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Kelly Chen的很多曲目,游小桉都手到擒來,尤其《他約我去迪士尼》,更是熟悉到可以盲彈。

她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是在香港迪士尼的餐廳裏,那時候,她并不知道這首歌的歌名,甫一聽到,只覺有一股暖流從胸口溢出,非常迅速地上湧,最終在她那還很純真的雙眼找到了出口,那一瞬間,她莫名地想哭。

那是她小學畢業的夏天,游大錢和李艾鈔帶她去香港游玩,那些日子就像被佛光普照一樣,至今游小桉還能夠想起很多閃閃發亮的細節。

可是,緊接着那次快樂的旅行之後,剛返回鷺島,她父母就離婚了。

在強烈的對比之下,小學畢業的那個夏天,她倔強地選擇只去記住快樂的香港之旅,《他約我去迪士尼》便是其中最明媚的記憶之一。

在往昔浮上心頭的時候,游小桉還能夠一邊彈出優美的旋律,一邊感受項虔越走越近的腳步,以及,他大約在距離自己兩米左右的左後方小心地停下、站定。

她穿着潔白的裙子,在燈光的籠罩之下,周身萦繞着淡淡的光芒。

項虔的目光落在她黑得發亮的伏肩長發上,然後滑過她薄薄的、好像需要保護的肩頭,接着移到她來回輕盈地跳動的纖長細指上。

優美的、明亮的樂聲從黑白相間的琴鍵上飄散出來,将兩個人密密地擁住。

就好像,那樂聲将公寓幻化成樂園,兩個人正置身在樂土裏,旋律輕輕地、輕輕地扣動着兩個人的心弦。

她在彈奏,他在傾聽。

游小桉的思緒回到已經過去了很多年的遙遠夏天;

項虔的思緒完全被眼前的女人占據,他追随着她輕輕晃動的雙肩、潔白的背影,在樂聲的煽動之下,他身上的鋒芒漸漸減弱,一向犀利的目光漸漸柔軟,這兩天以來工作中所積累的疲憊也漸漸地退散了。

真心地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哪怕沒有回應,也可以得到這樣的饋贈。

就在項虔想着要是能将她擁入胸懷該多好的那一瞬,游小桉就像感應到他的渴望,她半側身,回眸望着他露出笑,那笑容清清淡淡,卻恰到好處撫慰了他願望難以達成所産生的失落與空虛。

樂聲持續,旋律所激起的夢幻感覺還在四處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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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個世界還有其他的聲音的話,那大約是項虔怦然的心跳,以及游小桉在看到項虔那仿佛閃爍着星光的眼睛時——因為明明确确地捕捉到對方此時此刻的動容,那一瞬間,她第一次明白了,十多年以前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時候,為什麽自己會忽然想要流淚——

——是蘊含在那優美旋律和明亮歌詞之中的甜蜜與欣然将她人生中最初的戀愛欲解封了!

沒想到,時隔那麽多年,那一天溫暖到熱淚盈眶的緣由居然會在這個算不上熟悉的男人面前變得真相大白。

所以,除了那一年夏天和此時此刻之外,我從來沒有在其他時刻感受到真正的戀愛感嗎?過去那些匆匆忙忙、甚至沒有留下特別印記的交往,也許根本就不是戀愛,而是,僅僅是,在寂寞的時候,希望身邊有人而已。

這遲來的醒悟,令游小桉冷寂的心忽然沸騰!

“再彈一遍。”

在樂聲止住的剎那,項虔仿佛喃喃自語般,他的話語中有請求,也有命令。

游小桉又側身,幅度比剛剛大一些,她看到他眼中的星光比剛剛閃亮了一些,她不确定那是不是淚意在燈光下所反射出的光芒。

她又清淡一笑,然後默默地将雙手放回琴鍵上,熟悉的旋律重新響起,他一定也喜歡這首歌,太好了!

項虔一動不動地站着,他自知他對她的情意,但是以前從沒有任何時刻像現在這樣,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甚至,連周遭的物體的也全數濾盡,兩個人好像被抛進無比空大的宇宙中。無比——

——無比地孤獨。

又無比——

——又無比地幸運。因為最想要的那個人就在眼前。

只要有她,哪怕置身于沒有更多同類的世界,也不會覺到恐懼了嗎?

僅僅在前奏的短暫時間裏,項虔已經浮想了那麽多。

是游小桉的歌聲将他從無邊無依的浮想中拉了回來。

一如她纖細的身影,她的歌聲也是纖細的,那歌聲的顏色如此清白,可又仿佛被溫暖的日光照亮,期待、欣然;快樂、美好;夢幻、真實……全被囊括在她清白的歌聲裏了。

她忘我地唱;

他靜靜地側耳傾聽。

那份心有靈犀的共通情感迅速地将兩顆陌生的心在無形中拉近。

只是他們自己還不知道彼此已經靠得很近。

不知不覺,樂曲又奏至末尾,歌聲停息得似有不甘。

屋子裏安靜下來。

許久之後,其實也沒有多久,游小桉問:“可以了嗎?”

