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許慎喉結輕輕滾動,手指收起,攏住那朵花,面上卻不以為意:“多大人了,還送花,幼不幼稚。”
江恪姿态閑适地站在他身邊:“你給我講過那麽多次戲,幼稚一次也沒什麽。”
“今天晚上這場戲不好拍。”許慎語氣緩和了些,終于擡眸看他,“你做好心理準備。”
“不是有許導在麽,”江恪撩起眼皮,淺笑了下,“我很放心。”
許慎說的難拍,是真的難拍,一場大夜,與妖物厮殺,浴血奮戰,走位,卡點,動作,機位,全都要考慮。
拍得好不好看,人物漂不漂亮,在許慎這兒全不重要,他只抓情緒,表現力,動作。
每重新來一次,江恪就要多吊一次威亞,在空中厮殺,然後落地,和老人交談,最後離開城門。
這場戲連續拍到淩晨才算過,別說江恪,王銘都已經精疲力竭了。
許慎還在場地指揮調試燈光和機位,像是不會累似的。
鄒慕戲份比江恪少,但也輕松不到哪兒去,戲不過就得随時候着,離開的時候,困得眼皮都睜不開。
今天對于他而言算是失敗的一天,他本來想看場笑話,可沒想到來的人是個戰五渣,連江恪半根手指頭都沒傷到。
一切結束時,經紀人跑上前來給他送咖啡,鄒慕捧着咖啡,深一腳淺一腳,覺得靈魂幾乎要與肉.體分離。
忽然,身後有聲音喊他:“鄒慕。”
鄒慕回頭,江恪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慢條斯理問道:“今天很累吧?”
鄒慕與江恪沒什麽交情,兩人下戲後幾乎不說話,鄒慕愣了下,還以為出現幻覺,他努力揚起個微笑:“還好,回去睡一覺就沒事了。”
“哦。”江恪點點頭,平靜道,“那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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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語氣幾乎可以稱得上關懷,平時哪有人在江恪這兒收到過這種待遇?鄒慕下意識生出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遲鈍反應幾秒,才把腦子裏的水搖掉了。
他怎麽可能會覺得受寵若驚,他可是巴不得江恪失意。
回到酒店後,鄒慕堅持做完面膜,沾床就睡,一夜無夢,可沒過一會兒,他就被電話吵醒了。
鄒慕睡眼惺忪地去撈手機,是經紀人打過來的,見鄒慕一直沒接電話,他反複打了三四個。
鄒慕撐起身體,揉了下眼睛,尚未完全清醒:“怎麽了?”
經紀人知道他熬夜後要睡足美容覺,一般不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點來打擾他。
“小慕,你是不是惹上什麽大人物了?”經紀人語氣非常焦急,“今天一大早,我接到公司消息,你所有通告全都取消,并且以後再也不接任何商業活動,這是要把你雪藏啊!”
鄒慕呆了幾秒:“這不可能!”
他一顆心直直墜入谷底,所有睡意被這記重磅炸彈炸得一掃而空!
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絕對不會讓人察覺到他想害他,而且能不親自動手,就不親自動手,最近唯一招惹過的人,只有周沉和江恪。
會是周沉嗎,他終于忍不了了?
不,不是周沉!電光火石間,鄒慕想起淩晨下戲時,江恪跟他打招呼說,讓他好好休息……
他那時以為他是說拍完戲辛苦了,可沒想到他竟是這個意思,雪藏了,不可就徹底休息了麽!
他就說!江恪那個瘋子怎麽會無緣無故跟他打招呼說讓他好好休息!
鄒慕渾身血液變得冰冷,手機仿若有千斤重,讓他幾乎捏不住。
經紀人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麽:“你先別慌,我今天就去跟老總談一談,看有沒有轉圜餘地,而且你拍的《蒼神》這麽有潛力,公司那邊會慎重考量……”
可鄒慕什麽都聽不清了,手機掉落在床上,他手指蜷縮,緊緊握成拳頭,眼神慌亂無神。
怎麽會這樣?江恪是怎麽發現他挑撥離間的?江恪一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他怎麽會有如此通天手腕?!
與此同時,江家。
江铎回去後怎麽想都咽不下這口氣,他在找來陪床的女人身上狠狠發洩了通,早上醒來時,女人發着抖爬出他房間。
然而再讓他去找江恪,他又不敢,直到現在,他胸口還在隐隐發疼,那種毫無招架之力的感覺,他不想再嘗第二遍。
但是沒關系,這世界上解氣的方法又不單單只有揍人一種,他非不信邪,不相信自己拿這個小雜種沒辦法。
江铎打算聯系江海和江即,他要把昨天發生的事好好跟他們說道說道。
打定主意後,江铎從床上爬起來,火急火燎地跑出房間,下樓找手機。
他下樓梯時,嗓門很大地喊了聲:“阿姨,今天早上我不吃了!”
