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薛長櫻去了哪裏?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貨郎推着雜貨車沿街叫賣,小販吆喝聲不絕于耳。

為首走着一個清秀白皙的小公子,身穿秋天色錦緞,項上挂着一把精巧的雲紋長命鎖,腳蹬二龍吐珠金邊靴,十二分的出塵靈逸。

他的身後跟着一個面容老實古板之人,他一襲黑衣勁裝,腰板挺得筆直,從背後看,仿佛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薛長櫻皺着眉道:

“都怪你,你老是跟在我後面,諾,寒清吃醋了吧。你離我遠一點。”

藍墨沉聲道:

“少主,屬下要保護你的。”

“保護什麽?你武功比寒清差,長得比寒清差,腦筋也不會轉彎,一天到晚板着個死人臉,哎呦,看到你就有氣。”

薛長櫻說着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糖葫蘆。

藍墨眼睛一閉,直直得往後倒了下去。

“來人吶,閣主又被少主氣吐血啦!”

身後倏地蹿出幾個黑影扶住了藍墨的身體。

薛長櫻走到藍墨身邊,踢了踢他的小腿,兇神惡煞道:

“起來!給我銀子。”

藍墨一個鯉魚打挺,站直了身子,擦了擦嘴邊的血跡,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薛長櫻一把搶過,放在自己的袖口裏,滿不在乎道:“好了,你接着吐吧。”

藍墨又閉上眼,往後一倒,吐起血來。

藍墨身邊的影衛都急得又叫喚起來,薛長櫻不知從何處摸出一袋瓜子來,嗑着瓜子道:“急什麽,年輕人血氣方剛的,多吐點血對他好。”

原來前些日子藍墨不知與何人對戰,身受一掌,血氣瘀滞在胸口,這幾日身受薛長櫻荼毒,被他的毒舌打擊得氣急攻心,反倒吐出了胸中的淤血,神清氣爽起來。

藍墨見薛長櫻走遠了,又跳了起來,追上去,跟在他身後,幾個影衛又悄無聲息得隐匿在角落中。

“多謝少主。”

薛長櫻瞥了一眼藍墨,意味深長道: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被人罵,還要道謝的人。”

藍墨老實道:

“少主所說所做之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屬下愚鈍,知少主是為屬下好。”

薛長櫻:……

不,他真的只是心情不好遷怒于人罷了。

藍墨又道:“雲公子在四處打聽少主的下落。”

薛長櫻冷漠道:“哦。”

藍墨道:“少主,要不要屬下去殺了他?”

他說的是雲寒清将薛長櫻趕走的事,還是在意雲寒清四處打聽薛長櫻,薛長櫻不知,只道:“寒清愛我愛的要死,那日一定是身不由己。哎,我不怪他。”

藍墨聽出薛長櫻語氣裏的警告意味,便閉了嘴跟在他身後不語,過了一會,又聽薛長櫻陰測測得磨牙,“居然敢掐我脖子哼哼哼,我偏偏不回去,急死你。”

“好了,你別跟着我了。我能自保。”

那日雲寒清中了藍正的化功金針致使薛長櫻破釜沉舟殺了刺客,劍一握在手上,招式自發使了出來,一運功反倒打通了一些阻滞的脈絡,原本因練功走火入魔而喪失的記憶,也有些漸漸記起來了,他知雲寒清與藍墨的身份對立,水火不容,下意識不想讓他們刀劍相向,因此只能差開藍墨。

藍墨自小被灌輸的命令便是保護眼前之人,自然不能如薛長櫻所願,薛長櫻無法,只能使出輕功甩開藍墨,他的輕功變幻萬千,飄逸絕倫,不一會功夫,藍墨已經将他追丢了。

“閣主?”

影衛又隐在了藍墨身邊。

藍墨木着臉沉聲道:

“一半人去摘星樓打聽,一半人去禦劍山莊守着。”

“是。”

幾道黑影一閃,街角又恢複平靜。

薛長櫻叫苦不疊。

怎麽藍墨這麽窮的嗎,錢袋裏就放了幾兩碎銀子,還不夠他胡吃海喝幾天的。

薛長櫻手裏緊緊得捏着長命鎖,眉頭打成結,看着眼前挂着一個諾大的“當”字的店鋪。

當?還是不當?

不當,他就要喝西北風了。

當,這鎖跟了他這麽久了,當了未免可惜。

當鋪老板見他面帶猶疑之色,又看他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只道他是鬧了脾氣離家出走的,好心道:“小公子若是舍不得這玩意,便想想自己的一技之長,也能讨口飯吃。”

聽了當鋪老板的話,薛長櫻又想了想他會什麽,似乎除了殺人,也沒什麽會的東西了。

哦,琴棋書畫,他倒是會彈琴,不過彈的是弦殺之音,一曲黃泉斷,有人敢聽嗎?

這時正巧遇到一個前來收租的商賈,滿肚肥腸,臉上帶着市儈的笑,他聽到了薛長櫻與當鋪老板的話,上下打量着薛長櫻,有點待價而沽的樣子,眯着眼問:“這位小公子好像不是本地人啊?”

