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接到周沉電話時,江铎正在健身房裏鍛煉,跑步機邊圍了幾個女人,端茶送水拿毛巾,還有伏在跑步機顯示屏上,嬌滴滴朝他撒嬌的。
江家跟周家都是A市有名有姓的大家族,如同參天大樹,根系相連,多少有點生意上的交情。
然而周沉這次打電話來說的不是生意,而是他們家那可愛的弟弟江恪。
“看來最近江家挺發達,”周沉聲音裏帶着玩味,“你們家老幺,動辄出手八千萬,還是給個沒前途的破項目投資。”
江铎差點從跑步機上摔下去:“什麽玩意兒?他哪來的八千萬?開玩笑呢吧?”
連城每年交上來的財務報表裏,盈利不過也才幾百萬,是個随時風一吹就會倒的小公司,他們每次都拿這個事來取笑江恪,江恪安安靜靜,什麽也不說。
“我開沒開玩笑,江二少自己去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周沉陰森道,“他可是長本事了,你們江家好吃好喝供着這小崽子,結果卻是養虎為患。”
江铎皺起眉頭,沒把他的話聽真:“你這話說得言重了。”
他們江家的事,他不比個外人清楚?江恪這麽多年在江家,地位跟條狗差不多,是江家所有人召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存在。
一條狗而已,能稱得上是養虎為患?
周沉:“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看來江恪還有很多驚喜沒讓你們發現。”
說完這話後,周沉就把電話挂了。
江铎沒心思再跑步,按下暫停鍵,拿毛巾和水的女人迅速圍上前來,替他擦汗,擰瓶蓋,喂水給他喝。
有個穿白裙的女人觀摩江铎臉色,笑着問道:“江少,是生意上的事讓你不順心了?”
江铎發消息讓助理去查江恪個人賬戶流水,煩道:“是江恪的事。”
他把那些伺候他的人全都推開,坐在休息椅上,等助理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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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野種啊。”白裙子跟着他坐下,拿桌上冰壺倒了杯冰水出來,推到江铎面前,軟聲哄道,“江少可千萬別為了個垃圾氣壞身體,不過這江恪最近是不是也太不聽話了點?上回沒回家也就算了,這次又惹事讓你生氣。”
她不說這事江铎都要忘了,畢竟這事都快過去半個月了。
是啊,江恪什麽時候這麽不聽話過?上次沒回家也就算了,可這半個月,江恪像是死在外頭了似的,半點消息都沒有,與之前唯唯諾諾的樣子判若兩人。
江铎狐疑起來,想到剛才周沉說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心情愈發陰郁。
如果真如周沉所說,江恪拿八千萬出來投資項目,他們竟然什麽都不知道,還需要外人通知,那江恪背地裏,究竟還藏了多少秘密?
從小到大,江恪就像是他們兄弟三個手裏頭的娃娃,可以任意擺弄。
而娃娃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識,想要反抗他們,這一點,非常非常讓人生氣。
助理效率很快,沒過一會兒就發來回信——那支出的八千萬,清清楚楚。
江铎霍然起身,把桌上的冰水一掀,怒不可遏!
這小兔崽子,竟然真的有八千萬!
片場此刻一片平靜,這幾天戲份進展得都很順,葉簫與心魔進行抗争,在被困了一天一夜後,他找到破綻,反殺心魔,收服它做他小弟,并且逼供心魔到底是誰指使他來害自己。
只是杜同連續幾天都沒出現,許慎發消息問過,杜同給的回複是最近身體不太舒服,分鏡劇本他會按時交。
中午時,許慎去甜品店買蛋糕,他這人對食物也很挑剔,劇組盒飯沒幾天就吃膩了,微米甜品店是他新歡。
微風徐徐下坐着吃東西,确實是種享受。
許慎正在琢磨要不要給江恪也帶份回去,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後,他微微蹙眉。
他什麽時候開始,會無意間想起江恪了?
是那天江恪靠在他肩頭求安慰後嗎?
時間真的是種很可怕的東西,他竟然已經習慣了在這個世界的生話,同時也逐漸與這裏的人關系變親近。
……這不是件好事。
許慎是個薄情的人,他喜歡來去如風,自由潇灑,不受羁絆,多餘的感情,他不需要。
陽光下,許慎閉上眼,光斑在他臉上輕輕跳躍,美好得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人。
睜開眼時,他眼裏情緒已然沉澱下去,斯文俊秀臉上重新戴回溫和儒雅的面具。
許慎拿出手機,剛準備工作時,眼角餘光瞥見旁邊坐了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手裏拿叉子不斷叉着蛋糕上的花。
“他喜歡我,他不喜歡我……”青年支着腦袋,嘴裏不斷咕哝。
許慎看他有些眼熟,過了會兒想起來他是那天在蛋糕店外借他錢的那個人。
回去後他就把錢轉給他了。
過了會兒,青年幽幽地嘆了口氣,趴在桌上,萎靡不振,像是個縮水的糯米團子,随手戳一下就能哭出來。
許慎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但這人長得太單純,讓人一看就很想上去揉兩把,他沒忍住,問道:“心情不好?”
