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雲秀

參加完葬禮的村落,被籠罩在一種怪異的寂靜之中。如果說對象是周嘉魚他們這些外來人倒也還好,可問題是即便是村民們自己在路上遇到了相識的人,也沒有互相打招呼,而是就這樣裝作看不見對方,面無表情的擦身而過。

雖然他們三人去了墓地,但幾乎沒什麽收獲,屍體失蹤的真相,依舊被掩埋在層層迷霧之中。不過經歷了那麽刺激的一晚,回到村子裏的周嘉魚三人都有些餓了。他們一路上吃了幾天罐頭和壓縮餅幹,看到背包裏剩下的食物,三人都沒啥胃口。結果徐入妄出去一趟之後,不知道從那裏借來了一個鍋和一些村民自制的面條,周嘉魚和譚映雪都對他露出佩服的表情。

有了鍋和食材,他們決定在住的地方生火煮面,吃完之後再補覺去。

趁着周嘉魚燒水的功夫,譚映雪去屋子外面的地裏悄悄的摘了把小白菜,回來時滿臉都漲紅了,說:“總感覺偷菜不太好,我在白菜長的地方放了一百塊錢。”

徐入妄說:“……那這可能是我吃過的最貴的小白菜了。”

譚映雪說:“他們這兒與世隔絕,錢能派上用場麽?”

“當然可以。”徐入妄漫不經心,“你看看這鍋,肯定是外面買來的,而且這裏也沒有鹽礦,他們肯定得和外面交易一些必需品,錢當然能派的上用場。”

倒也是這麽個道理,譚映雪長嘆:“突然好想吃鹵蛋。”

徐入妄表情扭曲:“你他媽的別看着我的腦袋說這話!沒有!滾!”

譚映雪:“唉……”

周嘉魚也挺想吃鹵蛋的,但是這玩意兒肯定沒有,畢竟村裏連只雞都看不到。他煮好了面條,分成三碗,然後三個人就蹲在地上開始嗦面條。

徐入妄開始還吃的很投入,後來有點受不了了,說:“你們看着我的頭下飯呢?!”這一兩個眼冒綠光的。

譚映雪說:“沒,我就是突然想起了師父給我做的茶葉蛋……”

“入妄。”周嘉魚的聲音也格外的溫柔,“你的腦袋,可真圓啊。”而且看起來鹵的很入味的樣子。

徐入妄:“……”他什麽也沒說,回屋子把自己的帽子翻出來戴上,這才沒有再受到那熱切的目光炙烤。

昨晚三人都一夜沒睡,吃完面條後都有些困,本來他們是準備各自回房休息的,徐入妄忽的提議:“周嘉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洗個澡啊,這村子旁邊不是有條河麽?”

周嘉魚說:“行啊。”雖然天氣不算太熱,但他們昨天也是出了不少汗。

譚映雪打哈欠:“我就不去了,太累了,你們去吧。”

“行。”徐入妄說。

他們兩人告別了譚映雪,朝着小河的方向走去。這邊因為偏僻,空氣質量和環境都挺不錯的。徐入妄在路上和周嘉魚讨論昨天那場怪異的葬禮。

“這事兒實在是有點邪門啊。”徐入妄說,“他們怎麽那麽怕死人,難不成是以前有什麽陰影?”

周嘉魚道:“嗯……倒是有可能,這世界上,真的活屍麽?”

徐入妄說:“有吧,雖然我沒見過,但譚映雪肯定比我們了解。”

譚映雪他們本就是玩蠱蟲那一挂的,從小就得和死人打交道,所以應該對這些事情肯定比他們了解。

周嘉魚倒是想起了譚映雪之前說的某句話,他說:“她是不是說過,這村子裏有東西?”

徐入妄也想起來了。

周嘉魚說:“會是什麽?”

