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溫柔
兩人結婚匆忙, 加上大部分時間周熙昂都不在海城,婚房還是用的沈宅,反正是暫住, 方曼姿也沒有挑剔什麽。
路過方家時,她很想跳車回家,但這場婚姻的虛假只有她跟周熙昂兩個人知道, 新婚夜跑到娘家睡覺, 估計她得被她爸媽連人帶床一起打包到沈家去。
車停下,已是夜裏,沈家別墅燈火通明, 院內也亮着燈。
白天裏賓客太多,方曼姿被喧鬧氛圍包裹,沒來得及細細打量。
此刻擡眼望去,別墅的牆壁上貼着紅紙剪的雙喜,上下張燈結彩,夜色為別墅籠上一層靜谧的紗,西式建築與中式俗禮碰撞, 按說本來不搭的, 卻有股難言的,和諧。
周熙昂開口打斷了她的思考。
“你先下車,我把車停到地庫。”
她哦了一聲,去穿鞋, 腳跟貼上鞋底, 才剛發力, 就感覺腳踝一陣酸痛。
她倒吸口涼氣,周熙昂側頭問她:“怎麽了?”
“沒怎麽。”她搖頭,“腳疼。你直接開到地庫吧。”
他沒言聲,車進了地庫,裏面停了不少輛車,他倒車進車位,方曼姿眼見着這麽小的距離,他也能穩穩開進去,不由得驚嘆。
她不行,她是一個停車殺手,每次停要麽刮要麽碰,沒少出事故。
她有點猶豫,腳踝太疼,她在想要不幹脆光腳走回去。
身側一聲門響,周熙昂推開車門,臨下車前想到什麽,說:“別動,在這兒等我。”
“?”方曼姿身子一傾,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多久回來?”
大晚上地庫又沒人,留她一個很可怕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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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熙昂掃過手臂上那只纖細的手,在他的注視下,那只手暗搓搓縮了回去。
手的主人乖乖把手搭在腿上,一雙烏黑水潤的眸子盈盈瞧着他,紅唇輕咬,陷下一塊軟肉,看着可憐兮兮的。
沒由來地,周熙昂想起她曾在微信上給他發過的,柴犬捏臉表情包。
她瑩白的小臉看着又軟又嫩,尤其這樣自下而上地看着他,垂在身側的手,不禁有些癢。
也想學作那個捏臉的手,捏一捏她的臉頰。
一看就很好捏。
拇指無意識輕搓食指指側,他不着痕跡地移開眼,側顏線條清淡:“馬上。”
“馬上是多久?我約會遲到也是這麽騙人的。”
“……”
周熙昂掏出手機,在屏幕上很快操作了什麽,然後把手機遞過來,交到她手上。
“等我。”他說。
她拿起手機,低頭看了一眼,是一個兩分鐘的倒計時。
秒表數字跳躍,周熙昂關門離去,只餘車頂的小燈,昏黃映下來,照亮一方天地。
她握着手機,乖乖地等。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地庫裏只有她一個人,靜得要命,每當心慌的時候,就低頭看一眼手裏的手機,就覺得沒有那麽怕了。
在倒計時只剩下58秒的時候,她身側車門突然被人拉開,給她吓了一跳。
“這麽快?不是兩分鐘嗎?”
周熙昂把手裏的拖鞋遞給她:“穿這個。”
她一手接鞋,一手交機,像在進行什麽黑道交易一樣,又有些說不出的滑稽。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穿上拖鞋,小心翼翼從車裏鑽出來,把高跟鞋拎在手裏。
拖鞋絕對是世上最舒服的鞋子。
方曼姿雙腳得以解放,人也活了過來。
周熙昂在後面鎖車,兩人一齊向別墅走,家裏請的阿姨還在到處收拾,見他們回來,趕忙上前打招呼。
阿姨幫方曼姿放了鞋,直接請兩人上樓。
到了新房,推門只見卧室大且視野遼闊,落地窗将這一片的風景盡覽。
方曼姿自然是無心欣賞的,她累得直接坐到了床上。
這一坐不要緊,只聽到接連的稀裏嘩啦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碎,咯得她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
“床上怎麽有東西啊!”
