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座廂房裏,左邊的牆上鑲嵌着一個巨大的透明琉璃罩,琉璃罩正對着大廳,外面的人看不到裏面的人,而裏面的人卻能将外面發生事盡收眼底。
“沈清啊,你看那人,嶺閣所有美人加起來都不如他一個腳趾頭!美!美啊!美人啊!”
說話之人是個穿着秋香色白狐錦緞的小公子,約莫十五、六歲,他額上勒着一條淡黃抹額,項上挂着一塊精巧的長命鎖,腰間別着一把象牙白玉折扇,秀眉杏眼,靈逸出塵。
他一連說了三個美字,原本容貌便生得清秀可人,一雙貓兒似的眼又圓又亮,顯得真摯又誠懇,讓人下意識去相信他說的話。
沈清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挑眉,這人的眼光倒是一如既往的出挑。
小公子嘴裏的那個人究竟有多标志?
他很俊,身如玉樹,顏若朝華。
他很美,但不豔,說豔太俗,冰肌玉骨。
他很雅,風華絕代,宛若谪仙。
沈清道:“你眼光倒是毒,挑了個最要命的。知道他是誰嗎?”
小公子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願聞其詳。”
“禦劍山莊莊主,雲寒清。”
沈清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放大。
“魔教的頭號敵人,發誓要将藍逸挫骨揚灰的玉面修羅,雲寒清!”
小公子恍然大悟狀,側了頭對身側之人正色道:“我的眼光真好!藍星,你說是不是。”
“是。”
名喚藍星的是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苗衣銀佩,肩膀上站着一只可愛的白貂,他的打扮與口音都不似中土人士,只聽他嚴肅道:“少主,要不要我去把他綁過來?”
小公子一本正經道:
“那多失禮。要去把他請過來!”
“怎麽請?”
藍星微皺了眉頭,這似乎不太好辦,
“少主,我不會請人。”
他看上的人一般都是打暈了帶走,有敢造次的就直接放蠱獸咬死,實在不會請人。
小公子理了理衣衫,對着沈清作了一個揖,誠懇道:
“那就有勞沈樓主引見了。”
沈清冷笑一聲,
“你還真是不怕死。”
小公子打開折扇扇了扇風,滿不在意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趟這渾水!”
“沈清,就算現在你在我心裏從天下第一的美人變成天下第二了,我也還是很喜歡你的。你不要這麽小肚雞腸嗎?小心眼要不得!”
“你!”
正在這時大廳內突然爆出一聲怒吼,打斷了沈清的話。
“他奶奶的魔教教主,真不是個東西!劫我貨物不說,還傷我威遠镖局三十镖師。”
“他上次還掠了我的十八房姨太太!”
“他……”
小公子聽得啧啧連聲,面上也被大廳中的人挑起了同仇敵忾的神色,道:“啧啧啧,過分,真過分。他們在說誰?”
藍星仔細得聽了一會,嚴肅道:
“少主,他們說的那個人好像就是你。”
“哦。原來如此。”
小公子恍然大悟。
“少主,要不要我去殺了他們!”
小公子狐疑得看着藍星,“藍星,你是苗閣的人,為何要搶暗閣的工作?”
“那少主,要不要我去毒死他們?”
“這是珍閣的日常!”
“哦,我放蠱獸把他們咬死!”
沈清翻了個白眼,懶得去理這對弱智的主仆,道:
“別玩了,競寶會開始了。”
說是競寶會其實就是一般的拍賣會,只是拍賣的東西都不似尋常物件。
前朝玉玺…東海龍珠…絕世心法…個個價值連城
而雲寒清看得索然無味,他想要的東西似乎今日不會展出,略一思索,站了起來,向角落走去。
藍星推開窗戶,從窗外飛進一只黃鹂,輕巧得停在他的手掌心中,黃鹂婉轉得啼叫着,藍星煞有其事得聽着,點了點頭,低聲道:“知道了,多謝你了。”手一揚,将黃鹂又放飛回天空。
沈清啧啧稱奇道:“藍星你這天生能讀懂飛鳥走獸之音的本領,倒是為你家主子省了很多信鴿錢。”
藍星正色道:“只要沈公子靜下來心來聽,也能聽懂的。”
沈清但笑不語,轉了頭又去看大廳上的景色。
藍星俯身到小公子耳邊,輕聲告知方才黃鹂帶來的話,小公子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去,朗聲道:“沈清,看來今日敘舊到此為止了,我改日再來拜訪,你照顧好自己。”
“知道了,忒的啰嗦。”
沈清也不轉頭,對着門外一揮手,已經聽到了關門聲。
雲寒清跟着引路小童子走上樓梯,正巧與小公子擦肩而過,淡黃的額帶輕輕飄動,碰到雲寒清的下巴,心念一動,好清秀的孩子。
“雲公子,請在這稍後,我去通知樓主。”
小童子的聲音将雲寒清的心緒扯了回來,他溫聲道:
“有勞。”
“樓主,雲公子求見。”
“進來吧。”
雲寒清聽得一道慵懶的聲線,跟着小童子進了門,看到一個美豔的青年斜靠在窗邊,青年眼角帶煞,只高傲得瞥了一眼雲寒清,又轉了頭去看窗外,開門見山道:“不知雲公子前來摘星樓所要何物?”
