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與其說江恪定的是餐廳,倒不如說是酒吧更為合适。

細細長長瘦金體描摹出“故事與酒”這四個字,四字招牌落在無人小巷,店門口蹲了只貍花貓,曬着夕陽,懶洋洋舔爪子。

這地方也是神奇,許慎路過許多回,都不知道這裏面別有乾坤。

“這家店老板喜歡聽故事,”江恪站在店門口,“故事講得好的人,可以免單。”

兩人走進店裏面,這家酒吧跟其他酒吧完全不一樣,裝修風格很素,牆上挂了手工編織的籃子和瓷盤,具有歷史氣息的全實木幾乎讓人以為來到家古代客棧。

店裏人寥寥無幾,收銀臺後服務員低頭擦杯子。

許慎視線在店內逡巡了圈,還挺喜歡這個地方,江恪帶他坐下,伸手招來服務員,跟他耳語了陣。

許慎坐在紅實木桌邊,桌上擺了個竹筒,他随手撿起,晃蕩兩下,裏面有竹簽。

江恪講完話後又面向許慎:“等會兒要講故事還是付錢?”

“由我選?”

“不然呢,”江恪指尖點點桌面,好整以暇似的,“不是你請客麽?”

許慎想了想:“講故事。”

聽到選擇後,服務員在本子上記了兩筆,轉身離開。

“啧。”江恪一手撐着下颔,一動不動看着他,眸似點漆,“這麽舍不得在我身上花錢?”

“你懂點事吧,”許慎微微笑了下,“我在你身上可是花過一百萬。”

“噢。”江恪似乎才想起來有這回事,點點頭,非常好說話的模樣,“那倒也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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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一個全身黑色的青年戴着帽子往這個方向走過來,坐到兩人面前:“聽說你們要講故事。”

許慎點頭,對這個模式很好奇:“這是怎麽算的?”

“先搖簽,搖到什麽類型就講什麽故事,講得精彩就免單。”青年坐下時,若有似無看了江恪眼,旋即整個身體往後陷,沒骨頭似的癱着,帽檐壓下,在帽子側邊有個卡通茄子圖标,看不清楚他的臉,露在外面的身體很清瘦。

許慎看向桌上的竹筒,終于反應過來它的作用,他拿起它,晃了兩下,然後竹筒朝下傾斜。

一只竹簽掉了下來,摔在桌上,上面寫了兩個字,童話。

青年擡手壓了下帽子:“童話,開始吧。”

江恪饒有興致地抱手看着許慎。

小提琴聲音漂浮在空中,許慎坐在小沙發裏,衣袖半折,身體修長,面容沉靜俊秀,在樂聲裏姿态放松又閑适。

“童話啊……”他頓了下,視線有一瞬飄遠,像是沉浸在某種回憶中,過了會兒,他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從前有三只小雞,夢想遠大,想打敗狐貍來證明自己實力,而在山的那邊,住了只狐貍,這只狐貍非常自閉,不敢與人交流。三只小雞很快找到這只狐貍,說要與之決一死戰,狐貍害怕極了,跪下向小雞們求饒。

其中有一只小雞心軟,說嗨呀就沒見過這麽怕事的狐貍,算了我們饒過它吧。其他兩只小雞有不同意見,三只沒達到統一,于是打道回府,回去前,他們警告狐貍,不許逃跑,否則有它好看。

第二天,三只小雞又找到狐貍,狐貍再次跪下求饒,容易心軟的小雞又心軟了。就這麽重複了三次,最終小雞們決定,不打敗狐貍了,它們要做一件更為偉大的事情,那就是跟狐貍交朋友,它們覺得這只狐貍太有意思了,一點都不兇,跟它做朋友應該很好玩。

每一天,小雞們都翻山越嶺過來,找狐貍玩,原本自閉的狐貍在小雞們的感染下,逐漸敞開心扉,真正跟它們成為朋友。

有一天,小雞們約狐貍去野餐,每個人都要帶吃的,狐貍帶了些小蟲子,小雞們帶了米粒,在山上,它們進行了次非常愉快的野餐,狐貍捕到了只鳥,它們生了堆火,把鳥烤着吃了,之前因為不敢出門,它一直都靠吃些蟲子和植物生活,這是狐貍第一次吃肉食。

