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雲寒清迷迷糊糊得醒來,身下一陣晃動,下肢劇痛,忽又漸漸變得麻木,最後沒有了知覺。

他睜開眼,斂了斂心神,觸目所見的是雪白纖細的脖頸,薛長櫻背着他,在黑暗的地道中慢慢得向前走着。

雲寒清輕聲道:“我總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就連你這個人,我都覺得似曾相識。薛長櫻,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這是他第一次喊薛長櫻的名字,帶着昏迷後剛清醒的沙啞,藏着一份不知名的情誼。

薛長櫻道:“你中毒了,又在說胡話。”

雲寒清低聲笑起來,道:“若我以後真的成了一個瘸子,就不是天下第一的美人了罷。”

薛長櫻正色道:“你無論變成甚麽樣子,都是我心裏的天下第一。”

他說這話時,臉上又是真摯至極的神色,天真無邪,說着世上最真的話語。

雲寒清開玩笑道:“我好像看不清了,會不會成為一個瞎子啊,那可就看不到我家寶寶了。”

薛長櫻道:“你變成瞎子,我就當你的眼睛,你變成瘸子,我就當你的拐杖。你想看什麽,我幫你看,告訴你;你想去哪裏,我背你去。”

他信誓旦旦得說着,或許在他嘴裏只是普通的言語,對雲寒清來說确實世上最甜的情話了。

薛長櫻道:“雲寒清,你以後別再推開我。我說過,我不怕死,我只怕不能陪着你。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大不了一起下黃泉,也好過天各一方,生死不明。”

雲寒清低聲道:“我的寶寶長大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意識模糊,又睡了過去。

朦胧中似乎傳來薛長櫻的聲音,“你會沒事的,寒清。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薛長櫻将雲寒清放到地上,已經走了一天一夜,地道依舊深不見底,他摸出腿邊的匕首,往自己手腕上一割,湊到雲寒清嘴邊,鮮血滴滴答答得落進他嘴裏。

他的血能抑制雲寒清的毒發速度,卻也再撐不過三天,如果還不能走出地道,雲寒清便會毒入心脈,回天乏術了。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薛長櫻與雲寒清被關地道,那麽李君言在哪裏。

已經到了第二日,雲寒清與薛長櫻依舊沒有回來。

陳甜面色焦急得看着門外,“雲公子怎麽還不回來?”

言語裏都是深切的憂慮。

李君言皺起眉頭,問道:“陳甜,是誰告訴你雲寒清在這?”

陳甜道:“我在街上看見的,雲公子從玉賭坊出來,便進了這裏。”

“你一個唱小曲的怎麽會認識他?”

陳甜淡淡道:

“雲公子的容貌舉世無雙,想也不會認錯的。”

李君言又道:“你認識薛長櫻嗎?”

陳甜疑惑得搖搖頭。

李君言厲聲喝道:

“撒謊!”

“你分明是受人唆使,故意将他們兩人誘到玉連生府上!”

陳甜臉色煞白:“李公子,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李君言道:“我去秦淮河畔打聽過,唱小曲兒的根本沒有你們這一號人物。若是玉連生喪心病狂到打死了你的老父親,憑你的姿色,你以為他如何能放過你。分明是你們裏應外合,唱了一出苦肉計,特意誘騙雲寒清!”

陳甜突然淚如雨下,顫着聲道,“李公子,我有苦衷。”

他原本就生的花容月貌,此一番梨花帶雨,真是我見猶憐。

李君言皺了眉道:“大男人哭哭啼啼像個甚麽樣子,你莫哭了,好好說與我聽。”

陳甜擦了擦眼淚,低聲道:“李公子,人多嘴雜,你随我去樓上罷。”

李君言跟着陳甜進了廂房,陳甜掩上了房門,突然脫下了外面的衣服。

李君言喝道:“你要幹什麽?”

陳甜微微一笑,他的嗓子低低啞啞,顯得千嬌百媚,“李公子,我給你跳一曲舞吧。”

包裹在粗麻布下的身子披着一層輕薄的綢紗,春光若隐若現。

陳甜輕輕緩緩得扭動着腰肢,他腳踝處系着一串銀鈴,清脆的鈴聲随着舞步而動,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叮鈴。

李君言臉上的神情恍恍惚惚,漸漸變得麻木。

陳甜道:“李君言。”

李君言麻木道:

“在。”

“跟我來。”

陳甜穿上麻布衣服,推門而出,李君言如傀儡一般跟在他身後,一直走出了酒坊。

陳甜帶着李君言穿過暗巷,來到一扇雕花朱門前,他從懷中摸出鑰匙,插入銅扣,剛剛推開雕花朱門,腦後驟然一痛,不省人事。

藍墨徑自将陳甜倒地的身體踢到一邊,拿了一個青花瓷瓶放在李君言鼻子下面,一股濃烈的腥臭之味從瓷瓶中飄出,令人作嘔。

李君言突然伸手一把推開藍墨,扶住牆角,彎腰吐了起來,待他将腹中之物都吐得一幹二淨,擡了頭,看到一襲黑衣的藍墨,又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陳甜,道:“你是誰?剛才我怎麽了?”

