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邂逅

被水濺濕的襯衫輕薄, 周熙昂的體溫隔着衣料,傳感到她與他相接觸的皮膚上,不知為何,擦起了灼熱的火。

她攀着他的手臂,忽然就有些燙手,不由得想要把手松開。

身子又是一滑。

他再次摟緊她的腰,垂頭凝視她的臉。

被他這樣近距離注視, 不知是不是錯覺, 她周圍空間在隐隐升溫。

也可能, 變熱的只有她的臉而已。

不是沒有過親密接觸,再親密的事也都已經做過,可這一刻的擁抱與對視, 都是那麽的不該。

她在他清寒的眼眸中看到失措的自己,立刻清醒過來, 試圖他懷中離開。

哪知腰上力道沒松,那只手硬把她箍緊, 沒讓她走。

她擡頭看他, 話語裏帶了連她自己都沒注意的顫意:“周總, 這……不太合适吧。”

不可否認她現在很心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穿得少,他也是肉隐肉現, 大家都是青年男女, 真要沖動起來, 算怎麽回事啊!

“是不合适。”

周熙昂從她手裏抽走浴巾,去擦身上的水痕:“平地你都能摔,不能穩點走路?”

他一句話打破所有旖旎氛圍,方曼姿噎了一下,道:“地上有水,拖鞋鞋底滑,也不是我想摔。”

“那就走慢點,衛生間衛具這麽多,你冒冒失失,磕到怎麽辦?”

“是因為有水才會滑,我都這麽大的人了,我當然知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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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都摔了,還要被他這樣說一頓,心裏的火氣蹭蹭漲,她說:“每次有什麽事,你就只知道兇我,罵我,那難道是我想嗎?我願意摔一下嗎?”

她鼻子發酸,不由得癟起了嘴。

讓她想起了那麽多次,想起戀愛的那一年。

無一例外,他總兇她,對她冷臉,不管她做錯沒做錯,都聽不到一句好話。

他就不能來哄哄她,偏心地維護她一下嗎?

她越想越委屈,深深看了周熙昂一眼,拔腿離開衛生間,大步走進卧室,轉身關上房門。

她抱着膝蓋坐在床上,想了半天都不覺得解氣,抓起床頭的娃娃,捏住他的耳朵一通爆錘,勢要奪它豬命。

沒過多久。

客廳傳來一道腳步聲,那腳步聲停在卧室門前,再然後,卧室門被敲響。

“開門。”

她聽見了,也不理他。

癟着下巴猛捏豬鼻子。

“方曼姿。”

聽見他這樣連名帶姓叫她名字,她下意識心裏一緊,總好像自己又錯了什麽事。

冷靜下來想到自己這個丢臉的條件反射,更加生氣了,他以為他是誰?

她半天不答,他不再敲,伸手擰了擰門鎖。

沒擰開。

門外靜了半晌,被攔住那人換了個語氣。

“方曼姿,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沒有?那你是什麽意思,你倒是說啊!

她抻着脖子,想還口喊出去,可氣還沒消不想跟他說話,索性還是不理他。

她抱着懷裏的豬,等他下一句。

等了半天,只聽外面門鎖響動,房門嘭一聲閉合。

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穿上拖鞋走到門邊,小心翼翼打開一條縫,順着門縫向外看。

偌大客廳空無一人。

方曼姿先是皺眉,緊接着氣不打一處來,她摔上房門,回去抓起床上的豬豬玩偶又是一頓爆錘。

男人都是狗,沒一個好東西!

就算長得好看又怎麽?難道狗長得好看,就不是狗了嗎?

她也是夠沒有用的,幾年前從他身上找氣受,幾年後還要從他身上找氣受,他是上天派來給她渡的劫吧?

她仔細想了想,這個地方暫時是不能住了,畢竟說不定什麽時候水管就壞了,她應該換一個住處。

可是房子要去哪裏找呢。

她思考半天,在好友列表裏翻看半天,翻到字母C那一列,就看到了陳北望的名字。

對哦,陳北望也在安城,問問他呢。

她戳開他的對話框,兩個人加好友之後還沒聊過,幸好重逢之後,兩人見面驚喜大過生疏,不像她跟周熙昂,重逢只有數不完的別扭。

她先是發了個柴犬表情包,随後問了一句:在嗎。

陳北望:不在。

方曼姿不理他,直接說明來意:我想換個房子,現在租的房子不太好,你知道哪裏能租房子嗎。

她對安城人生地不熟的,沒租過房子,是完全不懂。

陳北望:租?

