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我看過你們的劇本,”杜同很是毒舌,“寫的都是什麽玩意兒。”
他之前是網絡寫手,後來身價水漲船高,之後就入了編劇圈,以版權入股的形式,賺了很多錢,目前是圈內鼎鼎有名的金牌編劇,是很多人花錢都請不到的存在。
這一瞬許慎忽然就明白了一直被自己怼的王銘是什麽心情,他臉上是淡淡微笑:“确實還有改進空間。”
“你們要是就以那個劇本拍,簡直在作踐我的作品。”脫馬甲後,杜同十分放飛自我,“我有一萬種方法讓你們拍不下去,如果不是江恪找到我說你有本事力挽狂瀾,我今天不會坐在這裏。”
一萬種方法讓拍不下去?
許慎忽然想到與這個劇綁定的靈異标簽,遲疑地問:“所以之前誰拍誰出事是因為……”
“是因為我。”杜同直接承認下來,他一眨不眨看着許慎,“這部作品是我成名之作,對于我而言意義非凡,如果拍不好,哪怕給我一百億我都不幹。”
其實最先開始,《蒼神》并沒有靈異劇組之稱,只是杜同太剛,忍不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潛規則出現在他劇裏——被魔改,只圖快錢不顧質量,他不缺錢,一不順心就直接解約,收回版權,這麽一鬧,惹得很多人不快,幹脆也直接把《蒼神》打上靈異标簽,徹底做爛這部劇。
許慎做導演多年,各式各樣的編劇都接觸過,也不意外,只點了下頭:“原來如此。”
菜上上來,江恪對他們話題絲毫不感興趣,專心致志地擺盤,熱水浸泡碗筷,把碗筷浸完後,他把第一副碗筷推到許慎面前。
上的菜品十分豐富,辣子雞丁,鹽水鴨,炭燒牛仔骨,蔬菜沙拉,江恪順手把蔬菜沙拉放到靠近許慎那邊。
注意到江恪動作,許慎愣了下。
他并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喜歡吃蔬菜,江恪也沒問過,他怎麽知道的?
思緒被杜同聲音拉回:“你有信心拍好這部劇麽?”
杜同眼神尖銳又直接,仿佛要透過許慎眼眸看進他心底。
許慎唇邊徐徐漫開抹笑,修長漂亮的手拿起酒杯,擡至半空中:“不然我怎麽會坐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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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同大笑:“好!你這個人很聰明,我暫且信你一回。”
他拿起酒杯,與許慎碰了下,哐的一聲響,橙黃色酒液在燈光下發出閃閃金芒。
一頓飯功夫,跟杜同敲定完合作細節,自此《蒼神》原著小說作者正式入組,成為編劇組長。
微信群裏,看見新成員加入的王銘腦子是懵的,以他的級別,他這輩子熬到頭都不可能有機會跟杜同說一句話,更別提跟他合作。
可沒想到如此夢幻的事情就在他眼前發生了!這可是,活的,金牌編劇!
天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後誰再敢說許慎是纨绔草包他第一個不答應!許慎簡直是神仙啊啊啊啊啊啊,神仙下凡來拯救他們劇組了啊啊啊啊啊!!
今晚注定是讓全劇組難眠的一天。
而故事酒吧那邊,一頓飯吃完後,杜同伸手拍了下江恪肩膀:“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江恪不以為意地嗯了聲。
目送杜同離開,許慎喝了點酒,不至于醉,但反應比平時慢很多,等跟江恪并肩走出酒吧,他才後知後覺地問:“他來幫忙,是因為你?”