“謝謝。”項虔說。

游小桉一百八十度轉身,就像有很久沒見那樣,她仰着頭細細地看着他,他寬而高的額頭、長而濃的眉、總是那樣明亮有神的眼睛、鼻翼挺而直,嘴唇,他的嘴唇看起來幹燥又溫暖。

她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在自己坐着的時候他站到自己身邊,初見的那晚啦、在小花園裏看月亮的那晚啦、以及在臺灣餐廳和此時此刻……

無不是他站着,自己坐着。

“好久不見。”游小桉站起來,她看清了他神情中殘留的倦怠。

“去了一趟榕城。”

“這樣喔。”她沒細問下去。

想起過去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游小桉一陣恍然,一邊是自己的父母已經不由分說、自作主張地将項虔認定為準女婿;一邊是喬芮丹戲劇性地、尴尬地想要讓她試探他喜不喜歡女人。

她當然明白,他們都是在撮合。

真的不行!她想,滿街上都是好男人,但是,像喬益佳那樣十幾年的好朋友卻只有一個!

“鋼琴什麽時候調好的?”

兩個人走到沙發旁,一前一後坐下來。

“昨天。”游小桉拿起一個抱枕,然後兩腿自然而然地收到沙發上,這時候她才注意到這些天她一直都在穿項虔的大拖鞋。

“是陳晉孺嗎?”

“是他,沒想到他會得那麽多。”

聽到游小桉誇別的男人,項虔不爽,卻又無可指摘。

周旋在游小桉身邊的男人總是那麽多,他不得不警惕起來。

“開琴行,那是基本的。”他的語氣帶着明顯的酸意。

“你知道今晚我和誰一起晚餐嗎?”游小桉沒有理會他顯而易見的醋意,反而被他的醋意蠱惑。現在,她差不多能肯定他對自己的情意了。

只是,她還是希望他不要貿貿然地說出來。

你自己呢?

游小桉心底忽然冒出這個問題,就好像項虔在她的心裏也安插了隊友。

剛才彈琴,轉回身見到項虔默默地注視着自己的時候,那種眼中有彼此、心中同歡喜的真切感受讓她覺得無比溫暖,她明白,自己的戀愛欲時隔多年終于再次解封。

可是,這并不是對的時間。

也許吧,也算不上對的人。

畢竟,我連想要回應他都不能夠。

于是,惆悵瞬間浮滿游小桉的心頭。

“給個範圍。”

“我們共同認識的人。”

兩個各據沙發一頭,還是不遠不近的距離。

“陳晉孺?”

“調音是昨天,今晚我怎麽可能和他吃飯?”

“那昨天呢?”項虔繼續套話。

“昨天也沒有啦。”游小桉并不想讓他胡思亂想,盡管,他吃醋的樣子會讓自己的心柔軟,會讓她對他浮想得更多。

“你回家了?”項虔伸手指向她,“對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帶我拜訪大錢叔。”

“我什麽時候答應帶你拜訪我爸啦?”這個人真是狡猾,總是往利于自己的方向扯。“再猜,不是。”

項虔眯起眼睛看着游小桉。

夜晚,互相凝視的男女,太難以不生起漣漪。

游小桉不得不壓住心頭的輕浮,羞恥地,史無前例地,她居然想要被眼前的男人将她擁在胸懷。

怎麽可以?!

游小桉,你以前可是連手都不會讓男人碰的,現在,在不能夠回應他的情況下,你想要放縱自己堕落嗎?

她在心裏狠狠地譴責自己,就好像僅僅只是這麽一想就已經背叛了她極為重視的友誼。

可是根本沒有用,這時候,項虔已經沒再眯着眼,不論何時,他總是目光如炬,雙眼中明亮的光芒仿佛能夠輕易地穿透人的胸膛。要是——

——要是想被他擁抱在懷的羞恥想法被看透了該怎麽辦?!

要死。游小桉第一次在男人面前産生了慌亂的感覺,她躲開了項虔那仿佛探尋答案的目光,“你到底還要不要猜,最後一次機會!”

“我媽。”

游小桉本以為他會說喬益佳的,這個男人,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卻一直在跟自己打太極?“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不算早,在回家的車上看到我媽發的朋友圈。你背着我,已經跟我身邊的人走得這麽近!”

“好會裝佯!”游小桉嗔道,“我可是光明正大的。”

兩個人徹底地放松下來。

游小桉不再理會他對她的期待。她一向是——別人對自己的期待能不能得到滿足,那是別人的事——的類型。

項虔出差的疲憊已經差不多退散殆盡,他不太确定是因為優美的音樂還是游小桉清亮的歌聲,還是,只要待在喜歡的人的身邊就可以。

這個女人能明白我總是到她身邊來的原因嗎?

她嗔怪的語氣撓得他心頭癢癢的。

這樣的夜晚,這樣傻傻地坐着真是浪費,可,能夠聽到她彈琴,能夠聽到她的歌聲,而且,這一切都是獨屬于自己一個人的,這相比過去的許多年已經是飛躍。

不要莽撞,不要沖動,不要把她吓跑!項虔警告自己。

“我聽說,你是在榕城出生的。”游小桉打破了沉默。

“對,不過我外婆家在鷺島。”項虔剛剛準備說一說自己的身世,但游小桉已經轉移了話題。

“我總忘記買拖鞋,這幾天一直在穿你的。”她講話常常這麽跳躍。

“你穿,愛穿多久都可以。”

“那我就不客氣了。”

游小桉看了項虔一眼,覺得夜晚有人一起聊天的感覺怪好。

只是,他來去無蹤。想到這,她心頭淡淡地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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