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珠珠?”送走游小桉的父母,項虔迫不及待地喊了一聲。

“我小名——”游小桉猶豫了下,幹脆全部說出來,“我小名叫游寶珠。”

這名字,她從沒有對任何外人說過。

此情此景,原本總是令她難堪的小名,說出來變得如此自然而然。

而且,她也不反感他那樣叫自己。

“游寶珠,這名字多好!我喜歡。”

“難怪你和我爸媽處得來!”游小桉自嘲地笑了笑,到現在依然覺得剛剛的場面十分失真,“抱歉啊,他們一大早就把你吵醒。”

“沒事,我平時起得很早。”

“有多早?”

“六點半。”

六點半喔,起得和雞一樣早的年輕男人嗎?

“晚上我也睡得很早。”項虔正在将餐桌上的碗收到竈臺上。

“十點嗎?”游小桉懶洋洋地靠在一旁看着他忙碌。

“沒什麽事的時候,十一點以前。”打開水龍頭之前,項虔問:“要一起洗碗嗎?”

“我不會耶。”游小桉的雙手抱在一起,這樣的邀約,就像昨晚在小花園裏的那一句“我們回家吧”,很容易抹去人心的距離感。

可游小桉不是那種會被輕易麻痹的類型,雖然她常常很不假思索地接受別人的告白,可是,那種告白大約只等同于願意和對方做普通的男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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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沒有對誰撤銷過自己的安全距離,她那些匆匆忙忙的、如同季節變幻一般的戀愛,大多沒能捱過一個春秋,距離是她所能夠擁有的最堅硬的自我保護殼。

項虔的手仍靜靜地扶在水龍頭的開關上,男性所特有的青筋浮現出來,他側身看着兩米開外的游小桉,眼睛裏交雜着不易擦覺的期待和若隐若現的猶豫。

“我可以教你,洗碗很簡單。”他決定到危險的邊緣試探一下,盡管,昨晚她說過的“今年之內都不要再戀愛”依然言猶在耳,但是,他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浪費這樣得來不易的、近乎饋贈一般的近距離。

“我說不會就是不想洗,也不想學。”游小桉說完,轉身望向窗外,太陽已經升得很高,照例是一個無比晴朗的天氣。

“這些碗,大多是你家人用的。”

“但你是主人,不是嗎?”游小桉覺得陽光有些晃眼,又轉回身,每當她想偷懶的時候,什麽話都說得出來。

“前天晚上你還說這房子你整租。”項虔明白了,她只是懶得動,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用心,“真夠懶。”

“是啊,我是一個很懶的女人。而且,你也還住在裏面不是嗎?”

游小桉說自己很懶的語氣是那麽坦然,她根本就沒有一點點羞愧的意思。

她真夠直率的。

項虔覺得自己已經快被游小桉迷得無可救藥,他笑了笑,打開水龍頭,嘩嘩嘩水流掩住了他的心緒。好像,只要看到游小桉,他就心滿意足了。更何況,現在她就在自己身邊,非常真實地站在距離自己不到兩米的地方。

這種事情在兩天以前,項虔連想都不敢想。

所以,最近我到底是做了什麽好事?

手中忙碌不停,他悄悄地側過頭,沒想到被游小桉逮了一個正着,她也在看着他,臉上還挂着淡淡的笑。

看着別人做事,游小桉常常會覺得暖洋洋的,她基本沒有見過男人做家務,所以覺得在洗碗的項虔有一種別樣的帥氣,他和自己的父親、兄長不是同一種類型嗎?

本來,她還以為像他這樣事業有成的男人只會忙着賺錢,沒想到對待生活,他也是這樣一絲不茍,能夠将餐桌收拾得很幹淨,洗起碗也毫不含糊。

項虔回她一笑,然後不着痕跡地收回目光。

那笑容裏的寵溺,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游小桉不确定,就像她不确定他想要再見她、以及那些沒有距離感的話是不是別有深意?

她來不及猜測,也不想妄下論斷,只是抓緊機會看他微微躬下去的背影,嗯,是性感嗎?還是——有溫度的生活會散發出這樣迷人的氣質?

忽然,她有點後悔錯過了讓他教自己洗碗的機會,錯過了可以和他挨得很近的機會。

啊!所以他叫自己洗碗的真正目的是——

後知後覺地,游小桉終于明白了他沒有那麽單純。

太遲了,這時候項虔已經洗好了所有的碗筷,他關掉水龍頭,将碗放進碗櫃裏。

随意地又沖了沖手,再麻利地用毛巾擦幹,那動作快得令游小桉瞠目結舌。

“我工作去了。”項虔的話将她從思緒中拉回。

“禮拜天也上班嗎?”

“我的美食街沒有禮拜天。”

“是喔,那裏是景點,周末人應該更多。晚上——”游小桉急急地住了口。

“晚上見嗎?”

“随你咯,反正我都在這兒。”她沒有辯解,其實她是想問他晚上還會不會過來。

有期待的那個人是他,而她,成全了他。

游小桉知道,這裏也不過是他的臨時落腳點。

所以,她的語氣很淡,淡到讓項虔察覺不到她是否希望晚上再見,他之所以打斷她就是不想讓她說出自己不願聽到的話。

“要是無聊,你可以去找我。”

“我看起來很無聊嗎?”

“你看起來有點沮喪。”

游小桉一怔,他好像能看透人心。

随着大門開啓又合上,偌大的家裏只剩下游小桉一個人。

晴朗的禮拜天,晴朗的沮喪的禮拜天。

“你可以去找我”和“你看起來有點沮喪”就像咒語,明明說這話的人已經離去,可是,游小桉卻覺得項虔的聲音還纏繞着她,并燒紅了她的雙耳。

——唉!