陳北望:你不是跟周熙昂住一起麽

曼zZZ:……

曼zZZ:誰說的,我獨居好不好

陳北望:那上次你喝醉酒,怎麽哭着鬧着要等他來接你?

曼zZZ:……員工宿舍

曼zZZ:老板有鑰匙

陳北望:那是該換個房子

方曼姿看到這句話,沒懂他為什麽會這樣說,眉頭疑惑地一皺。

很快地,屏幕上又跳出一行字。

陳北望:不怎麽安全

方曼姿聽見這話,眉頭皺的更深了。

大腦還沒來得及思考,手已經比什麽都誠實。

曼zZZ:亂說什麽啊,他不是那樣人

陳北望:你不懂男人

透過屏幕,她都能想象出他說這話的傲慢和輕蔑。

她無語打字:你懂,你倆在一起吧

消息發出去,她熄滅屏幕,把手機丢到一邊。

這些個男的除了會讓自己生氣,還有什麽用啊!

她又捶了玩偶兩拳,這下不打周熙昂,改揍陳北望了。

正揍着,就聽見門口有人按門鈴。

她放下玩偶,一邊穿拖鞋一邊大喊一聲“來了”,噠噠噠跑到門口打開房門。

“你找s……”那個誰字還沒說完,在看清門外站着的男人後,自覺咽進喉嚨裏。

周熙昂站在門外,身上的淺粉色襯衫還濕着,手裏拎着包裝精致的禮盒,淡紫色絲帶纏繞盒子四周,于盒頂上方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她反手就要關門,被周熙昂擡臂攔住。

僵持不下,她收回手,只得作罷。

方曼姿雙手環抱,別過臉,露出防備的姿态,一臉的不歡迎:“你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他不說話,把手裏的盒子遞到她面前,說:“給你。”

她暗搓搓用餘光瞄了一眼,微微皺眉:“什麽啊。”

“送你的。”

“哦,我不要。”

她很有骨氣地收回眼,心想,你休想用這些糖衣炮彈迷惑我。

周熙昂見她這樣,語氣中多了些無奈。

“我不是罵你,也沒有故意兇你。”他向她解釋,“我是希望你能夠多小心一點,你一個人住,真摔了連能扶你的人都沒有。”

她聽着他的解釋,不服氣地還嘴:“我又不是天天摔,都講了是太滑了,地磚也不是天天有水,難道在你心裏,我就是一個連生活都自理不好的人嗎?”

周熙昂靜靜注視着她,聽她皺眉發洩不滿。

等到她徹底說完,他才緩緩開口。

“沒錯。”他這樣說,不顧她快要發火的目光,自顧說下去,“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總覺得你照顧不好自己,擔心你出門會遲到,看不好錢包和手機,走路不認真看路,吃飯也挑食。”

“……”

方曼姿起先一肚子火,聽他這樣說,膝蓋逐漸中了無數箭。

的确,他說的每一條,全都是她能幹出來的事。

“你不知道,你有多麽讓人放心不下,我怕我少說一句,你就多忘一句,怕我不在你身邊,你就什麽都做不好。”

“……”

方曼姿的視線從玄關處,一點點向外挪動,掠過門口的櫃子,腳下的地墊,緩緩地,掃過他的鞋子,他修長的腿,掃過他挺直的腰身,掃過他的胸膛與喉結,直到,落在那張清冷如玉的臉上,她的視線終于停下。

“沒錯。”她很輕地應了一聲,“我是什麽都做不好,什麽都要人照顧,都要別人來幫我做。”

“可我已經在學着照顧自己了。”

“即便是父母,也不是那個可以依賴一生的人,明白這個道理以後,我就知道了,太依賴別人,別人也早晚會離去。”

她不是當初那個因為失戀大哭的小女孩了。

也能像成年人一樣,平靜地說出這些話。

“沒關系。”周熙昂面色平靜,“我們結婚了,以後我來照顧你。”

“我們不是說過嗎?不要輕易離婚。所以這一次,我也不會離開你。”

他再一次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再怎麽生氣,也要先把它吃完。拿着。”

他硬把東西放進她手裏,她都猜到是什麽了,還是假裝不知道,嘟囔了一句:“買的什麽啊……你知道我喜不喜歡吃。”

她拎着走到餐桌,解開蝴蝶結,一層一層打開,見到裏面一個圓形的,完整的慕斯蛋糕,心裏不可避免地雀躍了下。

周熙昂走過來,站在她側後方看着她,說:“來的路上看到一家新店,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嘗嘗看。”

方曼姿:“哦。”

嘴上裝的冷淡,身體很誠實地掏出了塑料刀具,小心翼翼切了一塊。

她用叉子挖了一口,草莓果醬下的進口奶油口感香醇綿密,味道酸甜可口。

真就挺好吃的。

周熙昂固然可恨,但這蛋糕是無罪的啊!

