無法動其心緒。

“陸師妹,請。”周涵夢早料到有這一天。

兩人風度翩翩地見禮,周涵夢先道,“陸師妹,小心了。”

按理說,周涵夢是真傳弟子,為表風度,該讓陸照旋先手,然而她對上後者卻并無把握,不打算擺譜,想搶先動手。這在真傳之位輪換時是常有的事,意味着對手不容小觑。

不過,以周涵夢的身份,不可能做那小家子氣的偷襲,衆目睽睽之下更不容她如此沒有風度,故而道一聲小心,算是仁至義盡。

她話音未落,已有虹光湧動,似從天河下降,光彩四照,一瞬漾滿天上人間,七色灑落天地間,浩浩蕩蕩朝陸照旋湧去。

在那湯湯無際的虹光中,陸照旋仿佛将被淹沒,化在這七彩世界裏,融為壯景,而她始終未動。

沈秀言的話語尚在耳畔。

“周涵夢的天橋水鏡,差在藏。”

陸照旋擡起手,七星鎏虹劍似興奮般顫栗着,發出隐約的嗡鳴,清音冷韻,幾令人生寒。

她在虹光裏,凝視着某一處,任虹光湧至眼前,然後,揮手。

一劍——

封祀寒挑眉。

崔真人微微前傾了身子。

沈秀言露出無比詫異,又無比微妙的笑意來。

銀瓶乍破,鐵騎突出,雷光破開寰宇,劍光撕開虹光,銳氣割開霞氣,那鋪天蓋地如虹橋入世的虹光發出如鏡面碎裂的聲音,在這一劍下,乍然化為碎片,如蝶翅抟風,洋洋灑灑飄遠。

周涵夢雙頰浮現不自然的紅暈,血湧上喉頭,又被她強忍住,更令她氣息委頓。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周涵夢難以置信地望着陸照旋。她無法理解——

為什麽?為什麽陸照旋可以一劍破開她的天橋水鏡?她們的實力真的有那麽大的差距嗎?明明上一次……上一次還不是這樣的!

在無數震恐的目光裏,那道劍光破開虹光仍不滿足,毫不停歇,直朝周涵夢當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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