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紀淮遠帶葉亞來了家西餐廳。
餐廳裝修格調舒适宜人,環境優雅而靜谧,葉亞選了坐在露天座位,感覺會更自在一些。晚風一陣陣拂過,往下面是一條波光粼粼的長河,河面漂浮倒映着城市中心的燈紅酒綠。
夏日夜晚的風帶着令人舒爽的涼意,拂去了白天的炎熱與疲勞。
葉亞合上菜單,啧了一聲,“你幫我選吧,我不懂這個。”
什麽鬼啊,在國內開的餐廳還全是英文,裝逼。
紀淮遠“嗯”了一聲,點了兩份雪花牛排,又額外要了一杯牛奶,侍者點頭微笑離開。
葉亞不确定地問:“牛奶?”
“給你喝的。”紀淮遠說。
葉亞不爽地皺眉,反抗:“我不是小孩子,不喝。”
紀淮遠沒說話,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河面,眼神深沉而幽深,像是在沉思什麽。
葉亞哼了一聲,他鼓着氣也不再搭理他了,自顧自地把視線移到一邊,随意觀察着周圍的人和物。
陽臺上很安靜,只有兩三座顧客,他們就餐說話也是刻意的低聲細語,葉亞坐在這兒,幾乎能聽見風拂動河面的聲音。
他眯了眼看着這個繁華的都市,暗忖,他還真不像生活在這個城市裏的人,大概小巷子是城市裏的敗筆吧,那麽破敗貧窮又毫無秩序,就是地痞流氓生活的地兒啊。
葉亞越想越覺得意興闌珊,他甩開這些念頭,重新把目光投在紀淮遠身上。
紀淮遠還是白天穿的那一套襯衫長褲,他白襯衫上第一顆扣子沒扣,微微露出精致又好看的鎖骨,葉亞盯着他線條優美的下颌線發呆。
其實能和紀淮遠這種人認識,也是他死皮賴臉地硬迎上去的,要不然,他怎麽可能會認識他,又怎麽可能會在這種地方吃飯。
他就是一個沒媽生沒爸養的小混混啊。
他每天的生活就應該是吃泡面蹲網吧滿大街溜達晚上和混混們一起喝啤酒吃燒烤才對。
侍者上菜了。
紀淮遠這才從思索中抽回身,他看了眼葉亞,葉亞不會用刀叉,他扭頭看了眼後面一桌怎麽使用,便照葫蘆畫瓢的右手持刀左手持叉,然而他切着覺得太別扭了,牛排一直往旁邊溜,他放下刀叉,問紀淮遠:“有筷子嗎?”
紀淮遠揚了下眉,道:“有。”
紀淮遠喚來侍者拿了兩副筷子,在侍者古怪的眼神下,他禮貌地彎了彎嘴角,示意她離開。
葉亞不适應地挪了挪屁股,遲疑地說道:“……你不用陪我這樣。”
紀淮遠神色淡然道:“你一個人用筷子的話更會吸引別人目光,我陪你只是減少注意力。”
葉亞頓了頓,默默地“哦”了一聲。
後桌的人注意到他們拿筷子吃牛排,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葉亞耳尖聽到了,他反而背挺得更直了,嗤笑一聲以示回應。
小混混葉亞在心裏爆粗口:老子怎樣吃管你們幾把事。
紀淮遠擡眸看他:“?”
葉亞不經意地對上他的視線,怔了一下,小聲地張嘴:“啊?”
“沒什麽。”紀淮遠又低下頭,咬了口牛排慢條斯理地咀嚼。
最後,葉亞還是喝了那杯牛奶,主要還是……他覺得口渴。
葉亞把全身重力依在椅背上,舒服地拍了拍肚子,嘴角也滿足地輕輕勾起,“還別說,真挺好吃的啊。”
紀淮遠安靜地擦了擦嘴角,他放下餐巾,修長的手指就随意地點在桌面上,他注視着葉亞,目光淡然又平靜,随後說道:“葉亞,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葉亞差點一屁股從椅子上滑了下來。
張樂又一次打電話催他過來。
葉亞靠在路燈杆下一動不動,有氣無力地應着:“就來。”
他挂掉電話,低下眼看着地面上的影子繼續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再一次響了,張樂的咆哮聲在耳邊炸開:“你他媽咋還不來啊!瞧不起我們還是怎麽的?!”