她站在邊上,皺着眉頭不滿抱怨。
周熙昂正在解領帶,聽見聲音,他轉身看了一眼,随後邁着一雙大長腿走過來。
一邊走,一邊順手把領帶扯開。
做這個動作時,隐隐可見襯衫裏面略有起伏的胸肌,還有大臂展現出來的力量感,瘦而不弱。
那力量被白襯衫包裹,就像獸性被封印,斯文中帶了欲。
他真的成熟了不少,從當初的少年蛻變成了男人,早沒了青澀的模樣。
想起從前在一起時,每次跟他接吻都會腿軟,這麽多年過去,不知道吻起來會不會更要她的命。
這個念頭一起,方曼姿趕忙閉上眼睛,将這個念頭從腦海中剔出去。
想什麽呢!大晚上的不要想這些好吧!
她正為自己升起的歹念而羞惱,周熙昂走到她身前,俯下身掀開被子。
大紅的被子任他掀開一角,下面放了不少大棗花生幹桂圓蓮子之類的,被坐過的地方碎了一些,更尴尬的是,有兩個大棗還被她坐扁了。
方曼姿:“……”
她當場表演了一下什麽叫美女尴尬,周熙昂看她一眼,問:“咯着你了?”
他手一揚,把被子扔在一邊,然後站直身體。
他腰身修長,肩膀寬闊清瘦,站在她面前,那股男人特有的荷爾蒙撲面而來,又因為他周身的冷顯得十分禁欲。
方曼姿避開視線,臉頰不由得有些熱。
她本就害臊中,加上周熙昂平時一貫不會好好說話,她沒那個腦容量去分辨他什麽意思,默認諷刺處理。
她理直氣壯的:“咯着我不是很正常嗎,豌豆公主看過沒有?就算睡在三十二層鴨絨被上,也會被一顆豌豆咯到,這就是我。”
周熙昂瞥她一眼,出門把阿姨喊了上來。
“少爺,有什麽吩咐?”
阿姨進門,殷勤地問。
周熙昂:“把床上東西收一下,再換一床被子。”
阿姨哎喲一聲,說:“這可是‘早生貴子’,好兆頭,換不得。”
“換吧。”周熙昂解開兩顆扣子,露出一截鎖骨,“咯人。”
“啊?咯着誰了?”阿姨在眼神在兩人中間來回轉。
“我。”
“真不好意思少爺,我這就換。”
阿姨面色歉然,趕忙把被子疊起來,抱着就出了門。
卧室內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二人對視一眼,方曼姿錯開目光,不自在道:“我去洗個澡。”
“嗯。”
她找出浴袍,進了浴室,卸妝泡澡護膚,一套下來,已經是一個小時後。
浴室跟卧室挨着,從浴室出來,就看到周熙昂坐在落地窗邊的靠椅上,正在燈下看書。
一旁的矮幾上放了杯紅酒,是他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
在他身後,是富人區的夜景,遠遠還能看到大海,以及海平面上遙遠的燈塔。
似是聽到了聲音,他從書中擡起頭,那張臉清俊,斯文,冷淡而克制。
正是她曾經愛過的模樣。
一時間,方曼姿有些恍惚,假如他們當初不曾分手,這一幕,應當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場景——
今天新婚夜,是她正式嫁給他的日子,她從浴室出來,他會給她一個吻,他們都會感到幸福。
可是上天總是喜歡開玩笑,總是想要的時候讓你得不到,不想要的時候又送到眼巴前兒。
“洗完了?”
他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嗯。”她點點頭,擡手扶住幹發巾,去擦頭發上的水。
周熙昂合上書本,站起身:“我去洗澡。”
“……好。”
他走進浴室,她站在原地,不多時,就聽見了浴室的水聲。
那水聲淅淅瀝瀝打在她心頭,方曼姿用力擦幹頭發,用一種聲音來掩蓋另一種聲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床上的被褥已經換好,少了鮮豔的大紅色,婚味兒也少了許多。
她吹幹頭發,塗好護發精油,換上睡裙,忙完這些,已經過去了好一會兒。
她正糾結到底要睡這邊還是睡那邊的時候,浴室的水聲突然停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方曼姿頭皮一麻,連想都沒想,抓起遙控器關掉卧室燈,掀開被子直接鑽了進去。
她閉眼假寐,心跳如擂鼓,等半天都沒見周熙昂出來,她心裏一輕,偷偷睜開眼睛,身體緩緩放松。
咔噠一聲,門鎖打開,被水打濕的拖鞋沉悶地拍打地面,她趕忙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那腳步聲停了一停,很快地,她聽見那腳步聲朝自己走來,就站在自己的床邊,靜靜立了半晌。
不知他在想什麽。
她偷偷把眼睛眯起一條縫,只看到他穿浴袍的腰際,然後,俯下身來。
???
