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回到家,游小桉一臉倦怠。
“我中暑了,睡一會兒。”不給項虔詢問的機會,說完游小桉立即轉身回屋。
這個男人頻繁地出現,所以——
——所以,項虔很久以前就見過自己也不是沒有可能。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也太虛僞,明明早見過,卻裝作初見的樣子。
你最好不要喜歡我!
游小桉躺下去,現在,打消心頭疑慮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只要給喬益佳發一條消息就可以得到答案。
不過,這種事情她做不出來。
喬益佳已經夠辛苦,她自己情不自禁是其一;夾在自己和她表哥中間是二。
就別再徒增她的煩惱,如果方便,她早就說了不是嗎?
好在昨晚發神經對項虔說過“今年之內都不要再戀愛了”,如果他像其他那些知難而退的男人一樣的話,接下來的四五個月應該不會發生自己擔心的事情。
想到這,游小桉放下心來,決定當作無事發生。畢竟她不喜歡模棱兩可,更不喜歡妄自揣測。所有不能确定的事情,她只想當做不存在。
可是,過去的事情雖然被忘記,但絕不代表沒有發生過。
……
像是在學校裏,又像是在公園,在一條銀杏林間小道上。
項虔摘掉了項鏈,也沒有戴墨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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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是什麽樣的天氣,游小桉看着走在前面的高高的項虔,心裏想着,他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出現在公園,這種反差,就好像水中生物來到了陸地上。
“你說喜歡在公園約會。”項虔好像會讀心術。
“我們什麽時候開始約會了?”游小桉非常吃驚,明明才決定過,如果項虔表白自己的話要拒絕他。
而且,我怎麽可能會喜歡在公園約會?
太老套。如果是第一次約會的話,一定是天文館,而絕不會是什麽公園!
游小桉從驚訝跳躍到生氣。
項虔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兩三個大步,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下子就打破了她的安全距離。游小桉沒有推開他,也沒有逃跑。
項虔長長的手臂牢牢地将她捕獲,他的胸懷就像家裏的那張按摩椅,既結實又溫暖,可是因為他收得太緊,那個懷抱被游小桉占滿,沒有一點點空隙,仿佛連風都別妄想介入。
游小桉從來沒有讓任何人擁抱過自己,擁抱是她安全距離排斥在外的行為,更何況,和項虔才認識多久?!
可是,項虔的懷抱就像冬日的陽光,暖烘烘的包圍着她,甚至,他的胸膛還莫名地散發出一股甜絲絲的花香,那莫名的花香味令她感覺無力,她沒有一點點多餘的力氣将他推開、推到她的安全距離之外。
她意識到,他的巨大手掌開始在她的後背游走。
他的懷抱是溫暖的,溫暖到讓她放棄原則,開始眷戀。
可是他的手心卻炙熱如火,好像被撫過的地方會輕而易舉地被燙傷,那灼熱感令她一陣陣地顫抖。
“吻我!”游小桉用盡全身的力氣才非常勉強地說出這兩個字。
可是——
——可是,我們不是才認識兩三天嗎?這樣可以嗎?
游小桉感覺熱淚正在湧出,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開口。
這樣的速度何止千百倍地快于自己交往兩年內不親密接觸的原則!
而且,很明顯,就算問出口,項虔也不會回答她的問題。
此時此刻,不論她說什麽、做什麽都沒有任何效力了。
項虔雙眼中的熱望表明現在他想要做的是什麽,明确到讓游小桉不住顫抖。
她放棄逃脫、放棄掙紮,就像一只被蛛網牢牢粘住的蝴蝶,盡管她心裏還想煽動翅膀,但終究已經無力抵抗。
項虔的臉已經府下來,他的唇倏地蓋住她的唇。再也沒有機會、再也沒有機會将反悔、将原則、将不可以說出口。
比起他如火般炙熱的手心,游小桉只能在無力之中絕望地想,這男人的唇舌大約是世間最高伏特的電流,在他的吻落下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已經瀕臨融化、完全失去自我。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張開小口,任由對方席卷。……
“小桉!小桉——”
是喬益佳的嘶喊,她的聲音從來沒有這樣大聲過,在那尖銳的分貝之中充斥着絕望、憤怒和憎恨。
“你就是這樣拒絕我表哥的嗎?”
你就是這樣拒絕我表哥的嗎?!