她這樣想着,心裏就稍微原諒了他一層,畢竟能找到這麽好吃的蛋糕,也算他功勞一件。

周熙昂問她:“味道怎麽樣?”

她不想他這麽快得逞,嘴巴不松口:“不怎麽樣。”

話雖如此,她又用叉子挖了一勺送到嘴邊。

他看出她不誠實,故意道:“不好吃?那就扔掉吧,等下次我換一家買。”

說着,就要上前重新裝蛋糕。

方曼姿連忙放下手裏的餐具盤,按住他的手臂,急道:“你幹嗎呀!不好吃……也不能扔啊!你知道農民伯伯種出糧食有多辛苦嗎,西點師做蛋糕也不容易,就、就算不好吃,也別浪費人家的心血啊。”

周熙昂:“我怕你吃着太委屈。”

“沒關系,我勉強能夠承受。”

“會不會太勉強?”

“……勉強當然是勉強,那倒也沒有那麽勉強。”

“既然這樣。”他收回手,“那就委屈我們方總了。”

她的心這才放回肚子裏:“嗯嗯,我還能承受。”

她端起小盤子,一口口吃蛋糕,向來張牙舞爪的女孩,這會兒倒是流露了幾分溫順和乖巧。

他提醒:“別吃太多,當心拉肚子。”

“知道了。”

“也別在冰箱放太久,會不新鮮。”

“……”

她又看他一眼:“我不是小孩子了。”

周熙昂不再多言,到衛生間把該修的地方修好,她在客廳裏聽着衛生間時不時傳來的聲音,心裏還挺奇妙的。

想不到他還會幹這個。

她實在不能把他跟修水管聯系起來。

等他從衛生間出來,方曼姿正把蛋糕收進冰箱,他把工具箱送回雜貨間,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看着莫名有種力量感。

她沒忍住,道出心中疑惑:“你怎麽還會幹這個啊。”

周熙昂本來在擦手,聽聞此言頓了一下,淡淡回答:“為什麽不會。”

“……感覺你不像幹這個的人。”

“是嗎。”他應了一聲,“以前也不會,修得多了,就會了。”

她從未聽他說過這些,一時間愣了眼:“你……經常修嗎?”

“以前的時候。”

她很想問,是有多以前。

可又怕這樣的問題,會觸及隐私,她沒有窺人隐私的愛好。

“以前跟媽媽四處租房子的時候,媽媽沒有多少錢,所以住的地方總是漏水。”他語氣很平靜,“現在終于不用再住漏水的房子,可惜,她卻已經不在了。”

“……”

他的語氣明明很淡然,不知是不是她的共情能力太強,她忽然感受到了一種莫大的難過。

嘴唇動了又動,她不算很會安慰人,這時也不知道說什麽。

她指了指冰箱:“那個……你要不要吃蛋糕?吃點甜的,就不會難過啦。”

語氣動作都有點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他想起了高三那時候。

那時他們還沒在一起,他對她的印象,也只停留在總是喜歡糾纏他這一點上。

那天他在上晚修,門口突然來了個女孩子,說要找他。

他不用擡頭就知道,那是她的聲音。

班上同學都在起哄,咳嗽,他的心裏卻很煩。

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知道。

午休他跟每天一樣回家吃飯,趕上房東過來敲門,是他媽媽去開的。

房東站在門口抱着手臂,皮笑肉不笑的:“我說,你們打算什麽時候搬?房租都欠了三個月了,看你們娘倆可憐一直不忍心要,可我也要吃飯的吧?我是收租的,不是做慈善的,這房子我已經租出去了,人家周末就過來。周末之前你們不搬走,我就找人幫你們搬。”

他媽媽站在門口,手局促得揪起圍裙:“不是說好的,我家熙昂幫你孩子補習,就……免房租。”

房東翻了個白眼:“周大姐,要不是你兒子給我家孩子補課,我早把你們趕出去了,現在我合同都跟人家簽好了,我也是人,我也要吃飯,也不是只有你們娘倆可憐,好好的房子白給人住,我不可憐嗎?”