她緊張地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拼命思索萬一他真的侵犯了她,她應該攻擊哪裏才比較有分寸。
面前輕輕掠過一陣清風。
再然後,她聽見後方落地窗的窗簾自動合上。
原來是拿遙控器的。
她松了口氣。
卧室裏黑漆漆的,她做好了他會開燈的準備,等了半天都沒感覺到光線晃眼,只等到了他重新放遙控器的聲音。
拖鞋聲離開耳邊,繞到床的另一側,又停了一會兒。
她此刻背對他,是安全的角度,她放心地睜開眼睛。
黑暗中,聽見身後傳來他喝紅酒的聲音。
水晶杯輕觸桌面,發出一聲脆響,腳步聲逐漸接近床邊,垂在身後的被子被人輕輕掀開,感覺身側的地方一陷,明顯躺進來一個人。
他身上還有剛洗過澡的沐浴露香,還有剛剛喝過的紅酒味道,淡淡的,不重,也不引人反感。
事實上他們用的是同一款香,他身上的味道,她也有。
可從他身上飄過來,就莫名添了些,旁的東西。
她惴惴不安地躺在那裏,為了裝睡始終保持一個姿勢,但對一個清醒狀态的人來說,是一件十分煎熬的事。
等了半天,都沒見他有什麽動作,她暗暗松了口氣,然後,裝作睡夢翻身的樣子,給自己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在想什麽?”
寂靜的卧室,突然響起一道清淡的聲音。
剛剛放松的方曼姿心裏又是一緊,他是在跟她說話嗎?但她現在的人設是已經睡着的人啊,貿然接話豈不是很尴尬?
她硬着頭皮,決定裝作沒聽見。
下一秒,又是一記暴擊。
“我知道你沒睡。”
“……………………”
“你怎麽知道我沒睡。”她平躺着,把手臂從被子裏拿出來,放在身體兩側,靜靜看着天花板上的燈。
周熙昂:“你睡着的呼吸,不是這樣。”
方曼姿不服:“你又沒——”
她本想說,你又沒聽過,你就知道我睡着呼吸什麽樣了?
轉而一想,他可能,還真的聽過。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他為什麽還會記得?這麽微小的一件事,有什麽值得記住的地方?
再一想,也許這就是考狀元吧,能記住別人記不住的,所以才會比別人厲害啊!
她把話憋在嘴裏,說:“謝謝你今天幫我趕走蔣馳。”
“沒什麽。”
他的聲音就在另一邊,兩個人躺在同一張床上,平心靜氣說這些事,放在從前,這是她想都想不出來的畫面。
她猶豫半晌,決定把思索了好幾天的話說給他聽。
“你問我在想什麽,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喜歡的人,你直說就好,我不會糾纏,也不貪圖你的家産,有必要的話,我也可以出面,對她說明我們的情況,肯定不會讓她多想,也不讓你為難。”
周熙昂在一旁靜靜聽着,沒說話。
她說:“當然,這不是沒有條件的,你也看到了,今天婚禮來了多少人,你有喜歡的人一定要提前告訴我,不能公開綠我,不然本小姐的面子可全丢光了。”
“好。”他應得爽快。
方曼姿松了口氣,又說:“同樣的,我也不會公開做對不起你的事情。我們兩家的家庭擺在這裏,面子上的事情我肯定會做足。我有喜歡的人,肯定會先告訴你。”
他又沒有說話。
方曼姿看着黑洞洞的上方,輕輕地念:“我們都不要糾纏,好好放手。”
“周熙昂,這一次,我想好聚好散。”
不再是一聲不吭,分手心知肚明。
也不再是從同一張床上醒來,相互諷刺着、傷害着分開。
更不是某一個方不告而別,從此去了另一個城市,音訊全無。
周熙昂嗯了一聲。
得到他的回應,她放下心,本想閉眼入眠,忽地又問:“那你呢?你就沒什麽條件嗎?”
