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但江恪知道,對待許慎只能溫水煮青蛙,如果這時候他貿然表露出一分一毫的占有,許慎會立即逃開。

他只能十分憋火地把情緒壓回去。

晚上要拍夜戲,片場裏人員各司其職,在各自崗位上忙活。

王銘過來找許慎讨論分鏡,兩人讨完後,定下最終分鏡,交給攝影組調整準備。

晚上拍的場景是主角下山游歷,夜戰妖物,護下沙城百姓,是個大場面的戲。

王銘現在對許慎已經心服口服,再沒想過為什麽他不如許慎,反倒是覺得跟許慎在一起能學到很多東西。

“晚上拍大夜會很辛苦,”王銘說,“等會兒讓人準備咖啡提神,我們早點拍完早點收工。”

許慎拿下無框眼鏡擦了擦,擦完後重新戴回去,他有百來度近視,偶爾工作時需要戴一下,戴上後,多了股驕矜冷淡的氣質。

他囑咐道:“再準備些夜宵吧。”

“行。”王銘轉頭就去吩咐助理,他愛操心,“等會兒的戲可能會有難度,尤其是江恪的,你要不要去給他們講下戲?”

在大戰妖物取得勝利後,葉簫遇見個老人,老人認出他是當年葉家村裏唯一幸存的孩子,葉簫正激動地要上去問具體情況時,老人指着他大喊,最大的魔物在他們家,是葉簫家的魔物,導致整個葉家村被血洗。

剛經歷場生死之戰,百姓們感激不已,信奉如神明的修士,轉眼成了隐患。

為了安撫百姓,葉簫不得不遠離他們,而那種情況下,他身負重傷,還沒來得及救治。

他麻木地準備離開,而就在這時,一個小女孩追出來,對他微笑着說謝謝他救了他們,遞給了他朵白色小花。

在沙城裏,四處荒漠化,開花極為不易,花是沙城百姓們最為珍貴的物品。

整個戲走下來,葉簫內心戲很多,演繹難度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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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下,講一下戲保險些,更何況許慎對江恪還有點那種心思,這段時間對江恪的關照大家都看在眼裏。

江恪站在城門邊準備綁威亞,燈光老師正在對着場景調試光源,鄒慕在旁邊站着候場。

王銘收回視線,就聽見許慎淡淡地道:“不用講,他悟性挺好。”

好的導演需要給演員講戲,但并非做保姆,什麽戲都指點,那樣反倒不好,沒有給演員自己發揮的空間。

《蒼神》開拍這麽多天,也逐漸走上正規,無需人時時刻刻再盯着囑咐。

王銘想了想:“那也行。”

他沒多問,這是許慎自己的事。

安靜了會兒,許慎忽然問:“下午江恪哥哥找過來,是怎麽回事?”

王銘反應了會兒:“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就看見他哥哥忽然闖進來,是影視基地負責人帶過來的,看起來像是要吃人,你不在,也沒人敢攔他。”

許慎伸手捏了下眉心,透明鏡片後那雙漂亮眼眸輕輕阖上。

江铎要過來找江恪算賬,早該來了,為什麽忽然今天來?

聽劇組的人說什麽,兩人吵架的時候,江铎提及偷錢,問到錢是從哪兒來的,再跟之前江恪找他和駱遠搭橋聯系上。

江恪究竟在搞什麽?他是欠了債還是賭博?

這些疑問或深或淺,盤旋在許慎腦海,但又緩緩被許慎摁下水底,沉下去。

算了,這跟他也沒什麽關系,他想這麽多幹什麽。

馬上準備走戲,鏡頭對準城門,無關人員退場。

許慎站在監視器後,抱着手,眼眸垂下。

第四十五場一鏡一次,場記打板,王銘喊開拍。

大家注意力都放在片場,許慎身邊忽然來了個人,輕聲喊他許導,他扭頭,看見場務把手裏的保溫飯盒遞給他:“許導,是我們的疏忽,忘記您沒吃晚飯,您先墊墊肚子。”

保溫飯盒裏,小米粥配養胃湯,還有份蔬菜沙拉。

許慎嘴挑,劇組夥食吃不慣,大魚大肉葷腥之類,他都不喜歡,之前跟場務說過不必準備他的食物。

可這份食物卻頗合他心意,原本不覺得餓的胃空空蕩蕩。

許慎接過,對場務溫和道謝。

在監視器前盯戲的王銘注意到動靜,抽空瞥了眼,喲了聲:“我們劇組夥食什麽時候這麽素了,許導您吃得慣嗎?要不然讓人再去給你買點肉菜?”

許慎心不在焉地喝粥:“不用,別分心,好好盯戲。”

江恪一襲白衣,烏發披散在身後,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手持長劍,砍出去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月華灑在他周身,美好得不似真人。

看江恪武打戲,是場視覺盛宴。

王銘盯着監視器,感嘆道:“江恪以後保不齊會大火。”

他就沒見過這麽好的苗子。

許慎開始吃蔬菜,他吃蔬菜很慢,像兔子啃胡蘿蔔,剛吃一口,感覺味道有點熟悉。

跟上回江恪請他在故事酒吧裏吃的蔬菜味道一樣,原來故事酒吧也送外賣?