徐入妄表情凝重,嘆氣:“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去河邊的路,要通過茂密的叢林,兩人正邊走聊,徐入妄的腳步卻忽的頓住了,他說:“等等,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什麽聲音?”周嘉魚屏息凝神,也聽到了徐入妄所說的聲音,那似乎是女孩子被壓抑住的哭泣聲,就是從他們身邊傳來的。

徐入妄道:“這邊!”

找到方向後,他們朝着聲音的方向奔去,很快,就在一顆大樹底下發現了聲音的來源。

“你們他媽做什麽呢!”徐入妄看着大樹下的幾個人,開口罵道。

周嘉魚臉色也不好看,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頭。

只見粗壯的大樹下,竟是兩個男人在對一個姑娘圖謀不軌。他們其中一個死死的壓制住姑娘的掙紮捂住她的嘴,另一個正在低頭撕扯姑娘衣服。

那兩人看到周嘉魚和徐入妄,動作都頓住了,然後罵罵咧咧的起身,嘴裏念着光你們啥事兒。

徐入妄操起袖子,就往那邊走,罵道:“老子今天不把你們打成傻逼,我徐入妄改個姓!”

徐入妄人高馬大,還剃着個光頭,生氣的模樣更是氣勢洶洶。本來那兩人表情還很強勢,但見到這個樣子的徐入妄,立馬慫了,轉身就跑,連上半身的上衣都沒來得及穿。

他們逃跑的時候,周嘉魚卻是注意到這兩人的後背上都有一塊非常奇怪的圖案,遠遠看着有些像一張人臉,他還打算仔細看看,那兩人卻是已經跑遠了。

“小王八犢子!”徐入妄狠狠的啐了一口,“老子剪這個發型,不就是為了今天麽!”

周嘉魚:“……”他面露無奈,“別把姑娘吓着了。”

被欺負的姑娘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看向他們兩人的眼神裏全是恐懼,比剛才還害怕了。

好在周嘉魚生了一副好相貌,至少看起來還算是個好人,他見姑娘的衣服被扯破,便将自己的T恤脫下來,套在了她的身上:“你沒事吧?”

那姑娘垂着頭,不肯說話。

她頭發有些長了,遮住了半張臉,但也看得出其秀麗的風姿,那小小的臉蛋,白皙的肌膚和楚楚可憐的眼神,即便是放在這村子外面,模樣也算得上一頂一的好,足以吸引大部分男人的目光。

周嘉魚怕她害怕,沒敢多看她,說:“你沒事吧,你住哪裏啊?我們把你送回去吧。”

姑娘搖搖頭,沒說話。

徐入妄說:“那幾個小王八蛋是不是欺負你?和我說,我幫你揍他們!”

他本來是好心,結果這話一出口,姑娘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捂着臉嗚嗚直哭。

徐入妄滿臉無辜:“她咋哭啦?”

周嘉魚心情複雜的說:“我猜是被你吓的。”

徐入妄:“……”操。

周嘉魚又利用自己的美色好好安慰了一會兒姑娘,才勉強得到一些信息,知道這姑娘是村裏的,出來打水的時候不小心遇到了壞人,這才差點出事兒。她說着邊開始整理身邊的東西,看樣子是緩過來了。

“謝謝你們。”姑娘垂着頭,說,“你們走吧,我沒事了,可以自己回去。”

周嘉魚看着她手上的淤青,道:“我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她的态度卻非常的堅決,“我自己能回去,謝謝你們了。”她說完這些,背起了竹簍,轉身就走。

徐入妄皺着眉頭,在身後道:“有事兒就來找我們!我們能幫你!”

姑娘腳步一頓,小聲的回了一句:“我的名字叫雲秀。”她說完這話,才小跑着離開。

徐入妄和周嘉魚的表情都有點複雜,周嘉魚說:“不對吧?”

徐入妄說:“嗯?”

周嘉魚說:“這村子這麽小,真有個人渣什麽的,不會被趕出去?”