小鳥真好吃啊,狐貍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食物,它看向面前的小雞,忽然生起種渴望——不知道小雞吃起來味道怎麽樣?下一瞬,它被自己瘋狂的想法吓到了,天哪它怎麽能好奇自己朋友是什麽味道呢?這兩種想法在狐貍腦中天人交戰,讓它難以抉擇。

這頓野餐進行很長時間,最終,回家的只有狐貍一個人,那是它這一生最飽的一天,同時,也是它最傷心的一天,它發誓以後再也不吃肉了。”

故事講完後,空氣裏只剩下輕柔音樂聲靜靜流淌。

黑衣青年伸手擡了下帽子,露出輪廓分明的下颔:“所以說,不能跟天敵做朋友?”

“你可以選擇相信一只狐貍,”許慎喝了口水,慢慢放下杯子,“但不能永遠相信它。”

青年喉頭溢出聲笑:“有趣。”

江恪沒說話。

在他看來,這只狐貍太蠢了,遏制本能那麽久,結果只為貪圖一時口欲,後半生還都要在後悔中度過。

那只狐貍為什麽,不選擇釣魚執法,通過三只小雞釣出其他一大群雞,這樣的話,它後半生不僅可以不用吃它的三個朋友,還可以想吃多少肉有多少肉,還能為它三個朋友編織童話般的謊言,最終大家都開心,多好。

許慎微微挑眉:“所以說,我們可以免單?”

“當然。”青年伸手招來服務員,對他點了下頭,旋即看向許慎,“這是你們應得的,好好享受。”

帽子下,是張精致的臉,不如江恪讓人驚豔,卻很是耐看。

許慎禮貌颔首:“謝謝。”

“來我這兒吃飯的大多都是旁邊影視城拍戲的,”青年坐直身體,雙手交叉合十放在下颔處,似乎對拍戲很感興趣,“你也是?”

許慎并不反感別人對他職業感興趣,溫和地嗯了聲:“我是導演。”

青年倒是沒問江恪是幹什麽的,或許因為江恪那張臉太張揚,無需過問就能知道答案。

他接着問:“拍什麽啊?”

這家店開在影視城附近,平時就有很多劇組的人來光顧,青年扳着手指頭數:“是月食劇組?洪荒劇組?”

端詳許慎臉色,他長長噢了聲:“看來都不是。”

許慎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拍古裝戲。”

“影視城那邊拍古裝戲的只有兩家,一個是洪荒,另外一個是蒼神。”青年臉上露出狡黠微笑,仿佛為自己猜中而開心,“不是月食,那就是蒼神了吧。”

許慎:?

向來只有他套別人話的份兒,第一回 被別人如此輕易從他這裏套走信息,他頓了下,沒否認:“是。”

“蒼神啊。”青年啧了聲,搖搖頭,“蒼神這個項目不行啊,我聽別人說,蒼神目前處于停拍階段,估計損失不小。”

青年看着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酒店老板,可能因為開在劇組邊上,所以知道的小道消息比較多。

許慎只是笑笑:“謠言不可信。”

“你倒是淡定得很,”青年好奇地瞅他,“是有什麽奇招?”

“你倒是對很多事都感興趣得很,”許慎反将一軍,“是間諜嗎你?”

青年怔愣兩秒,才結結巴巴否認:“我,我不是。”

許慎只是随口一問,見他這個反應,眯了下眼睛,旋即,他慢慢看向旁邊一言不發的江恪。

從剛才到現在,江恪一句話都沒說過。

江恪随之攤手,很是無辜:“你不會懷疑我也是間諜吧?”

這個也字,就很靈性。

如果江恪這句話的語序是“你不會也懷疑我是間諜”,意思大不一樣。

這句話相當于間接承認青年身份。

青年輕哼一聲,随手脫下帽子,十指穿插過發間,把頭發往後捋:“算了算了,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難,一點意思都沒有。”

哪怕是知道事有蹊跷,許慎也不緊不慢,連語調都沒發生半點變化:“所以你是?”

青年随手把玩桌上竹簽:“我是《蒼神》原著作者,我愛吃茄子。”

電光火石間,許慎想起來幾天前的那個跟導演和編劇開會的早上,江恪跟他說,你缺一個編劇。

為什麽這家酒吧會叫故事酒吧,為什麽青年這麽喜歡聽人講故事,為什麽他會打聽這麽多蒼神有關的消息。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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