“雲某受人所托,前來尋武當太極心法。”
沈清道:
“雲公子既然來了我摘星樓,想必知道摘星樓的規矩。一物換一物。”
“沈樓主但說無妨。”
沈清轉回了頭,對着雲寒清嫣然一笑,豔麗絕倫,輕描淡寫道:“我要幻閣閣主的項上人頭。”
幻閣是魔教承嶺十一閣的其中一個分部,擅用西域的催眠大法催人神智,蠱惑人心,這些年掠了很多正道人士催眠他們,從而得知他們的武功心法。
雲寒清只道:“可有期限?”
“下月競寶大會之前。”
“能否請沈樓主告知幻閣閣主所在何處?”
“金陵,百花樓。”
距離下月競寶大會還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雲寒清微微颔首,“請沈樓主妥善保管心法,下月初三,雲某準時來取,告辭。”
雲寒清出了摘星樓就往金陵方向去。
幻閣閣主尼摩智是個番僧,但一點也不守出家人的清規戒條,他是個花和尚,男女不忌,金陵的百花樓是江湖上乃至全天下都鼎鼎有名的青樓,燕環肥瘦,男倌女伶,規模浩大,專們招待達官貴人與有名望的江湖人士,簡而言之,一般人進不去。
而有傳聞,百花樓也是魔教十一閣中的分部。
從摘星樓前往百花樓,騎馬來回需要十五日,步行來回需要三十日,雲寒清不喜歡趕時間,因此優哉游哉得步行而去,沿途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雲寒清不喜歡引人注目,擇了小路走,可是他忘記了他是個路癡。
他抱着劍環顧四周,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風景,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兩只雪白的耳朵動了動,能聽到流水聲,順着河流應該就能找到出口。
雲寒清撥開草叢,果然看到一條湍急的河流,半蹲下身子,拒了一口水,正擡眼,卻見上游處飄來一團物事。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幾乎是一瞬間,雲寒清就看清了,那是個人!
雲寒清再怎麽冷心冷情,也不會眼睜睜得見死不救,畢竟禦劍山莊百年組訓在那,若他放任那落水之人溺斃,估計老祖宗都會從棺材板裏跳出來找他算賬。
不待思索,“噗通”一聲,雲寒清已經縱身躍入河中,雙手撥水往那人處游去,待觸及那人腰身,一把摟住,便往岸上走。
懷中之人身形嬌小,恰好到雲寒清的胸口,雲寒清撥開他散落的發,看清他的樣貌,瞳孔微微一縮,是那日摘星樓與他擦肩而過的少年。
少年衣衫被劃開一道道口子,胸前一大團血跡,臉色慘白,雙目緊閉,雲寒清搭上他的手腕診脈,脈象雜亂無章,又伸手探向他丹田,空空如也。是個不會武功的,何人傷他至此?
少年的內裏一塌糊塗,受了嚴重的內傷,雲寒清不待細思,已經盤腿坐了下來,将手心貼在少年後心處為他療傷。
綿綿不斷的渾厚內力流進少年心口,逐漸流向四肢,少年的臉色紅潤起來,皺攏的眉頭也舒緩開。
雲寒清收回掌,打橫抱起依舊昏迷不醒的少年往前方走去,若他沒有記錯,來時的路上還有一間能遮風避雨的荒廢廟宇。
雲寒清的路癡症時好時壞,不多時已經找到了經過的廟宇,他将少年靠在蒲團上,撿了幹柴升起火堆來。他細細得打量少年,是大戶人家的小公子嗎?
雖然服飾華貴,但是身上有許多傷痕,難道是富貴人家養的小館,不受淩】辱逃了出來?似乎極有可能。
夜深露重,昏迷中的少年發起抖來,雲寒清加旺了火勢,少年依舊抽搐着,見他臉色又蒼白起來,雲慕寒靠過去将少年摟入懷內,一只手貼着他的後心輸送內力為他取暖。
雲寒清是個斷袖,知道這件事的人大多數都下黃泉了,他懷中這人的相貌又是他最喜歡的類型,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像極了軟糯無害的小白兔。
雲寒清輕輕得捏了捏少年的臉,手感不錯,又摟了摟,微蹙了眉,不知少年是否餓了多天,應是瘦了許多,骨頭咯人,還需養胖點抱起來才舒服,也不去問少年是否同意,俨然是已經把懷中之人當做自己的所有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