徐入妄沒說話,點起一根煙,道:“是不對。”

周嘉魚說:“還有,你注意到剛才跑掉的那個兩個人,背上是不是有什麽東西?”他沒看太清楚,所以不能确定。

徐入妄說:“什麽東西?”他沒有注意這個,顧着看姑娘去了。

周嘉魚說:“嗯……”

徐入妄道:“算了,先洗澡,再補覺,天塌下來了也待會兒再說。”

周嘉魚點點頭。

雖然說都是男人,但兩個都是gay,這麽赤裸面對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周嘉魚是南方人,不流行公共澡堂,很少和人赤裸相對。

徐入妄倒是挺大方的,說:“可惜了這兒沒肥皂了。”

周嘉魚說:“有肥皂我還敢來和你洗澡?”

徐入妄說:“有道理,不過你真不考慮一下我麽?”

周嘉魚說:“考慮你?我只有想吃鹵蛋的時候才會考慮你。”

徐入妄:“……”他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又看了看水中自己的倒影,流露出哀怨之色,“你咋這樣啊。”

周嘉魚說:“唉,別說了,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徐入妄道:“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他這問話一出,周嘉魚的腦海裏卻是冒出了林逐水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他臉上浮起一抹緋色,道:“不告訴你。”

徐入妄說:“你表情很可疑啊。”他也注意到了周嘉魚腰上的紋身,本來想問一句,但總覺得這會涉及周嘉魚的隐私讓他難做,所以最後還是忍了下來,沒有開口問。

洗完澡,兩人都感覺身上清爽了不少,換上幹淨衣服後,周嘉魚跟在徐入妄身後往村子裏走。

但讓周嘉魚沒想到的是,他們居然又遇到了剛才被欺負的雲秀。

“你這個災星,叫你去打個水都這麽慢!我要你有什麽用!”一個老婦人正在用手裏的藤條狠狠的抽打着雲秀,她用的力道極大,那藤條在雲秀的身上留下一天又一條的紅痕。雲秀也不敢躲,就用手護着頭嗚嗚直哭。

周嘉魚和徐入妄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火氣。

“你做什麽呢?”這次周嘉魚先上去,一把就拽住了那藤條。

“你們幹嘛?”老婦似乎很怕外鄉人,身體明顯的縮了一下,語氣也不像剛才罵人的那樣強硬。

“怎麽打人?”,周嘉魚本來想說她在外面剛被人欺負,但話到了嘴邊,又覺得不合适,于是只是道,“就算做錯了什麽,也不該這樣打人吧。”

老婦嘴唇蠕動一下,最後恨恨的瞪了雲秀一眼,用方言罵了一聲,轉身走了。

雲秀安靜的坐在地上,也沒哭,臉上的表情十分麻木,像是已經習慣了這些事兒。

“她是誰啊?雲秀你怎麽不反抗?”周嘉魚問,雲秀雖然看起來很瘦小,但如果真的不想被婦人打,跑開就行了。

“她是我媽媽。”雲秀的臉上沒有怨怼,語氣木木的,“這些都是我該受着的。”

“什麽?”周嘉魚敏銳的感覺到這村子裏有些非常隐秘的事情是他們不知道的。

垂着頭的雲秀,突然小聲的說了句:“你們怕死人嗎?”

周嘉魚面遲疑:“……什麽意思?死人,大家自然是怕的。”

雲秀卻是笑了,她這笑容乍看上去,竟是有些滲人,她說:“對啊,大家都是怕的,不過他們不一樣,他們怕的要命。”她說完這話,就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像是在說什麽特別有意思的事情。臉上挂着的紅痕,配上這怪異的笑容,有種說不出的悚然之感。

周嘉魚和徐入妄都完全笑不出來。

雲秀說:“你們猜猜看,他們為什麽那麽怕呢?”

周嘉魚說:“為什麽?”

雲秀說了最後一句:“咯咯咯,我不告訴你。”她說完這話,直接跑掉了。

這次徐入妄和周嘉魚都沒有攔下她,片刻後,雲秀消失在了村子裏。

周嘉魚面色沉重,徐入妄問:“你在想什麽?”