你就是這樣拒絕我表哥的嗎?!!
……
幾乎是同一瞬間,游小桉驚醒。
明明空調開得很低,可她那雪白額前的頭發已經全被熱汗濡濕,被濡濕的那些發絲看起來那麽黑,那麽傷悲。
“幸好是一個夢!”她撫着自己的胸口,驚魂甫定。
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之後,她才平息下來。不由自主地,她的另外一只手擡到唇邊,猶豫了下,又猶豫了一下,她的手指才貼到唇上,太真切了,真切得她差點對那炙熱的撫摸、那滾燙的深吻信以為真。
又恍然了許久,她才扭頭看向窗外,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
忽然,她聽到有聲響從屋外傳來,一看時間已經六點多。
不過,游小桉并不是那種會因為遲到就會慌裏慌張的人。
而且,知道項虔在家,她由衷地感到很安心。
等一等——這已經是你第幾次産生還好有項虔這種奇怪的想法?
嚴格地說起來,就算有一天真的和項虔交往,游小桉也不會對喬益佳産生愧疚心,這是明明白白的,而她之所以不想是因為,她不願朋友傷心和難過。
愧疚和珍惜,在她這裏的界線是如此清晰。
稍微收拾了一下,游小桉打開門。
客廳裏,項虔正在和安裝鋼琴的師傅聊着天。
随着項虔的目光,另外的兩個人也向游小桉看過來。
這時候,項虔多麽想制止他們、不準他們亂看自己未來的老婆一眼。
為此,鋼琴送到的時候他才沒有将游小桉叫醒。
自從前天晚上看到游小桉睡在自己家的沙發上,他開始莫名地有了這樣的信心,或早或晚,這個他等待了多年的女人一定會成為自己最親密的愛人!
“游小姐,鋼琴就快要裝好了。”白衣服的那人說,他是琴行的經理陳晉孺,早晨,他和游小桉見過。
“喔,好啊。辛苦你們!”
“應該的。”陳晉孺答。
游小桉走過去,站在一旁掃了一眼,然後說:“我去泡茶,你們想喝烏龍茶還是紅茶,綠茶也有的。”
“客随主便。” 陳晉孺是一個謙和的男人,不論是舉止還是言談都很儒雅,彬彬有禮到讓人覺得他訓練有素。
“我喝烏龍茶!”項虔說。
游小桉沒有看他,現在,只要一對上項虔的眼睛,剛才夢中的一幕就會十分強烈地撲面而來。那種仿佛失去距離感的眼神碰撞會讓她驚慌、甚至心跳加快。
明明——
——明明只是一個夢而已,但是這樣的夢對游小桉而言就像是真實的範疇。
那撫摸所留下的溫熱感、那親吻襲遍她全身心的怵麻,只要那個男人一進入自己的眼簾,夢中的一切就會被再度清晰地激活。
所以,現在、此時此刻,游小桉真的無法和項虔對視。
這怎麽得了?!
我們只是在一個屋檐下的初識不久的男女,甚至連普通的朋友都還算不上,他憑什麽在夢裏那麽強勢地介入、霸道地占有?!
“好啊,那我就泡武夷水仙。”
游小桉朝客廳的另一頭走去,背影看起來像脆弱的逃離。
項虔随在游小桉的身後,也走到茶桌旁。
“你的臉色怎麽比睡覺前還差?”
關心的語氣太過于理所當然,游小桉多麽希望項虔的洞察力不要如此敏銳。
“沒睡踏實,做夢了。”她沒有繼續逃避,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迎着對方的目光,擠出淡笑。
經剛才那一夢之後,好像,游小桉覺得項虔的存在感更強了,只要他多看她一眼,那種類似于心悸那般的驚慌就會源源不斷地發生。
“我來。”項虔伸手。
游小桉猶豫了下,将手中的水壺遞給他。
在交接的時候,她的手被他的手碰到,哪怕接觸面微乎其微,可是,那溫熱的觸感還是在瞬間抵達了她的內心,猛地,她縮回手。
項虔怔了下,她中暑有那麽厲害嗎?還是,她想起了什麽?