“有。”
“什麽?”
他的聲音聽起來毫無起伏。
“在我們找到那個人之前,誰也不要輕易離婚。”
“……”
方曼姿不禁問:“為什麽?”
“已婚的身份,能解決很多麻煩,相對的,對一個企業管理者來說,已婚要比未婚聽起來更靠譜一些。”
好像也是。
結了婚,就不會有親戚在過年的時候追問你“有對象了沒”“打算什麽時候結婚”“誰誰的孩子已經一歲了你怎麽還不知道急”之類的內容,耳根子也能清靜不少。
她暫時還沒想那麽遠,就這麽得過且過也好,過一天算一天,等真有情況再說。
她也應了:“好。我答應你。”
翌日一早,方曼姿悠悠轉醒。她略微動了動,只覺渾身疲憊,似乎被什麽東西禁锢着。
迷迷糊糊睜開眼,室內光線迷蒙,日光被窗簾遮擋,沒有透進來分毫。
待到稍微清醒了些,明顯感到背後被溫熱胸膛緊貼,腰上似乎……還搭了一只手。
方曼姿吓了一跳,趕忙拿掉那只手,狠狠丢到身後,仿佛那不是胳膊,而是什麽奪命的觸手。
她整個人向前挪了挪,脫離周熙昂的懷抱,直到中間跟他隔了一人寬的距離,她翻過身,狠狠朝周熙昂的腿上踹了一腳。
“你怎麽占我便宜!”
真是氣死了,虛假夫妻也要有底線,不清不楚幹什麽呢?讓他抱了嗎!
周熙昂被她踹醒,睜眼就看到她用被子護住胸口,一副遭到侵犯嚴防死守的模樣,眉頭緊蹙,戒備地盯着她,小表情兇巴巴的。
他道:“是你自己過來的,我沒有碰你。”
“不可能。”她死不相信,“就算是我過去,我總不能把你的手放我身上吧?你怎麽不認賬?”
“沒做過,為什麽要認?”
“那你怎麽解釋。”
周熙昂目光如水,落在她的臉上:“我要真想對你做什麽,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力氣跟我說話?”
“……………………”
熱意沿着血液彙聚到臉上,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臉在一點一點發熱,發紅。
就連捏着被子的指尖,也因為這句話輕輕顫了下,很快,捏得更緊。
“你……”
她咬牙,想辯駁,又一句話也說不出。
周熙昂的視線從她臉上移開,他起身下床,一邊走,一邊解睡袍的腰帶,裸露的胸膛結實性感,肩頸線條修長,頂上那張臉冷淡禁欲,怎麽瞧都是一個迷人的雄性生物。
這樣想着,方曼姿又暗自開解自己,被他摟一下怎麽了?誰占便宜還不一定呢吧?再說,自己還踹了他一腳呢,怎麽算都不虧就是。
她又在床上躺了會兒,打開手機刷朋友圈。
随便往下翻兩條,都是她婚禮上的照片。
她昨天一直在結婚,都沒時間拍照,這會兒從別人那看到婚禮現場,星河璀璨,閃耀奪目,她穿着白色婚紗,與周熙昂站在一處,互相挽着手臂。
從照片上看,這場婚姻,倒也幸福。
她覺得角度不錯,長按圖片,保存到了手機裏面。
方曼姿梳妝臺前化妝,周熙昂坐在靠椅上,迎着落地窗邊的晨光看書。
她順着鏡子看他一眼,他捧着書,認認真真在看,很安靜,也好像什麽事都打擾不到他。
學生時代他就是如此,別人在玩,他在看書;別人在偷懶,他還在看書。
總有人嫉妒周熙昂常年居于成績榜首,又有多少人能付出跟他一樣的努力呢?他的成績是在別人放松時一分一分學來的,在她看來,他有什麽樣的成就都是應該。
這麽多年過去,似乎什麽都變了,唯一不變的,就是他在看書時,眉宇凝結間化不開的心事重重。
她那時就問過他:“周熙昂,你這麽小,怎麽總皺眉啊?”