周嘉魚說:“沒什麽。”

徐入妄見周嘉魚不想說,便也沒有再問。

兩人這會兒都困得不行了,回到房間之後幾乎可以說是倒頭就睡。

但或許是受了昨晚那場葬禮的影響,周嘉魚的這一覺睡眠質量非常不好,一直在不停的做夢,有時候夢到重生之前的事兒,有時候又夢到一些不明意味的破碎畫面。最後他醒來睜開眼時,窗外的天色已經全部黑掉了。

周嘉魚從床上坐了一會兒,忽的想起了什麽,道:“祭八,你今天看清楚了那幾個調戲雲秀的人的後背上的圖案麽?”

祭八說:“不是很清楚,但是像是人臉的樣子。”

周嘉魚說:“是紋身?”

祭八說:“嗯……紋身倒也不像,有那麽糙的紋身?”

周嘉魚始終覺得自己有點在意這東西,思來想去之後,去隔壁找了徐入妄。

徐入妄迷迷糊糊的過來給周嘉魚開了門,坐在床邊邊打哈欠邊聽周嘉魚的問題。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看清楚那人背後是什麽東西?”徐入妄說。

周嘉魚道:“是的。”

徐入妄說:“這簡單啊,我們找到昨天那兩個小王八蛋,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麻袋一套——事情不就解決了麽。”

周嘉魚居然覺得徐入妄說的好像還挺有道理。

兩人正在計劃這事兒,門口就傳來了咚咚的敲門聲,徐入妄說:“誰?”

“我。”是譚映雪的聲音,只是這聲音便随着劇烈的喘息,聽起來非常的急。

“什麽事兒啊?”徐入妄問。

譚映雪沖進屋子,說:“我們去挖墳!”

周嘉魚和徐入妄有點驚,沒想到她一開口就來句這麽刺激的。

譚映雪說:“我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但總覺得在墓地能找到線索。”

周嘉魚想到黑霧騰起的源頭也是墓地,道:“也行。”

徐入妄瞪着眼睛看着周嘉魚,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麽簡單的答應下來,他道:“卧槽,你們還真不怕啊。”

“怕什麽。”譚映雪說,“敢詐屍對着腦袋就是一鏟子。”

周嘉魚:“……”

最後在譚映雪的鼓動下,三人溜去工作人員住的地方借了鏟子,那工作人員正準備睡覺,也沒問他們借鏟子做什麽,就笑眯眯的把工具借給了他們,還叮囑他們注意安全,看來是早就料到選手們會幹出這種事兒了。

借到工具的三人趁着夜色,趕往了墓地的方向。

夜幕降臨之後,黑霧再次出現了,只是沒有哀樂,它便沒有動彈,只是像一道安靜的柱子,寂寥的立在半空中。

夜路不好走,好在這裏只有一條路,也不怕走錯方向。

山風又開始刮起,如同人凄慘的哭嚎。

就在快要到達山頂墓地的時候,周嘉魚忽然停住腳步,問:“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

“什麽?”譚映雪和徐入妄臉上均是一臉茫然。

周嘉魚從嘴裏擠出兩個字:“歌聲。”調子和村民們唱出的哀樂一模一樣。

譚映雪說:“我沒有……”

徐入妄也搖搖頭。

周嘉魚微微偏了頭,仔細尋找着歌聲的來源,最後确定了一個方向,說:“這邊!”他說完便往右側的叢林裏鑽了進去。

譚映雪渾身發毛,問:“什麽聲音啊?嘉魚,你別吓我。”

周嘉魚說:“哀樂,就是那天下葬的時候他們唱那首歌。”

譚映雪表情很不自在,沒有開口說話。

既然只有周嘉魚能聽見這聲兒,那就說明這聲音肯定有些特別,很有可能和那些東西有關。

徐入妄也沒問什麽,只是表情變得警惕了起來。

周嘉魚一路往前,離那聲音越來越近。他本以為這邊的道路會非常的難走,但是往深處走了一段後,才隐約感覺到這邊的雜草和藤蔓似乎被人清理過。雖然沒有路,但是走起來也不算十分困難。