葉亞被這一吼立馬就回神了,他揉了揉耳朵,敷衍道:“馬上就到了。”
葉亞一挂電話就往燒烤攤跑,他跑得很快,風被帶起呼呼地往他耳邊刮,又刺又爽,他這才感覺有點像自己了。
他們幾個人吃燒烤都固定在一個攤位,主要是和老板“認識”,能免單,每一次去,老板都叫苦不疊。
因為還是一般的小混混,頂上也沒有能撐腰的頭兒,他們也就只能幹些這種白吃白喝的事,平時的活動就是一幫人搶個劫偷個竊打個人上個網,葉亞進來比較晚,屬于後輩,平時也不怎麽合群,連一起上網玩游戲也只去過一次,後來就被他們嫌棄的不帶他了,就偶爾一起吃個燒烤,圍在一起吹啤酒瓶各種吹牛逼。
葉亞喘着氣兒坐上空着的位置,不等大家說話先笑着自罰三杯,他倒了滿滿的啤酒,仰頭一口悶了,三杯一下肚,葉亞感覺肚子裏的啤酒和牛奶混雜在一起,說不出的反胃惡心。
“葉亞。”坐上座的刺頭斜眼睨他,“你還真是架子大啊,叫了三次才來。”
刺頭是他們當中的老大,小學一畢業就出來混了,算是他們年紀最大的,他左臉頰有一道很深的刀疤,曾經因為打架群毆坐了兩年牢。
葉亞擠出笑:“哥,這不離得遠麽,我跑了好久才過來的,您看我這一頭汗的。”他說完又立刻站起身給自己倒了杯白的,“這杯給您賠禮道歉哈。”
白酒一進嘴,葉亞被辣得臉都皺起來了,他擠着眼強忍着喝完杯中的酒,顧不得胃部火辣辣地在燒,他讪笑着倒扣杯子,“我幹了!”
刺頭表情這才好轉一些,他冷嗤一聲,“坐下吧。”
葉亞坐回座位,他悄悄拿手捂住胃部,小口地喘氣,似乎要把不适給喘出去。
他們邊吃着燒烤邊講着這星期的情況,葉亞只挑了些不辣的烤串,慢慢地吃着,以此來蓋住胃部的灼燒感。
“葉亞,你這星期掙了多少?”刺頭突然話鋒一轉,對準葉亞。
葉亞愣了愣,對上刺頭的視線,他在心裏狠狠罵了一句,慢慢地把竹簽放下,剛要說話,卻被張樂搶了先:“葉亞這次跟着我一起幹,他雖然沒掙到錢,但也幫了我挺多忙,他第一次嘛,哥,你再給他機會多練練。”
“哥,不好意思啊,下次我肯定努力。”葉亞連忙說道。
一頓燒烤吃下來,葉亞渾身力氣都沒了。
大概是因為晚到,刺頭一晚上都有意無意地瞄他,葉亞被盯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晚上都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回到家,葉亞癱瘓似的倒在床上,半晌沒動。
他又想起了紀淮遠的話。
紀淮遠所說的“和他一起住”并不是單純的合住。
而是,他要養他,要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以一個長輩的身份。
或許,他答應了,他便能衣食無憂,便能重返校園。
葉亞腦海裏忽然浮現了他很早以前對紀淮遠說的話,那時候爺爺還在,他的願望很簡單,以為考上大學就能過上好日子,爺爺就能安享天年。
葉亞翻身下床,從衣櫃裏拿出條內褲,去洗澡。
他直接用冷水沖,冰冷的水從頭頂灌下來,他被激得一個哆嗦,趕緊擦幹身體套上內褲就出來了。
葉亞毛巾蓋在頭上,他走去廚房燒了開水,又去廚櫃裏找了半天,就找到一包板藍根,葉亞想了想,拿了杯子撕開包裝泡開喝了。
他反身倚着竈臺,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板藍根。
他想到了自己在刺頭面前低頭哈腰的模樣,又想起跟紀淮遠一起用筷子夾牛排,兩個場景交疊重合在一起,讓人眼花缭亂的。
葉亞随手把杯子放在一邊,他閉上眼睛,擡頭仰着臉,感覺到血液都往頭頂沖,他啧了一聲。
行呗,住就住呗。
有人養還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