一定是錯覺啦。游小桉想消滅心中的火苗,她不喜歡不确定的、模棱兩可的事情。

偏偏,項虔并不是那種直接的類型。

他在悄悄地試探,緩緩地靠近,采用的是迂回的路線。

這令她的沮喪加深。

在無所事事的周末,胡思亂想是那麽容易侵入寂寞的人心。

項虔存在感很強,雖然游小桉和他還談不上熟悉,但是,她已經隐隐約約地從他本人身上,從他身邊的人的身上體會到了他的能量,他是那種付出型的人格,是能夠給身邊的人快樂的類型。

所以,一旦這樣的人離開了,留下的空缺和陰影很大也是理所當然的。

游小桉站在陽臺上,看着樓房投下來的陰影,那巨大的陰影就好像項虔離開之後在她心裏投下的。

不行。不可以。

不能夠讓他這麽輕易就左右自己。

游小桉搖搖頭,他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不适合我。他的深情、癡情都已經有了主人——啊,我是不是在酸?她越想越亂。

為了驅散霸占了她大半個腦海的項虔的身影,她決定去買一架鋼琴。

本來,她大可以找人把家裏的那一架搬過來,不過,那個家她暫時不想再回去,帶項虔去拜訪父母,那種事情想一想就覺得沒有根據。

見父母,又不是要談婚論嫁。

談婚論嫁,僅僅只是想到這個詞語,游小桉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是她不想涉足的領域,是想要敬而遠之的事情。

她約了喬益佳,出發前她匆匆地編了辮子,披着頭發太熱。

喬益佳是不愛待在家的類型,只要有空,逛街這種事情她從來毫不猶豫。

兩個人一起去了琴行。在琴行裏,她忽然想起初見的夜晚問到自己的職業時,項虔說的“希望有機會聽你演奏”,因而不由得發了一會兒呆。

游小桉買東西一向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她就選好了心儀的鋼琴,付款之後和琴行約定了送貨和安裝的時間。

從店裏出來的時候,喬益佳看着游小桉的麻花辮,原本就清純的她,今天看起來更清純,而且她還穿前襟帶蝴蝶結的裙子,清純中又多了一份複古,惹得每個人都忍不住看向她。

大家都贊揚她的美貌,可游小桉并不怎麽在意。

她對裝扮很随意,怎麽舒服怎麽來。總體上,她偏愛裙裝,不論是夏天還是冬天。

兩個女孩站在琴行前面的樹蔭下等車。

臨近中午,陽光更加耀眼,天氣更加炎熱,尖銳的蟬聲仿佛想将一切都刺破。

“小桉,你好浪費!”喬益佳輕輕地攏了攏頭發。

“你沒頭沒腦說什麽呢?”

“剛才你買的那架鋼琴不便宜啊,那牌子你家裏不是已經有一架嗎?”

游小桉不喜歡被念叨,“要不我們去鷺鷺美食街吧。”

“你剛才說去吃日料诶!”喬益佳其實沒所謂,只是鷺鷺美食街會讓她想起她表哥。

“走吧,說不定還能見到你表哥。”

一輛空車在她們面前停下,兩個女孩像翩跹的蝴蝶般相随着上了車。

車子很快又滑進路中央。

“你想見我表哥?”喬益佳的心情有點複雜,一想到表哥一直默默守在好朋友的身後,她忍不住一陣心疼。

“也不是,我忽然想看他的那張廣告牌。”

“可是,想看他的廣告牌是什麽意思?”

“沒特別意思啊,見到真人之後,想再看看廣告牌。你要是不想去,那我們就按原計劃去吃日料。師傅——”

喬益佳急忙止住朋友,“我沒說不想去。”

“你是不是不想見你表哥?”游小桉将她一軍。

“才沒有!不過,他的辦公室是會展中心那邊。”喬益佳有點心虛,其實她是害怕同時見到他們兩個。“你知道嗎?我表哥高中的時候和我們同校。”

“以前你怎麽沒都沒提起過?”

喬益佳感到窒息,早在項虔向游小桉表白之前,她已經發現自己對表哥的奇怪心理,所以,那時候她怎麽可能會主動提起他!

後來聽表哥告白失敗,她就更不可能再提他。

“也沒什麽好提的,那時候大家學習很忙。”

見朋友提起但又不想細說,游小桉沒再追問下去。

很快,車子在鷺鷺美食街附近停下,她們下車,走了一兩分鐘就到了美食街。

“這樣看,你表哥還蠻像明星的。”游小桉仰望着廣告牌上的項虔,自然而然地想起早晨他說的“要是無聊你可以找我”,不不,我不是來找他,只是吃飯,順道看看加了明星濾鏡的他。

“他本來就是鷺鷺美食街的明星。”

“你知道他是怎麽打造這條美食街的嗎?”

“我姑媽做房地産風生水起的時候,盤下了這個村子。我表哥見這裏位置靠近海,适合打造成一個景點,就帶自己的策劃案去和我姑媽商量,最終他們放棄了原本的拆遷重建計劃,我表哥請來設計師,實地勘察之後,将這裏改造建成了如今的樣子。你知道的,旅游業在鷺島向來是被重點扶持——”

“那時候他才多大?”

“差不多是高中快畢業的時候吧,對了他和我們是同一屆。”

游小桉訝異,項虔應該是一個天生的商人。

臨近飯點,美食街熙熙攘攘,游客衆多。

游小桉從包裏拿出陽傘撐開,最終,她們融入游客的人流裏,轉了一圈之後,兩個女孩進了一家人相對少的臺灣餐廳。

趁游小桉看菜單的時候,喬益佳給項虔發了一條消息:“我和小桉在寶島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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