“等等!”徐入妄突然停住腳步。

周嘉魚注意力全在聲音上面,沒怎麽觀察周圍情況,被突然停下的徐入妄吓了一跳。

“那是什麽?”徐入妄指了指不遠處。

譚映雪說:“……我的天。”

順着徐入妄指去的方向看去,周嘉魚透過樹幹的縫隙,看到了一排排整齊的土包。周嘉魚心中有種很不妙的感覺,他們三個朝着土包的方向走去,很快就離開了叢林,進入了一片寬闊平坦的土地。

雖然土包上面沒有石碑之類的東西,但是周嘉魚還是确定,這是一片墓地,是另開的一片墓地。而且從土包的數量上看來,村民們不可能不知情。

“為什麽這兒也有墓。”譚映雪說,“他們還故意藏起來?”

周嘉魚道:“不知道……”

他在墓地轉了一圈,注意到有個土包上的泥土非常新鮮,堆砌的時間應該不久。

徐入妄點了根煙,說:“周嘉魚,你記得我們到這裏的前一天晚上,看到的那些白影麽?”

周嘉魚點點頭。

徐入妄說:“如果只有一個人死,那麽他們為什麽要舉行兩次葬禮?”而且根據譚映雪的說法,第一場葬禮還舉辦的非常低調,不像是昨天那場,村裏的人全都參與了進來。

“不知道。”周嘉魚搖頭。

“那歌聲還有麽?”譚映雪問。

周嘉魚仔細聽了聽,說:“沒了。”這聲音好像就是為了将他們引過來,他們剛到這片奇怪的墓地,就消失了。

“好煩。”譚映雪說,“徐入妄,也給我根煙。”

徐入妄說:“你還抽煙?”

譚映雪說:“偶爾。”

看來大家的壓力都很大,雖然說時間還算充裕,但這村子奇怪的地方太多了,就像一個亂七八糟的毛線團,而他們卻根本找不到線頭在哪兒。

“挖吧。”周嘉魚說,“不是好奇裏面是什麽麽?那我們就挖出來看看。”

眼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雖然這事兒感覺做起來不太地道,但兩人都同意了周嘉魚的提議,握着鐵鏟開始刨土。

幸運的是這裏的土剛埋下去,還比較松軟,挖起來還不算太費勁。

周嘉魚夯吃夯吃的挖着,突然樂了。

徐入妄毛骨悚然,說:“罐兒啊,你咋啦?挖個墳,咋還樂呢。”

周嘉魚說:“沒,我想到了笑話而已……”

徐入妄對周嘉魚的樂觀精神表示敬佩,說:“想到了什麽?”

周嘉魚說:“老爺爺對老奶奶說,老婆啊,我算到我一百二十歲的時候,命中有一劫啊。”

徐入妄繼續聽着。

周嘉魚說:“老奶奶說,咋?墳讓人給刨了?”

徐入妄:“……噗。”這笑話配着他們做的事兒,居然真的有種黑色幽默的感覺。

譚映雪也露出笑意,說實話,能半夜跑來邊挖墳邊講笑話,她還是第一遇到。

土坑并不深,三人挖了差不多二十分鐘,便快到底了。周嘉魚的鏟子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他刨開土一瞅,呆了:“棺材?”

徐入妄說:“棺材。”

譚映雪道:“誰的棺材?”

随着他們的動作,一具簡陋的棺材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這棺材板特別的薄,還好他們挖的時候特別注意,不然估計稍微用點力一鏟子下來,恐怕這棺材板都能被砸碎了。

“開麽?”這會兒天氣不熱,譚映雪的鼻尖上面浮起了些許的冷汗。

“開。”都做到這一步,再怎麽也得看看裏面裝的是誰的屍體,周嘉魚咬牙道,“來都來了。”

達成共識後,周嘉魚和徐入妄一起抓住棺材板,開始用力的往上掀。

這棺材上也釘了七顆釘子,但都露出了半截,并沒有全部釘進去。

“一二三——”兩人喊着號子,一起用力,嘎吱一聲,棺材蓋被他們掀了起來。

“操!!”棺材裏的東西呈現在了幾人面前,徐入妄直接看傻了,“這、這是?”