劇組真是有心了。

吃到心儀食物,許慎心情不錯:“他會火的。”

不過要等男主攻回來,江恪的事業線才會被帶飛。

王銘笑了下:“你這語氣倒是挺篤定,像是預言家似的。”

慢吞吞吃蔬菜的許慎動作一頓,旋即若無其事繼續把食物往嘴裏送。

“不過有時候你給我一種感覺,”這會兒聊天氛圍很好,王銘随口道,“你始終游離在外,怎麽說呢,像個清醒過客,跟我們這些凡人融入不到一起去。”

周圍只聽得見機器運轉聲音,格外靜谧悠長,半晌,許慎仔細擦了下唇角,把飯盒收拾好,語氣淡淡:“你可以去寫詩了。”

王銘笑了笑,眼神一直落在機器上。

一場大戰結束,在葉簫指揮下,他們用火燒連營的方式獲得勝利,大火漫天,火光中是妖物們的哀嚎,空氣被高溫烤得變形。

修士們在半空中,終于松了口氣。

這場戲到此落幕,全場等着導演喊卡,王銘頗為滿意地拿過對講機,卡字還沒喊出口,一邊的許慎抱着手道:“重拍。”

王銘張圓的嘴收回去,愣了愣:“啊?”

這不拍得挺好的嗎?很流暢很漂亮。

“沒有殺氣。”許慎簡短點評,“這是上戰場,不是開選美大會。”

王銘摸了摸腦袋,讷讷道:“這,能看得過去就行了吧?到時候後期做個特效,配樂配好……”

他聲音逐漸消沒在許慎平靜眼神裏。

上回被人用如此高标準來要求的時候,還是上大學那會兒。

王銘握着對講機糾結會兒,下定決心,站起身來:“那我去跟演員講下戲。”

許慎找了張椅子坐下,他拿出手機,微信上淩林給他發了很多消息,表情包特別豐富,像只活蹦亂跳的貓。

看完消息後,他打開微博,意料之中,微博熱搜爆了,熱搜第一是《洪荒》劇組聲明,聲明內容為很遺憾因為演員紀青人品問題而與其進行解約,希望紀青以後能知錯就改。

熱搜第二是紀青家暴。

粉絲們都被震傻了,紀青一直是個很陽光溫暖的青年,她們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不僅如此,他還家暴。

一時之間,微博流量幾乎爆炸。

在詳細了解過《洪荒》劇組情況後,許慎給他建議是先發制人,快刀斬亂麻,現在娛樂新聞講究時效性,講究主動權,如果劇組一味想保住男二,那相當于在保護顆不□□。

今天這個記者能拿未出手的新聞來威脅敲詐,那麽明天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這是個填不滿的窟窿,電視劇制作周期大幾個月,制作完後要過審,排片,最後定檔播出,這中間無論哪一步,炸彈炸了,這部劇就毀了。

所以不如先發制人,把新聞曝光,充其量不過損失個男二號而已,現在還能補救,而且做主動曝光的人,還能營銷波正能量劇組的名聲,一舉兩得。

淩林問他:【你為什麽要幫我呀?】

許慎:【或許因為我是個好人?】

淩林發了個哈哈哈哈哈哈的表情包過來。

其實按道理講,處在許慎這個位置上,很難做到心胸寬廣地去幫助對家電視劇度過難關,畢竟這兩部劇題材一樣,最後播出時間估計也相差無幾,日後肯定會被拿出來作比較。

但許慎不一樣,他喜歡做富有挑戰性的事情,對手越強,他越有動力,如果《洪荒》敗在今天,那又有什麽意思呢。

城門口,被從半空中放下來的江恪漫不經心地聽王銘講戲,城門口很多群演走動,或坐下來休息。

而江恪眼角餘光裏,只有坐在機器邊那抹修長側影。

不遠處,幾個小群演蹲在地上,圍在白色小花旁邊,他們拍攝內容是摘下花,送給葉簫。

有個小女孩支着下颔,歪着腦袋問:“這花為什麽開在沙裏面呢?”

“因為珍貴,”年紀看着稍大些的男孩說,“所以要把它送給值得的人。”

女孩似懂非懂:“所以要送給葉簫?他救了我們。”

男孩抓了抓腦袋:“算是吧。”

江恪心微微一動,終于等到王銘講完戲後,他耐心也差不多磨完,他緩步走向那幾個小孩,彎腰問:“這花能分我一朵嗎?”

跟淩林結束聊天後,許慎收起手機,想看一眼王銘講戲情況,沒想到一擡眸,不期然撞進雙眼睛裏,又深又沉,幾乎将人吞沒。

白衣烏發,風華絕代,來人尾音拉長:“許導。”

“怎麽過來了?”不過幾秒,許慎恢複溫和淡然,“王銘不是在跟你們講戲?”

“已經講完了,現在是中場休息。”江恪似乎并未察覺到許慎的疏離,平時該是什麽模樣,這會兒還是什麽模樣,“我過來有東西給你。”

“嗯?”許慎牢記人設,唇角微勾,“你要給我什麽?”

江恪十分神秘地道:“你先把手伸出來。”

許慎依言伸出手。

江恪看着他,握住拳頭的手移到他手掌上空,許慎察覺到有很輕的東西落在他手心,像是羽毛似的,沾染淺淡香味和體溫。

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挪開,許慎掌心,躺了朵白色小花,淡黃色花蕊,純白嬌嫩的花瓣,柔軟又脆弱。

這朵花,是演戲道具,葉簫被迫離開時,小女孩叫住他,遞到他手上的花。

許慎沉默地看了那花幾秒鐘,手指微動:“為什麽送我這個?”

“不知道呢。”江恪懶洋洋道,“看着你一個人坐在這兒,就想過來把這朵花給你。”

他的行為單純極了,因為想送,所以就送了。

白色小花在許慎心底泛起陣微波似的漣漪。

王銘說,他像是個游離在這個世界外,清醒的過客。

他也時刻提醒自己,不要與這裏的人有過多情感糾葛。

然後忽然,有個人看他孤零零一個人坐着,跑過來,送了他一朵小花。

漣漪微微漾開,經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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