可能性不大,既然前天晚上她沒想起來,近期她也不大可能想起來。
除非受到提醒或者刺激——
自己這邊沒什麽異常,表妹那邊應該也沒有,因為他才再次跟她打過招呼,盡量不要跟游小桉提起他的以前。
一定是多慮。他開始準備泡茶。
那一頭是安裝鋼琴的聲響,這一邊是泡茶的窸窣。
時不時地,陳晉孺會将目光向他們兩個人投過來。
游小桉坐到中間的沙發上,左右分別看了看,最終她的目光停留在項虔身上。
項虔偶爾也會回過頭,見到游小桉的目光在他那一邊之後,他開始低下頭專心地看着正在煮水的水壺,等待水開時将茶取出放入茶壺。
水開過一會兒,醒茶、燙杯,接着泡茶、分茶、倒茶……
他動作熟練而且連貫,游小桉第一次注意到他的雙手,他的手掌那麽大,可是泡起茶來卻一點都不顯得笨拙,手指很長,很有力,動作很穩。
在夢中,他就是用那雙手在撫摸自己。
思及此,游小桉那好不容易褪去紅潮的臉上又頓時一熱。
“茶好了。”項虔擡起頭,見到兩頰飛紅的游小桉,這女人,剛剛明明還一臉蒼白,怎麽現在——
“陳先生,喝茶。”游小桉的聲音清清亮亮,就像泉聲。
陳晉孺直起身,應了一聲,好。
鋼琴安裝工作已經完成,他們正在收拾工具。
游小桉站起來,取出一些甜點,端到茶桌上。
閩省産好茶,大多人慣愛喝,即便是年輕人也喜歡。
陳晉孺和他的同事先後洗了手,四個人圍着茶桌,項虔坐在主位,游小桉在他左邊的位置。
“我們不客氣了。”陳晉孺說。
工作忙完,氣氛很輕松。項虔是一個健談的人,即便是第一次見面,他也能源源不斷地找到話題,完全不會讓大家有陷入冷場的尴尬。
游小桉并不怎麽插話,只是聽着他們從喜歡的茶葉聊到賺錢的事情、從閩省的經濟說到臺灣的發展,項虔見游小桉面露無聊,就把話題轉回到鋼琴上來,她依舊提不起興趣。
茶過幾巡,陳晉孺開口告辭,他同事也跟着起身。
“游小姐,調律的時間我們再約。” 陳晉孺說道。
陳晉孺的同事是一個腼腆的人,這時他仿佛松了一口氣,在陳晉孺身旁,他顯得有些唯諾,甚至坐也坐不安生的樣子,連一句話都沒多說。
“陳先生,你們慢走喔。”
游小桉和項虔站在門內,陳晉孺和他同事已經跨出去,“二位請留步。”
“多虧你在。”關上門,游小桉說,這就是她道謝的方式。
項虔什麽也沒說,只是看向茶桌。
“知道啦,我會收好的。”游小桉會意。
“回頭,鋼琴調好音,彈給我聽?”
“當然沒有問題啊。”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兩個人的距離又拉進了一些。
項虔不着痕跡地靠近,游小桉不假思索地答應。
只要在一起,就能找到更多繼續在一起的理由。
這看起來自然而然的事情,項虔已經等待了很久。
以前,他遠遠地看着她表演的時候曾無數次地幻想着有一天她單獨為自己演奏,這一天終于越來越近。願望将要達成的喜悅令他熠熠生輝。
“附近有餐廳嗎?”
“有。”
“等我收好,我們去吃晚餐好嗎?”
“行。”
“我說的是那種味道很好的餐廳呀!”
“也有。”……
在這樣尋常的聊天中,那個夢所激起的慌亂慢慢被沖淡了。游小桉加快了收拾茶具的速度。
窗外,天已經墨墨黑。
在明亮的燈光下,兩個人對第一次共進晚餐各懷期待,那期待令這個素來冷清的公寓散發出一種尋常生活的溫馨。
想得所愛的和害怕被愛的,在拉鋸着,在剛剛發生的夢裏,在這淺淺的才到來的夜裏。
啊,夜裏,真的是發生故事的溫床,相比之下,白天卻要乏味很多。
項虔看着游小桉纖細得有些脆弱的背影,他多麽想——
僅僅是一個不經意的念頭,他感覺身體已經近乎失控地熱起來。
所以,她到底有多致命?為什麽她能對他源源不斷地散發着這樣的吸引力,是她純淨的氣息?還是,她那淡然的風格?或者,是她那一張無求無欲的天使一般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