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3

吃過午飯後, 劇組正式開工,開始拍攝下午計劃好的戲份,容想魔化, 作為昔日好友, 葉簫與之反目成仇。

鏡頭就位,正式開拍。

在失去所堅守的一切後,容想再也受不住魔界誘惑, 自堕成魔。

他跪在鎮山石邊上, 旁邊是門派大門,從修神峰那時起的一切經歷,如浮雲般從眼前劃過,他有眷戀,有不舍, 但在魔念催化下,更多的是對師門不公平的恨。

他根骨極佳, 世人都道是他是修仙的好苗子,他謙遜,善良,容忍, 可最終得到了什麽?所有在意的東西,親人,大弟子資格, 視如親父的師父,全都離他而去!

狂風呼嘯, 容想立在寒風中,身後是漫天風雪,他手持長劍, 劍端滴滴答答往下落血,在雪地裏格外刺眼。

在他面前,寬闊的廣場裏,橫七豎八,全都是死屍,有的眼睛都沒閉上,有的臉上滿是惶恐,這些人都曾是他的同門師兄弟,而現下都死在他手裏。

他一步步往前走,想要去終結這一切的根源,他要撕破那人最僞善的面具,他要昭告全天下,被他們奉若神明,修仙始祖存在的,最真實的一面究竟是什麽玩意兒!

蠢吶,真是蠢!

寒風凜冽,吹得容想衣袍獵獵作響,而在廣場盡頭,千萬級階梯上,清淨肅穆的閣樓裏,坐着位正在打坐的老者,老頭看起來仙風道骨,手執一串佛珠,眼眸緊閉,臉上的溝壑滿是歲月痕跡。

這是修神峰最高主事者,是存活數千年之久的修神峰主人,望風道長——同時也是容想一心想報仇的目标。

容想走過的路,血入雪地,化為血花,複又化為從雪地裏爬出的血魔,血魔舔舐鮮血,跟在容想身後,醜陋肮髒眼眸裏滿是貪婪。

終于走到階梯前,身後是寂寂風雪,容想足尖點地,身體騰空,飛到閣樓前,長劍用力一揮!

磅礴劍氣從劍身爆發而出,氣吞山河般浩蕩沖向正門,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但劍氣卻在碰到門前,被一道藍色身影盡數攔下。

葉簫提劍格擋,将劍氣盡數反射回去,他從一側慢慢走過來,藍色衣袍,墨玉發簪,俊美如天神。

“容想,”面對此生最好兄弟,葉簫眼眸微阖,握劍的手一再捏緊,“你今日幾乎将整座修神峰屠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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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距他幾步之遙的容想下颔擡高,眼神冰冷,再無往日溫和:“別擋我的路,我不想殺你。”

修神峰規矩,禁止對同門下手,禁止濫殺無辜,違者嚴懲不貸,容想犯了死罪,再無可恕。

言已至此,說再多都顯得蒼白無力,葉簫對他舉起劍,靈氣纏繞在劍身,發出嗡鳴響聲,他道:“而我今日卻必殺你不可。”

話音剛落,兩人幾乎同時出手,快得讓人分不清身形!

臺柱,石階,練武廣場,在陣勢浩大靈氣與魔氣沖擊下,化為齑粉,兩人所到之處,天地為之變色,漫天風雪瘋狂飛舞。

一鏡拉到底,許慎站在監視器後,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兩人落地,葉簫摔倒在地,口吐鮮血時,他喊了卡。

山風是現成的,烏雲在天際翻滾,看起來馬上就要下雪,這場戲是杜同根據現場環境改的。

淩林穿着薄薄一件衣袍,吹半天風,凍得嘴唇發紫,助理忙上前去,給他送熱水,裹棉大衣,貼暖寶寶。

工作人員穿過廣場,搬動道具,一片雜亂。

燈光組組長和另外幾個助理找過來,圍着許慎,臉色焦急地說着打光問題。

在繁忙間隙,許慎清晰而有條理地布置下個場景任務,而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了什麽。

在那麽多人的雜亂背景裏,江恪安靜走到一邊,借着微弱的光,在風裏把劇本攤在膝蓋上,垂眸沉思。

這一刻說不上來什麽心情,許慎心頭像是被只蜜蜂輕輕蟄了下似的。

拍了這麽久的戲,許慎還是頭回看見江恪,如此認真。

這場戲一直拍到夜幕時分,葉簫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口吐鮮血,最終在還剩一口氣時反殺,把容想打到重傷。

反複拍了七八遍,江恪一聲不吭,最終在許慎覺得差不多可以過的時候,江恪主動要求再來最後一遍,因為有個微表情沒有表現到最好,讓葉簫情緒爆發不夠有沖擊力。

鏡頭裏的葉簫,唇邊,身上,滿是鮮血,他連劍都拿不穩,但眼神卻很尖銳:“容想,我此生最後悔的事情,是引狼入室,與你結義!”容想身形匿在一片黑暗中,仿佛與黑夜融為一體,他沒有說話,轉身逃遁。

這場戲落幕,劇組終于可以收工。

下山還需半小時,大晚上的,寒風中,誰也不願意多待,匆匆收拾機器設備往山下趕。

淩林裹着棉大衣跑到許慎面前:“許導。”

他怕鬼,也怕冷,裹得跟頭熊似的,帽子,口罩,圍巾,捂得很嚴實,只留一雙大眼睛在外面,撲閃撲閃。

準備休息會兒就走的許慎重新打起精神,做好幫忙解決問題的準備:“嗯?怎麽?”