譚映雪道:“怎麽會在這兒??”

只見棺材裏,竟是昨晚應該下葬的那個老人,她穿着整齊的壽衣,身上已經有腐敗的跡象,但面容還算清楚,不至于讓人認錯。

“那、那昨晚。”譚映雪臉色煞白,“昨晚被白布裹着,下葬的那個,是,是什麽東西啊?”

“不知道。”周嘉魚倒是很冷靜說,“先埋回去,別讓人發現了。”

他們便又開始動作,只是遲緩了一些,顯然是在思考着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不過看到這具屍體,昨晚下葬時那些異常的情況倒是得到了解釋,為什麽他們要用白布裹着屍體再放進棺材,為什麽超度要念金剛經,為什麽要将幾枚棺材釘,死死的全砸進去,為什麽從頭到尾,都沒有人哭喪,臉上全是驚恐和麻木。

答案只有一個,昨晚下葬的那具棺材裏,放的根本就不是意外去世的老人。

只是問題又來了,既然不是老人,那是什麽呢?

他們将棺材重新埋好,随後在旁邊休息了一會兒。

“明天晚上去挖那座墳吧。”徐入妄說,“那裏面肯定不是正常死去的人,要是知道裏面是什麽,估計謎團就能解開了。”

“行啊。”周嘉魚說。今天天快亮了,沒那麽多時間,雖然村長說村民平時不會來墓地,但是白天做這事兒總歸不太好,要是被發現了,肯定會出事兒。

“嗯。”徐入妄說,“我們先回去吧。”

三人提着鏟子就開始往外走,周嘉魚在快要離開這林子的時候,朝身後望了一眼,這一眼差點沒把他的魂兒給吓掉。只見叢林深處,竟是站着一個白色的影子,那影子在黑暗中無比醒目,它的身體還在輕輕的左右搖晃,看的人頭皮都炸了。

周嘉魚罵了一聲,踉跄兩步,差點沒摔倒在地上。

好在徐入妄扶住了他,問:“怎麽了?”

“……白色的影子。”周嘉魚指了指身後。

徐入妄和譚映雪望去,卻是什麽都沒見到,都搖了搖頭。

周嘉魚再往後瞅了眼,發現那影子已經不見了,只餘下一片森然的黑暗。

“走吧。”周嘉魚說,“可能是我看錯了。”

其他兩人沒說話,其實他們都明白,周嘉魚應該是沒看錯,從一開始唱着哀樂的歌聲,到現在讓人毛骨悚然的黑影,都在暗示着黑暗的深處,有什麽東西。只是他們卻找不到它,也不知道它是人是鬼,亦或者,是什麽其他的東西。

下山之後,快要到達村口時,他們遠遠看見了在村中燃着的火光。

走進一看,才發現那火光是個正在蹲在地上燒紙的人,周嘉魚借着火光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他壓抑道:“雲秀?你怎麽在這兒,這麽晚了……”

雲秀沒有擡頭,只是眼睛上翻,用黑色的瞳孔盯着他們,她聲音很輕:“沒事,我只是給他們燒點紙。”

徐入妄蹙眉:“你一個人在這裏多不安全,萬一那些混蛋又來找你麻煩怎麽辦。”

雲秀不應聲,繼續往火堆裏添進黃色的紙幣。紙幣燒成的灰燼,随着風漂浮起來,挂在了她的發絲上,臉上,身上,但她卻好像感覺不到一樣,蹲在那裏一動不動。她黑色的長發也沒有束起,乍一看,竟是有些像來讨怨的女鬼。