薛長櫻道:

“我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商賈眼裏閃過一抹精光,繼續和顏悅色得問:

“小公子是不是要尋個活計啊?”

薛長櫻眨眨眼道:“有什麽輕松的可以吃飽飯的活麽。”

“有個很輕松的活,不需要你動,你只需坐在那,笑一笑,就有錢拿,你願不願意啊?”

這間當鋪的隔壁是個藥鋪,藥鋪的老板是個年過古稀的和善老人,他搖了搖頭嘆氣道:“哎,這個殺千刀的龜公,又在拐騙年輕的小娃娃了。”

他說着将一副藥草打包好交給眼前沉默寡言的青年。

原來這個商賈打扮的人是不遠處宜春院的龜公,名喚黃老鬼,他長年在當鋪四周走動,一見到有家道中落或是不谙世事的少年郎,有幾分姿色的,便被他花言巧語騙去宜春院,好酒好飯招待着,實則在飯菜裏下一些下三濫的藥,讓人稀裏糊塗得花了押,簽了賣身契。

他見薛長櫻天真單純,又長的秀氣脫俗,那份清逸靈韻是從未見過的,不自覺得心癢難耐,只想等着騙了這個小公子花了押後好好亵玩一番。

薛長櫻道:“有這麽好的事啊,不會是唬我的吧。”

黃老鬼沒想到薛長櫻警戒心這麽強,擠出笑道:

“哎,我見小公子你與我十分投緣,特地幫你尋個輕松的差事,你跟我去就是了。”

這是準備上手去強行拖拽薛長櫻了。

薛長櫻泥鳅一樣的身子往旁邊一躲,一本正經道:“你笑得我雞皮疙瘩都掉一地,肯定不是甚麽好人,我不跟你走。”

宜春院的勢力很大,就如本地地頭蛇一般,也無人敢去幫薛長櫻,眼見薛長櫻就要被蠻橫的黃老鬼抓住,突然走出一個人抓住黃老鬼的胳膊,原來是方才在藥鋪換藥的青年。

他一襲水墨青衫書生打扮,生得俊美斯文,手下的勁道卻力大無比,抓的黃老鬼五官都扭曲起來,他看清了阻攔他好事的人的容貌,吓得連勝高呼:“不敢了不敢了!早知道他是禦劍山莊的人我也不敢動啊!三公子你饒了我吧!”

原來此地與禦劍山莊距離不過三日,雲家三位公子的大名早就如雷貫耳,而他們的模樣又是一等一的出挑,衣着打扮又是千篇一律,自然很輕松就能讓人認出。

這位冷若冰霜的青年,就是雲家三公子,雲寒語。

雲寒語見黃老鬼下了保證,便松開扭住他肩膀的手,轉了身往城裏走,也不多說一句話。

薛長櫻的大眼睛滴溜溜得轉了一圈,小跑着跟在雲寒語身後。

雲寒語打扮得十分樸素,一襲青衫也遮不住他的俊美脫俗,他師承天玑老人,學的是懸壺濟世的本領,自小勤儉刻苦,因此也沒有一般富貴人家的作态,他只選了一處幹淨的面攤,似乎經常到這來吃,那面攤主人笑道:“三公子,還是和往常一樣麽?”

雲寒語點了點頭,摸出碎銀放在桌上,面攤主人動作麻利得上了一碗陽春面,收了碎銀,笑道:“三公子,你可還帶了個小客人來?”

這時雲寒語才注意到跟在他身後的薛長櫻,不過薛長櫻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點着蔥花的陽春面吸引過去了,大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面碗,嘶留嘶留得吸着口水。

雲寒語又摸出一點碎銀放在桌上,面攤主人知道他的意思,麻利得又端上一碗面放到薛長櫻面前,收了銀子笑道:“這還是三公子第一次帶客人來呢!”

雲寒語也不解釋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薛長櫻,拿了筷子徑自吃起來。

薛長櫻看着眼前熱氣騰騰的陽春面,也不推辭,從竹筒裏抽出筷子大快朵頤。

雲寒語吃得不多,面攤主人知道他的食量,已經少放了一半,但他依舊吃得慢條斯理,薛長櫻已經吃得肚皮滾圓,雲寒語才将最後一口面細細咽下。

他拿出白帕優雅得擦了擦嘴,将白帕放回袖子裏,又款款得站了起來,準備往禦劍山莊走去。

薛長櫻亦步亦趨得跟着他。

雲寒語再怎麽遲鈍,也不會沒發現身後的小尾巴,他轉了身,面容依舊是冷若冰霜的樣子,但眼裏卻有了疑惑之意。

薛長櫻眨眨眼,依舊是天真無邪的樣子,道:“我沒有銀子,也無處可去,我能跟着你嗎?”

禦劍山莊,有求必應。

既然來人已經說出了自己的請求,雲寒語也不能拒絕,況且,他不知為何似乎對這個秀氣的小公子,有異樣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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