他媽媽好言好語地,語氣微顫,不覺中帶了幾分哀求:“那……能不能再寬限幾天,我找到房子就搬。”

房東見她這樣,也不大落忍,只好移開眼不看她:“你快點吧,這周必須搬,不能再拖了。”

“哎,好,麻煩你了。”

他的媽媽站在門口對房東賠笑,那麽卑微。

說是搬,可是他清楚,他們又能搬到哪裏去呢?

日子艱難,他們連房租都付不起,海城地貴,房租也在上漲,要想找到像現在這樣便宜的房子,确實找不到了。

他們即将露宿街頭。

從小就漂泊動蕩的生活,令他陡然生出強烈的不安,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即使從小到大面臨過無數次,他還是會因為這些變得焦躁。

可他偏偏,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媽媽從門口走到餐桌前,用圍裙擦了擦手,艱難地笑了一下:“吃飯,別亂想,媽會找到房子的。”

他眸光閃動,在她的鬓角看到了幾絲白發。

事實上,她還很年輕,不到四十歲,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年紀,可她帶着他,太早為生活奔波,起早貪黑勞碌,被重擔壓彎了背,憂愁爬上她的眼角,化為了歲月的細紋。

他喉結動了動,放下筷子:“媽。”

“嗯?怎麽了兒子。”

他晦澀地開口:“我不想讀書了。”

即使生活再苦,她的神情都沒有變過,可是這一刻,她卻是出離的憤怒。

“不讀書?你怎麽能不讀書!你不讀書你要做什麽,你能做什麽?”支撐家裏這麽多年,再難的時刻她都沒有流過眼淚,可是這一刻,她卻止不住淚水奔湧,“你不讀書,打算像我一樣過一輩子嗎?你沒出息,将來人家怎麽看你!你說這話,究竟對得起誰?”

他想說。

他不想有什麽出息,他只是不想看她這樣累。

想早一點去打工賺錢,而不是每天只能在家裏看書,學習,靠着媽媽賺來的辛苦錢養活。

想為這個家分擔點什麽。

是不是這樣,她就不用再那麽辛苦,不用一個人,扛下家裏的重擔。

如果他繼續上學,大學還有那麽多的學費,生活費,他的媽媽怎麽辦,她已經夠累了,他不想看她再辛苦下去。

可看着母親的淚眼。

所有的話堵在喉嚨裏,他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說:“對不起,媽,我會好好上學的。”

下午回到學校,他的心頭一直壓着這件事。

自己即将露宿街頭的命運。

還有,生活的壓力和重擔。

他所處的高中是海城最優秀的一所,裏面有錢人多,教育資源傾斜,他在其中,即使明确意識到貧富差距,可他從未在意過什麽。

可是那個下午,他在門口看到豪車一輛又一輛,同學們一件衣服能抵他幾個月房租的時候。

他忽然體會到了何謂命運的不公。

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恨過自己的出身。

那是他第一次嘗到痛恨。

他帶着這種恨意,一直上到晚修。

到門口那個其他班級的女孩,再一次地過來找他。

那一刻,心煩意亂攪得他不平靜,他也不想一直沉溺其中,他記得她的話很多,起碼在追過她的女孩子裏面,算是夠多的那個。

即使聽她說些廢話,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也好。他這樣想。

他放下筆,視線終于從數學題的習題冊上離開,落到了門口的女孩子身上。

校裙襯得她身姿窈窕挺拔,十分漂亮。

他看到她臉頰微微紅,一雙手背到後面,不知又藏了些什麽。

他走了出去。

走廊裏偶有同學走動,人并不多,到了高三學生争分奪秒,不會再像高一高二那樣頻繁出來走動。

她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別開頭,藏在背後的手拿到身前來,拎着才買的慕斯蛋糕,捧到他面前。

似是見他不收,她鼓起勇氣,說:“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口味,我喜歡草莓的,酸酸甜甜,吃了心情特別好哦。高三學習壓力很大的,可以吃點甜食緩解一下。”

他本來沒打算接。

他一向不收任何人的東西。

可那一瞬間,他聽到某個字眼,他的心倏然被觸動。

他早就過了天真的年紀,可他很想童真地問一句,真的麽?吃了它,心情真的會變好麽?

一方面,他知道這是她的鬼話連篇,是哄他收東西的糖衣炮彈。

可另一方面,他又存了希冀,萬一呢?萬一……真的可以呢?