“怎麽辦?”譚映雪問。

周嘉魚嘆氣:“算了,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兒守着她,等她燒完。”他到底是有些不放心,雖然這姑娘似乎已經習慣了被欺負,但這總歸不是正常現象,等到比賽完了,他得去咨詢一下賽方,看能不能給幫助雲秀。

“你一個人在這兒麽?”徐入妄說,“我還是留下來陪你吧。”

“真沒事兒,你看她手裏紙也不多了,沒必要兩個人,去吧,我一會兒就回來。”周嘉魚勸道,“大家今晚都累了,趁着天還沒亮,趕緊多睡會兒。”

在周嘉魚的勸說下,最後徐入妄和譚映雪還是決定先回去睡覺,不過走之前都說,如果有事情就來叫他們。

這兩人走了,就剩下周嘉魚和雲秀。

周嘉魚也沒有要和雲秀說話的意思,自己找了個塊石頭墊在屁股底下,開始發呆。

雲秀開始表情起初有些警惕,顯然是以為故意留下的周嘉魚有所圖謀,但見他居然開始走神,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露出些許訝異之色。不過她的這些神情都非常的淡,她很快又恢複了那種死氣沉沉的面無表情。

紙幣燃燒之後的灰燼,随着風打着旋兒消失在面前,雲秀把最後一張紙放進了火堆,居然輕輕的開了口:“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周嘉魚道:“……怎麽突然問這個?”

雲秀不說話。

周嘉魚打了個哈欠:“鬼這種東西,應該是有的吧。”他曾經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經歷了重生,又曾經親眼見到了小鬼娃,現在三觀可以說已經被強行重塑一遍了。

雲秀道:“是麽,那太好了。”她站起來,開始往村子裏走。

周嘉魚趕緊跟在她後面,說:“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吧。”

雲秀低着頭走路,不肯說話。

周嘉魚在心裏嘆氣,這要是放在別人身上,他估計會覺得這姑娘挺別扭的。但是因為之前看到了雲秀的處境,又覺得這姑娘性格怪一點是正常的。

從村子這頭,走到了村子那頭,眼見着周圍的景色都變得荒涼了起來,雲秀才停留在了一間破舊的木屋面前。

周嘉魚松了口氣,道:“快回去吧,注意安全。”他剛轉身準備離開,卻聽見雲秀輕輕的說了一句:“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讨厭我嗎?”

周嘉魚道:“嗯?”他訝異的轉身,以為自己聽錯了。

雲秀卻是又重複了一遍:“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讨厭我嗎?”

周嘉魚道:“為什麽?”

雲秀笑了,她的笑容有些扭曲,但周嘉魚卻從她的眼神裏,感受到了一種狂熱的喜悅,她說:“因為,我比他們,少了一張臉啊。”

周嘉魚完全沒明白,滿目茫然:“什麽意思?”

雲秀卻是已經不打算再說了,推門而入,嘎吱一聲關上了門。

周嘉魚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原地,說:“祭八,她什麽意思?”

祭八說:“……我也不知道啊。”它都開始思考要不要把自己腳下的烏龜揪出來,自己鑽進去躲兩天了。

“我比他們少了一張臉”——這句話太奇怪了,從字面上的意思讓人完全無法理解。周嘉魚緩緩往回走,快要到住所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什麽。

周嘉魚記得,當時欺負雲秀的那兩個人,身後的确有像臉一樣的紋身,只是當時情況太混亂,他沒能看的太清楚。本來今天起床的時候他準備找徐入妄讨論一下的,但譚映雪突然出現,接着又發現了奇怪的墳地,這麽一打岔,周嘉魚差點把這件事給忘了。

現在經過雲秀一提醒,他才突然想起。

明天一定要記得把這事兒和徐入妄他們說說,總感覺這件事情應該會非常的重要。躺在床上的周嘉魚這麽想着,沉沉的陷入了夢鄉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周嘉魚:都是先生的,紋身是先生的,墜子也是先生的,罐兒也是先生的。

林逐水低下頭,把心愛的罐兒抱進懷裏揉了揉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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