她伸手,輕輕幫他撫開,他便不皺了。
有時忘了撫,他還是會皺。
他沒有回答過她的話,她每次撫平他的眉宇,他都不會躲。
她以為他的心事只是高考。
而今他們離開校園兩載,他似乎已經留下了,這個看書輕輕蹙眉的習慣。
她化好淡妝,站起身道:“我化好妝了。”
周熙昂把書放到一邊,嗯了一聲:“下樓吧。”
兩人先後出了卧室,一樓的阿姨看到他們從樓梯上下來,道了句:“先生,少爺他們下來了。”
沈修遠放下報紙,擡頭看了一眼,臉上滿是笑意,道:“吃飯吧。”
等方曼姿跟周熙昂走到一樓時,餐桌已經備滿了早餐。
早餐種類很多,吐司,煎蛋,各種醬,也有清粥小菜,豆漿油條,很豐盛。
沈修遠笑呵呵跟他們打招呼:“起床了?睡得怎麽樣,沒有不習慣吧?”
方曼姿也笑:“怎麽能不習慣,我從小就在這兒長大,伯伯這裏就是我第二個家。”
沈修遠率先入座,又招手,讓他們兩個也過來坐。
“說得對,以後這裏,真就是你的家了。”
沈修遠年逾五十,卻絲毫不顯老,人看着儒雅有風度,很有涵養。
此刻說出這番話,也是精神滿面,明顯心情很好。
方曼姿明白他話中意思,雖說能跟沈伯伯成為一家人是件開心的事,但因着周熙昂的關系……總歸不太自在。
她點頭道:“好的,伯伯。”
“還叫伯伯?”
“……爸。”
她別別扭扭叫了一聲,沈修遠笑容加深,夾了一片吐司到她面前的空盤裏,又給周熙昂夾了一片。
“來來,你們多吃點。”
周熙昂伸手,在吐司馬上要放到盤子裏的時候,他突然把盤子推開。
“謝謝,我自己來。”
他夾了半根切好的油條,放到盤子裏,又盛了一碗豆漿。
全程對沈修遠的吐司視若無睹。
夾吐司的手臂還僵在餐桌上。
她暗暗擡眼,看到沈修遠臉上的笑容逐漸尴尬,她在心中哀嘆一口氣,就周熙昂這個臭脾氣,一般人真就沒法接受。
她端起自己的餐盤,上面那片吐司剛被她抹好果醬,她用餐盤接住沈修遠夾給周熙昂那片,嘴裏說着:“正好我一片還不夠吃呢,爸你不要給他夾,太慣着他了。”
放下盤子,她拿起一枚雞蛋,磕碎了,邊剝邊說:“我給你剝個雞蛋吧,我小的時候,你經常給我剝,如今換我給你剝了。”
僵硬氣氛被她打破,沈修遠笑着說好,然後,看了周熙昂一眼。
後者斂眸,表情溫和且淡漠,對這一切視而不見,如同一個旁觀者,一個局外人。
他周身的冷意,硬生生将這其樂融融的氛圍劃開,他站在氣氛之外,任何人都打不破他心裏的堅冰,他也無心參與。
沈修遠道:“熙昂,安城那邊業績很好,總部這邊也不及你們,你做的不錯。”
“謝謝。”
他一句話,又把話題直接掐滅,沒給人往下說的機會。
沈修遠也不介意,又道:“你難得休息,借着這次結婚,跟曼曼好好放松一下,一起出去度個蜜月吧?”
“噗——”
方曼姿一口牛奶嗆住,在一旁咳嗽了起來。
“不用了,爸,真的不用。”她擺手,“公司……還有事,蜜月我們自己會找機會補,您不用操心啦。”
沈修遠看向兒子,問:“你的意思呢?”
周熙昂瞥了眼不斷拍胸口的女人,還有她因為咳嗽而發紅的臉頰:“都聽她的。”
話題又死在這裏。
方曼姿嚼着吐司,用眼睛打量這對父子,不得不說,這個氣氛真是太奇怪了。
沈修遠幾次欲言又止,明顯有話要說,再看周熙昂,一直斂眸,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唉。
結婚不易,姿姿嘆氣。
早飯吃罷,沈修遠先行離開,餐桌上就只有她跟周熙昂兩個。
方曼姿喝了最後一口牛奶,舔了舔唇上的奶漬,問:“我們什麽時候回安城?”
“三天後。”
“為什麽?你留在這兒有事啊。”
周熙昂放下筷子,看她:“後天你要回門。”
“?”