藍墨木着臉答道:

“你中了媚術。”

他的話一說完,也不再理會李君言,提起了陳甜的後勁處的衣服,推開朱門大步走了進去,李君言随即跟上。

原來這朱門裏面是玉連生府邸的後院,藍墨推開一間卧房,像丢垃圾一樣将陳甜丢在地上,又去打了一桶井水,悉數潑在陳甜臉上。

“嘩啦”

陳甜驚醒,看清眼前之人,瞳孔瑟縮,身子不由自主得顫抖起來。

藍墨木着臉沉聲道:“原本你還有活路,可你選了那人,就算少主不忍殺你,影閣也容不下你。”

陳甜苦笑一聲:“各為其主,甚麽活不活路的。我們早就沒有退路了。”

他說這話時,臉上帶着凄然,讓人沒由來的一陣心酸。

藍墨道:“收起你的惺惺作态,讓人作嘔。”

他說着扔了一把匕首到少年面前。

“當啷”

“你自行了斷吧,免得讓少主看到了又要傷心。”

“少主他待我們好,是我愧對他。告訴少主,他的恩德,陳甜來生再報!”

話音一落,陳甜已經拾起了匕首,往脖子上一抹,他的動作太快,臉上帶着一種決絕的解脫,李君言來不及阻止,陳甜已經氣絕身亡了。

李君言皺起眉頭,藍墨與陳甜的行事手段如此詭異,不由得脫口而出道:“你們是承嶺的人!”

藍墨冷冷得瞥了一眼李君言,往屋外走去,“若不是看在少主面上,我根本懶得救你。還不跟我來,少主他們被關在地底密室,你同我一道去尋。”

===

薛長櫻休息了會,又背起雲寒清,繼續摸索着前進。

突然聽到“咯噔咯噔”機關開啓的聲音,薛長櫻擡頭,依舊是一身舞姬的衣服,陳姓姐姐手裏端着燭臺,從角落裏走了出來。

她低聲恭敬道:

“少主。”

“藍杏。”

藍杏低聲道:

“藍甜已經死了。”

他們是雙胞胎,有着心靈感應。

薛長櫻道:

“你們還是選了他。”

“我們也是迫不得已。”

“他給你們下焚心蠱了?”

焚心蠱是苗閣裏讓人言聽計從的一種蠱,中蠱者若是對施雇者有了二心,蠱蟲便會将中蠱者的心髒一點一點得咬碎,中蠱者活生生得被啃噬而亡。

薛長櫻見她臉上一陣悲意,道:“他沒給你下,給藍甜下了,對不對。”

藍杏不答,眼裏卻帶上氤氲的水汽,薛長櫻嘆了一口氣道:“或許那日我就該殺了藍月。藍星呢?他還活着嗎。”

藍杏道:

“他被關在水牢裏。”

藍杏走上前,從懷中掏出一個青花瓷瓶,道:“雲公子的解藥。”

她的話一說完,地道的燈盞都亮了起來,一襲錦服的玉連生緩緩走了進來。

他面帶譏諷,道:

“藍杏,你這是打算背叛大祭司了嗎?”

藍杏擋在薛長櫻等人面前,冷聲道:

“弟弟不在了,我也不用再受制于他。”

玉連生冷笑:“你能保住他多久,你的期限要到了吧?你——”

玉連生的話還未說完,鮮血已經灑了一地,他瞪大了眼低頭看胸前插着的劍。

“廢話真多。”

藍墨毫不留情得将劍從玉連生胸前抽出,玉連生的身體緩緩倒下。

薛長櫻道:“藍墨,你來的太慢。”

藍墨道:

“收拾地道入口埋伏的暗衛廢了些時間。”

藍杏突然身體劇烈的抽搐起來,她彎下腰,手緊緊抓住胸前的衣服,神色痛苦。

薛長櫻上前扶住她,道:“他給你也下焚心蠱了?”

忽又想到,若是藍杏沒有中蠱,藍甜又怎麽會對那人言聽計從。

藍杏口噴鮮血,斷斷續續道:

“少主…你要小心…他用你的名義…調動十閣…追殺雲寒清…”

她每說一個字就像是耗費了巨大的精力,最後一個字吐完後,就死在了薛長櫻懷裏。

薛長櫻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藍墨知他是因為藍杏的死,怒火攻心才導致的吐血,沉聲道:“少主,不必為背叛之人神傷。”

薛長櫻擦了嘴邊的血跡,道:

“她也是身不由己,我不怪她。”

藍墨從懷裏掏出白玉瓷瓶,拔開塞子,将瓶中粉末倒在藍杏與玉連生的屍體上,滋滋得冒着白煙,不久,他們的屍體便化為一攤血水。

藍杏手中的青花瓷瓶掉落在地,藍墨看了一眼,道:“少主,雲公子的解藥…”

薛長櫻背起雲寒清,往地道出口走,頭也不回道:“那人定會防備她,怎麽會給她真正的解藥。”

作者有話要說:

哎,好喜歡薛寶寶,他比橙子苦逼還比橙子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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