淩林期期艾艾道:“剛才在拍戲的時候,我看見江恪摔了很多下,看起來挺疼的,你要不要去給他送點藥?”

他也想送藥,但害怕江恪不肯接。

許慎倒是忘了這茬,劇組事情太多,處處需要他操心,他看向江恪站的位置一眼,點頭應下:“行,你下山記得跟大家一起,注意安全。”

淩林哎了聲:“那我先下去跟他們吃火鍋啦,我會給你們留位置的!”

他揮了揮手,蹦跶着跑遠了,拍了一整天戲,也難為他如此有活力。

許慎從劇組常備醫藥箱裏拿了跌打損傷藥,朝江恪走過去。

江恪正在低頭按手機,手機屏幕光線折射在他眼底,淺淺一道。

走到他身後,許慎看見他後背衣服,全都是灰,而有些地方,隐隐有微紅痕跡,他抿了下嘴唇,喊道:“江恪。”

發完消息,江恪轉身,整個劇組的人幾乎走空,而許慎站在他背後,他有點意外地挑了下眉:“你怎麽還沒下山?”

許慎把手裏的藥揚了下:“來給你送藥。”

“多大點傷,”江恪輕嗤,“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麽嬌氣?”

“你塗完藥,我們一起下山。”許慎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他很平靜地看着他,“你不塗藥,我們就在這兒待着。”

兩人安靜待了幾秒,一陣寒風拂過,許慎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眼眸被風吹得有點發紅。

江恪:……

他不允許自己接受這麽娘的行為,随便受點傷就慎重其事地塗藥包紮。

但比起這個,他更受不了許慎因為他而生病。

畢竟許慎真的看上去,挺弱不禁風。

最終江恪還是跟着許慎來到擋風棚裏。

擋風棚裏只開了盞大燈,器材被搬下山,空空蕩蕩,江恪趴在椅子上,許慎撩開他後背衣服,手指僵了下。

原本光滑的後背,此刻青青紫紫一片,幾乎沒有一處好的地方,有些地方,甚至被磨破了皮,滲出點點殷紅。

“知道你對我有非分之想,”江恪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但麻煩這種時候,請稍微收斂下你的心思。”

之前江恪說這話時,許慎被噎得異常憋屈,下意識會反怼回去,但這回,許慎沒有說話。

江恪察覺到身後傷處,有輕柔觸感,像是雨絲沁入傷口似的,酥酥麻麻。

他再度開口道:“怎麽?看了我的身體,開心得說不出話來?”

許慎安靜拿棉簽幫他抹着藥,江恪穿着單薄,在寒風中,身體既受寒又受傷,有些傷口顯得異常猙獰。

他垂眸,唇角微抿:“江恪。”

江恪懶散應了聲。

許慎拿浸了藥水的棉簽摁在他傷口上,力道比之前重,江恪嘶了聲,又咬牙将聲音悶了回去。

許慎問:“你覺得疼嗎?”

江恪語氣吊兒郎當:“也就你才覺得這是傷吧。”

“既然會疼,”許慎停頓幾秒,自顧自地問,“那你為什麽要這麽認真?”

他聲音很輕,也不知道是在問誰。

那場戲,達到九十分就可以過,這已經是非常理想的狀況,不可能每場戲都能達到完美,許慎很清楚這點。

然而,因為那一個微表情,只是為了那一個鏡頭,江恪在重拍了七八次基礎上,要求再拍。

他坐在寒風中看劇本,此刻在遍體鱗傷情況下還有心思逗他。

他圖什麽?

這不是江恪。

借着白色蒼白光線,許慎慢慢在傷口處塗着藥。

江恪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視線落在地上,大燈照射下,兩人影子在地上融為一體。

他扯了下唇角,随口道:“既然可以做得到更好,為什麽不?”

擋風棚裏十分安靜,只有風拂過棚布,發出沙沙聲響。

許慎:“可你之前不是這樣。”

江恪淡淡道:“我就是個随心所欲的人。”

之前覺得拍戲沒意思,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有意思的事情。

但既然許慎喜歡拍電視劇,喜歡拍人。

——那麽,他想要他鏡頭裏,有且只有最完美的他。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更新可能會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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