她自己都不清楚這些,他倒是很懂這些俗禮。
他站起身,臨走之前,留下一句話:“我出去一趟,你慢慢吃。”
“……”
他出了別墅,往地庫方向走去。
她早就吃完了,完全是覺得留他一個人在這裏吃東西,不夠夫妻同心。
他倒是走得幹脆。
她回到房間,拿起手機,看到鞠恬恬半小時前給她發的消息。
[步入婚姻殿堂的感覺怎麽樣?]
方曼姿連發了三個大拇指向下的表情,回:不怎麽樣,剛才一聲不吭就走了,将虛假婚姻進行到底。
鞠恬恬: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們這樣也挺好的。
曼zZZ:?好從何來?
鞠恬恬:你們以前在一起過嘛,彼此都很了解,而且家世相當,門當戶對的,要能好好過一輩子,真就挺不錯。
方曼姿看到這些話,決定必須好好糾正一下好朋友的不健康思想。
曼zZZ:如果讓你立即跟你的前男友結婚,你願不願意?
鞠恬恬:……結冥婚它不吓人嗎?就不能有點陽間的婚姻嗎?
方曼姿對好朋友發出諄諄教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謝謝。
鞠恬恬:可我們這情況不是不一樣嗎,我那是當初眼瞎遇到人渣,雖說你跟周熙昂可能也分的不太愉快吧,但你們這都結婚了,能不能好好聊一聊,畢竟不是特別的緣分,就不能一路走來變成一家人麽!
方曼姿皺眉,這說的好好的,最後一句怎麽還唱上了?
鞠恬恬:你看昨天你們結婚,參加婚禮的老同學都挺高興的。我是琢磨着,結婚的意義畢竟不一樣,能不結第二次,就不要結第二次。
曼zZZ:?你這麽封建?
鞠恬恬:就比如說,我跟歐巴要是分手了,就像你跟周熙昂這種情況,我不知道你,換做是我的話,我肯定會不甘心。
鞠恬恬:既然你們已經結婚了,說明上天就有這麽一場安排。我信命,我就覺得,上天能讓你們重新相遇,必然有它的道理。
能有什麽道理?
方曼姿不覺得。
她回複:這才結婚第一天,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走一步看一步吧。能過就過,不能過離了就是。我都看開了,你還有啥看不開?
這邊聊着,一些圈子裏的塑料朋友約她出門看藝術展,左右一個人在家沒事,她就答應了。
放下手機,方曼姿去衣帽間換了條裙子,背上最愛的喜馬拉雅,下樓要出門。
沈修遠從樓上下來,見她要走,不由得叫住她。
“曼曼,等一下。”
她把脫口而出的伯伯硬咽回去,換上一句叫不太熟的爸,問道:“您找我有事?”
沈修遠朝她招手,示意她在沙發上坐下。
反正時間還早,方曼姿就先坐下了。
沈修遠問:“熙昂出門,沒有叫你一起?”
方曼姿心裏警鈴大作,以為沈修遠看出了他們塑料夫妻的本質,趕忙擺出甜蜜的姿态,将耳邊鬓發掖到耳後,故作嬌羞道:“沒有啦,他說他一個人去就好,讓我在家裏休息呢。”
天知道,她連他去幹什麽都不清楚,謊話張口就來,閉眼就編。
沈修遠嘆了口氣:“曼曼,我跟熙昂的關系,想必你也看出來了,他對我并不親近,我知道,他對我是有怨恨的。”
方曼姿想起跟周熙昂在海邊的談話,沒言聲。
沈修遠道:“他不讓我去,我不意外,這麽多年都是這樣。但你不能不去,他也不該針對你。”
“?”方曼姿聽得雲裏霧裏,問:“呃,您在說什麽?”
沈修遠站起身,從不遠處的櫃子裏掏出一個筆記本,又拿出一支筆,走回到沙發這邊,俯身在茶幾上寫下一長串文字。
寫好後,他把這頁紙撕下來,遞給方曼姿。
她接過。
沈修遠合上筆蓋,說:“你去這裏找他吧。”
她低頭,紙上面的地址,是郊外的一處墓園。
“他應該,正在看他的母親。”
沈修遠的聲音,随着這處地址深埋的一段往事,變得有些悠遠。
“細數起來,我也有好多年,沒有見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