等他回過神時,他的手已經接住了她送的蛋糕,眼前是她喜出望外的笑臉。

她眼睛忽閃忽閃的,這會兒更是發亮。

她說:“快要上課了,你回去慢慢吃哦!如果不好吃的話你就扔掉……不過應該不可能,我買的東西怎麽會不好吃呢?”

她雀躍地揮揮手:“那我先回去啦,拜拜哦!”

她走了,周圍還有她身上的香氣。

他拎着她給的蛋糕,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扔。

最後還是沒有扔。

他把它帶回教室,在座位上一層層拆開。

不是沒有吃過蛋糕,但也只是僅有的幾次,更多時候都是奢望。

此刻看着面前切好的三角草莓慕斯,他嘗了一口,送進嘴裏。

酸甜的草莓味在舌唇齒間化開,奶油與蛋糕混合,甜意彌散開來,是他從未感受過的甜。

那甜意直達心底,像一只溫柔的手,将心頭那些焦躁,煩憂紛紛撫平。

緊蹙的眉頭在這一刻,終于能夠得到片刻舒展。

她好像沒有騙他。

吃了蛋糕,心情果然會變好。

……

打那之後,她常常來給他送蛋糕,他也沒再拒絕。

也許她從不知道,她送來的不僅僅是蛋糕,而是他生活重壓下,難得的喘息時刻。

他不想她知道,他也不需要她知道。

多年後的現在,她再一次提出同樣的建議,而他仍然,拒絕不得。

周熙昂唇角微微彎:“好啊。”

她把剛放進冰箱的蛋糕取出來,本想切一塊塊,但是想到他現在好像有點難過,刀向右挪了挪,她給他切得稍微大了一點,比她給自己切的還大。

她把蛋糕遞給他,說:“給你。”

“多謝。”他接過。

她別別扭扭的,隐晦地跟他道歉:“我不是故意提這個,就随口一問,其實你不答也可以的。你……也別太難過。”

頓了頓,她聲音放緩:“而且,如果阿姨能看到你今天,她一定會為你驕傲的。”

是啊。

他媽媽那麽辛苦供他讀書,什麽活計都做,什麽零工都接,就只想讓他有一個優越的讀書環境,想看他出人頭地。

可是她再也看不到了。

他捏着叉子,很輕地笑了一下,那弧度很淺。

“謝謝。”

室內靜了好半晌。

她也想不出還能說什麽別的,又或者,說什麽都不合适。

他吃完蛋糕,放下叉盤,問:“你真的不考慮跟我回長提灣?”

一句話,将氣氛拉回現實。

方曼姿從他臉上移開眼:“噢,不了,我這還能湊合。”

周熙昂想了下,道:“或者也可以住到其他地方,只不過,離公司不會那麽近。”

他掏出手機:“如果你同意,我可以讓喬楚安排,今天就能搬過去。”

“啊,不,不用。”她擺手,“我不想住的太遠。”

其實這都是借口,主要是她想起陳北望說的話,如果她還是住到他的地盤,那确實有些危險。

就前男友有你家房門鑰匙,等于他想什麽時候過來就什麽時候過來,寄人籬下肯定不如自己的地盤自在,起碼不用下班回家後還有跟他見面的可能。

退一萬步來講,她都拜托陳北望幫她找房子了,這會兒也不好反悔。

周熙昂聽了她的理由,并沒放在心上。

“沒關系,你可以開車上班。”他連退路都為她想好,“會開車嗎?我地庫的車你喜歡哪輛,随便開。”

……難怪女人都喜歡財大氣粗的男人,張口就這麽闊氣,就算面前站着的男人是宋小寶,也很難不令人心動。

當然,沒有說宋小寶不好的意思。

她弱弱地說:“你那些車我開着可能都不太合适……”

她還是比較喜歡線條比較柔和的車,不喜歡那種大刀闊斧的。

他說:“那你喜歡什麽?我送你。”

她想了想,說:“還是別了,我車技不太好,開車總撞,一年光是修車費就要花出去幾百萬,我爸總罵我敗家。”

周熙昂看她委委屈屈的語氣,坐在一旁看着可乖,他心裏頭倏然一輕。

“沒關系,撞就撞了。”

他沒忍住,摸了摸她的頭:“以咱們家現在的資産,你就是敗一輩子也養得起。”

“咱們家?”

“對。”

“咱們……是……”

“你跟我。”他看她迷茫的樣子,覺得可愛異常,“我們兩個的家。”

少時貧窮,想給她任何承諾都缺乏底氣。

好在,那些艱苦的歲月都過去了,一切都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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