聽見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淩林噌地下擡起頭來,看見許慎後,眼睛亮了下:“蛋糕先生,是你啊。”
莫名得到外號的許慎大方地不跟小孩計較:“嗯,是我。”
他也沒想到這麽巧,按理說影視城這麽大,遇見幾率很小才是。
淩林拿着蛋糕坐過來,趴在藤桌上:“我好難過啊。”
許慎沒說話,拿起茶杯,慢悠悠喝了口茶。
淩林似乎并不需要人搭話,他只是想找個宣洩口而已,碗裏蛋糕被他戳得亂七八糟:“我喜歡上一個人,可那個人只把我當弟弟。”
許慎幾乎沒在情場上操過心,他拿紙巾摁在唇邊,不以為然道:“那你就,跟對方以兄弟相處?”
“兄弟是不可能做兄弟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淩林面無表情把叉子插到慘不忍睹的蛋糕上,“我要是追不到他,這輩子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許慎默然看着蛋糕,識趣地不再相勸,哦了聲。
“我就沒見過這麽擰巴的人!無論什麽事情都想一個人扛着。”淩林重新低下頭,“我想幫他,可他不讓,說讓我好好演戲就行了。”
原來這小孩是個演員。
許慎如此想着。
這也太好拐騙了,随便大街上拉個路人就劈裏啪啦什麽都說,一點戒心都沒有。
不過這跟他也沒什麽關系。
許慎接收杜同發過來的分鏡劇本,看有什麽需要修改的地方。
“再這麽折騰下去,《洪荒》這部戲就要被毀了。”淩林捂住臉,聲音哽咽,“這可是他全部心血,他吃了這麽多苦才走到今天……為的就是這個嗎?他明明那麽有才華……”
聽見《洪荒》這兩個字,許慎驀然擡起頭。
他是《洪荒》的演員?
淩林越說越難過,淚水像是豆子似的落下來,抽噎不止:“他該怎麽辦呀……”
他哭起來像是發洪水似的,整張臉都濕了,林妹妹都沒他能哭。
通過他的話推測,他喜歡的人,應該是這部劇的導演,制片人,或者投資方,許慎被他哭得頭疼,順口問道:“《洪荒》這部戲怎麽了?”
淩林接過他遞的紙巾,哭得身體都在發顫:“不行,這是,這是商業機密,我,我不能告訴你……”
許慎:……
原來你說了這麽多,這會兒才知道要有警惕心。
許慎有點想笑,但面對個快要哭得昏過去的人,這會兒笑也太不給面子了,于是他咳嗽兩聲掩蓋過去:“哦。”
淩林冷靜了會兒,沉浸在悲傷世界裏無法自拔,哪怕現在是午後和煦陽光,他心頭卻陰霾一片。
他憋了會兒,瞅蛋糕先生兩眼,見他一臉平靜地刷手機,似乎對自己說的話并不感興趣,他恹恹道:“我有個朋友也是演員。”
許慎一邊處理工作一邊聽他講。
淩林怔怔地坐着:“他喜歡上了個導演,結果導演導的戲出了個大亂子,如果不把這個亂子解決,這部戲連上架都上不了。”
“可是惹出麻煩的那個人,勢力很大,有粉絲有流量,而且公衆形象很好,沒人相信他會做出那種事,現在有狗仔拿還沒發布出去的新聞來敲詐劇組,問劇組漫天要價,劇組那邊忙瘋了。”
“導演處處被掣肘,各方面都需要權衡,不斷有人給他施壓,我朋友幾乎要崩潰。”
淩林說着,又想哭,他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他太沒用了,自己解決不了問題就想逃開,哭完再跑回去。
許慎安靜地看他哭,他把手機放下,如玉般的手在玻璃桌上輕點:“驚天醜聞,上不了架的那種。讓我來猜一下,吸.毒,出軌,家.暴……”
在聽見第三個詞時,淩林慌亂移開視線。
“哦,原來是家暴。”許慎了然地點頭,若有所思道,“流量很大,有粉絲基礎,公衆形象好,是這部劇的男一嗎?”
淩林否認:“不是。”
許慎回憶了下《洪荒》這部劇的演員表:“那就是男二。”
淩林讷讷道:“你好聰明啊。”
許慎看着他:“所以,你想怎麽幫你的心上人?”
淩林呆坐着,臉上滿是淚痕,眼睛像是水洗過後的無機質玻璃。
許慎嘆了口氣:“我可以幫你,你要不要試試?”
他真不是看這小孩傻才幫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