整頓飯過程中,江恪都沒怎麽說過話,只有許慎跟杜同在讨論劇本的事情,杜同也沒主動找江恪說過話。
再加上之前許慎質疑杜同身份時,江恪的反應。
——自然而然能得出結論,江恪和杜同,是朋友。
難怪杜同在跟他合作時,拿對于他這種身份編劇而言簡直是羞辱的工資,也沒說半句話。
其實許慎有去物色其他編劇,也看中兩個中意的,但都不是最好的選擇,而能跟原著小說作者合作,對于他而言,是意外之喜。
已是華燈初上,酒吧的人慢慢多起來,江恪跟許慎慢慢穿過人群,來到酒吧門口。
十月的天,陰晴不定,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下的雨,如綿密絲線落下,地上落滿坑坑窪窪水跡,空氣裏滿是潮濕氣息。
江恪眼眸中倒映出近在咫尺的滂沱大雨,砸在地上的水滴濺在他黑色板鞋上,他懶散應了聲,轉頭去問保安借傘。
酒店保安知道他是老板朋友,絮絮叨叨個不停,去給他們拿傘:“這雨說下就下,也不通知聲,門口全是水,連地毯都來不及鋪。”
他鑽進門口靠近樓梯間的小雜物間裏,翻了半天,找出把黑色雨傘:“算你們運氣好,只剩下這一把雨傘,再晚來一步,可就沒了。”
江恪道了聲謝,撐開雨傘,轉頭看向許慎,雨傘往他那個方向傾斜:“這裏攔不到車,我們走出去試試。”
周圍人來來往往,面前是嘩啦雨幕,路燈在雨中被暈成一豆光,夜幕低垂,仿佛觸手可及。
江恪一半站在雨裏,雨水在傘布撞出滴答聲響,他身體修長,五官精致好看,挑不出任何瑕疵,哪怕站在雜亂背景裏,也自帶光芒。
此刻,他靜靜等待許慎走過去,好為他撐傘。
許慎慢慢朝他靠近,腦子遲緩地思考。
江恪片酬不高,且不願意被他潛規則,而這兩天,他好像一直對他很好,知道他缺編劇,就找朋友來幫忙,沒提任何要求,不帶任何目的。
一直走到江恪身邊,兩人同站在一把傘底下。
雨水不斷順着傘面下滑,連成直線落下。
傘面有些小,雨水濺濕許慎襯衫,濕掉的襯衫緊貼他皮膚,江恪注意到,沒說什麽,把傘又往他那個方向挪了些。
為什麽,江恪要這麽幫他呢?
許慎眼神失焦地看着握在傘柄上那只如玉般白皙的手,過了會兒,他意識到江恪因為他,這會兒大半個肩膀都在外面淋雨。
他伸出手,握住傘柄,把它往中間傾,同時走近一步,身體幾乎貼近江恪,這一瞬,能清晰感受到從江恪身上散發的熱度與好聞淡香。
那香味,像是暗夜綻放的花,開在無人踏足的深淵,幽深隐秘,帶着未知危險。
兩人手指在傘柄處短暫相碰,許慎先松開,平時轉得飛快的大腦好似卡了機,也或許是雨聲太聒噪,喝的酒後勁比較大。
許慎當導演時,自尊心很強,獨立慣了,雷厲風行,對外向來是打不倒的存在。
強大,手腕了得,能解決任何問題,如同臺冷血機器。
——這是大部分人對他的評價。
伸手幫他的人,都懷有各種各樣的目的,他們各取所需,做利益交換,表面談笑風生說是朋友,暗中波濤洶湧,各自卻心知肚明。
這是第一次,別人幫他,卻什麽都不要。
為什麽呢?
江恪對他态度的轉變似乎是從第一天見面那晚,他讓助理給他買藥開始?
想到這兒,許慎忽然明白了些什麽。
江恪被他關心,覺得他是個好人,所以決定回報他。
兩人在雨幕中走得很慢,雨線在他們身前身後連成一片。
江恪閑适地撐着傘,感受許慎主動靠近他,仿佛有電流順着脊椎竄上來,在腦海裏炸開,讓他不可遏制感到興奮。
他希望,這條路最好能一直延續下去。
“江恪,”許慎輕輕地伸手拉了下他衣袖,眼神認真地看他,“我不是什麽好人。”
他是個沒有心的人,雖然第一天就說服自己去接受這個世界,但直到現在,他依舊清晰地知道自己不是這裏的人。
這個世界,這裏所有的人,在他眼裏,全都是虛幻的數據和文字。
他給他買藥,不是出于真心,而是為了不頭疼而被迫買的藥。
江恪漆黑眼眸與他對視,雨霧朦胧,在這片黑傘底下,兩人距離很近,卻仿佛距離很遠。
許慎膚色白得像是捧細雪,眼神涼薄,細碎黑發落下,被雨水打濕而貼在他額頭,他像是副沒有生機的水墨畫,只有唇上一點,帶着豔色。
只要一個低頭,就能吻上去,嘗嘗到底是什麽味道。
——這或許是許慎真正模樣,褪去微笑,不帶感情,像是捂不暖的雪水,哪怕兩人站在一起,卻遙隔兩個世界。
“不是好人,”江恪喉結滾動,任由渴望發酵,眸色愈發深沉,“所以呢?”
“你這次幫了我,”許慎捋着思路,聲音和雨聲混在一起,“我會捧紅你,讓你成為頂級流量。”
江恪極為耐心:“然後呢?”
“然後,”許慎盯着從傘面滾落下的雨珠,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我們兩不相欠。”
整個世界安靜得只聽得見雨聲。
“許導。”江恪唇邊漫開抹笑,他撐傘靠近許慎,微微俯身,脫籠的欲望化為惡劣低語,一字一頓,“幫你的酬勞,你說了可不算,要由我來決定。”
淡香鋪天蓋地包裹住許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