他自己一個人住,做飯和打掃衛生都有專門的人照顧,每天阿姨聽見他起床,就會開始動手給他準備早餐。
通常情況下,阿姨聽見喊聲,會應一聲,但是今天家裏異常安靜,只有他自己聲音在房子裏回蕩。
江铎納了悶,下樓步伐變慢,從一步跨越兩三個臺階變成一步跨一個臺階,直到他終于走下旋轉樓梯,他看見客廳裏有三個人。
中年男人穿着整齊西裝,國字臉,頭發旺盛,臉上看不出太多歲月痕跡,渾身氣質成熟穩重,他坐在沙發上,二郎腿翹着,神情辨不出喜怒。
而另外兩個人模樣年輕,基因使然,一個長得俊,一個長得帥,面目有些微相似的地方,站在左邊那個耳朵上戴了枚耳釘,兩個人都站着,沒坐。
江铎沉思了會兒,在想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三個人一起約好過來看他?
他試探性喊了聲:“爸?哥,你們來也不說聲。”
戴耳釘的江海給他使眼色,眼睛眨得跟頻閃燈似的,可惜江铎神經粗,從小到大一直都沒看懂過他哥的信號。
“來看我兒子提前說什麽。”江永元手放在沙發扶手上,略顯寬松的眼皮擡起,“看你這樣子,比上回見你胖了些,想必最近生話過得不錯。”
這語氣聽着還挺親切,江铎放松下來,不以為意地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冰水,咕嚕灌了口:“還行吧,爸你們吃早飯了嗎?”
江海閉了閉眼睛,替這傻子愁得連呼吸都不太順暢。
“江铎。”江永元喊他名字,“我上回打你是什麽時候?”
江铎把冰水放回去,愣愣地道:“啊?”
江永元沒有發火,他的神情可以稱得上平靜,他從口袋裏拿出張卡,輕飄飄扔到桌上,只問了一個問題:“姜妍是怎麽死的?”
江铎放松的姿态止于看見茶幾上那張卡,像是有盆涼水當頭澆下,他嘴唇蠕動兩下,移開視線:“我,我怎麽知道?”
看不下去的江海伸手按了下額頭。
江永元并不意外,他淡淡地道:“傻子,你這時候想糊弄我,不應該是反問我——姜妍是誰麽?”
“對啊!”冒了一身虛汗的江铎腦子短路,順口道,“姜妍是誰啊!我根本,根本就不認識!這張卡又是怎麽回事?”
這會兒不僅是江海,就連左邊站着的江即都難以忍受地移開視線。
他一臉麻木地思考,他為什麽會是這個人的弟弟。
江永元站起身,對他招手:“那你過來再仔細看看?”
江铎不敢反抗自己親爸,慢騰騰挪步過去,一板一眼彎腰去看桌上的卡,他這回很聰明地想好說辭:“爸,我确認過了——”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江永元擡起手,惡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孽種!”
他那一巴掌用勁極大,江铎被扇得踉跄幾步,摔到地上,嘴裏漫出腥甜血氣。
江海腳步微動,但沒敢上前扶他,江即選擇避開視線,不去看他。
江铎被打蒙了,他捂着臉,反應了幾秒,弱弱地喊道:“爸……”
“你在外面玩過那麽多女人,我一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你千不該萬不該玩出人命來!”江永元活動手腕,厲聲道,“幹了蠢事還不把屁股擦幹淨,今天一早捅到我這兒來,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廢物!”
江氏集團最近正在與政.府接洽個大項目,要是能把這個項目談下來,日後江家必定更勝一層樓,官路民路兩頭通吃,可江铎竟然在這個時候出岔子!
一條人命的事,想摁下去可不容易,江永元今天早上起來到現在,一刻都沒空閑過。
江铎這時候才知道怕,三兄弟中,他從小到大挨的打最多,對江永元也最為畏懼,被一吼,他差點尿褲子,忙不疊道:“我錯了我錯了爸,再給我個機會,我以後一定重新做人!”
江永元看都沒看他一眼,他整理衣襟,轉了下腕表,語氣淡淡:“B市那邊公司快要上市,江铎你去那邊反思吧。”
B市不比A市這塊風水寶地,那邊荒涼得很,活兒最多,油水最少,江铎臉色發白,這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想求情,想哭訴,想嚎叫,可所有的所有,都憋在胸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畢竟他不小心玩死了人,這件事非同小可,他不敢造次。江永元視線在客廳三兄弟間游移一圈,這些人的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你們三個人別以為翅膀硬了,背地裏做的那些事能瞞過我。”
沒有一個人敢吱聲,紛紛低頭聽着。
坐在地上,幾乎失去一切的江铎怎麽想都想不明白,那張給姜妍的卡,到底是怎麽到他爸手上的?
到底是誰做的?
“你們要想清楚,我做了一輩子生意,從來不做賠本買賣。”江永元擡步往外走,漫不經心道,“——我可不是只有你們三個兒子。”
這句話比任何敲打都來得有效,所有人臉色霎時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