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師兄為何退婚?
——我修無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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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之前。
天劍宗
霄河居
江逐月立在霄河居門前,微微負手,看着霄河居內的風景,面上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個巨大的淡青色聚靈法陣在幽靜的庭院上緩緩運轉,四周的石柱上嵌滿了熠熠生輝的極品靈石。
這靈石,是江家每年送來的。
而霄河居門前那雕刻滿了劍符紋樣的軟青玉石路,也消耗不下上萬上品靈石。也是江家建的。
不光如此,就連那軟青玉石的地磚上落滿的潔白梨花都不是凡物,而是來自海上仙島的瓊州雪绛梨,氣味芬芳淡雅,能夠安眠寧神。
當初江家在仙島秘境中尋得二十株梨樹苗,十株進了上,五株留在了江逐月的攬月小築,五株則是送到了這霄河居。
以上種種,足以得見當初江家對着霄河居主人的看重。
可就在十日之前,這霄河居主人在天劍宗掌門面前整整跪了三日三夜,硬是逼掌門取消了他跟江逐月的婚約。
一時間,江逐月成了全天劍宗乃至整個雲洲大陸的笑柄。
想到這,江逐月忍不住便忖道:就是他花錢在陵州養個最漂亮的小白臉,一年也花不了這麽多靈石啊?更別說現下被人踹了都摸不到小手,還落了個舔狗的名聲,虧了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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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了也就算了,關鍵是連個說法都沒有,江逐月就比較不樂意了。
思維到此,江逐月目光一動,提步便走到霄河居門前。
他站定之後便微微一笑,又恢複了平日裏溫潤如玉的模樣,輕聲道:“大師兄在麽?”
過了許久,霄河居內傳來一個異常平靜清冷的嗓音。
“何事?”
真夠簡潔。
江逐月把手揣在袖子裏,抿唇笑了笑,神色十分溫柔,嘴上卻徑直道:“我來,是想問問大師兄,十日前為何要退婚?”
一片沉寂。
江逐月等了一會,正想說‘若是大師兄有難言之隐我便明日再來問’,那個清冷的嗓音再次響了起來。
“你果真要問?”
江逐月眉頭一挑:“自然。”
又過了許久,就在江逐月以為自己這位大師兄耳力有些問題,準備再問一次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差點讓他噴飯的答案。
“我修無情道。”
江逐月:???
·
江逐月自己都忘了自己怎麽從停雲峰下來的,他只知道自己當時的臉色不太好看。
但打是不能打的,罵也不行。
畢竟這還是天劍宗的地盤,他一個金丹,打得過誰?罵得過誰?
只能等江家出面給他主持公道了。
可江逐月沒料到,他這邊剛從停雲峰下來,就收到了來自江父的家書。
江逐月見狀,不由得微微一笑——肯定是江父知道他被人欺負的事,要給他主持公道了。
然而展信一看,江逐月臉黑了。
信上寫道:吾兒逐月,齊家即将上門提親,千萬別回來了。先去你母親的凝碧山莊住上幾個月,其餘的事,為父自會幫你料理。
江逐月:靠!
看來是打不過了,只能先溜了。
麻溜收拾了行李,江逐月便出發奔向了凝碧山莊。
畢竟那齊家實在不是好惹的。
江家世代皇商,富可敵國,但勢力卻遠比不過名将滿門的齊家。
齊家小侯爺齊骥,天生的武道高手,性情冷漠剛烈,自從知道江逐月是天陰之體之後,便一直想要求娶江逐月。
江逐月怎麽肯啊?這不是擺明了要去給人當爐鼎嗎?
當然不幹!
幸好礙于江逐月早就和蕭寒定了親,天劍宗又是雲州大陸第宗門,齊家也就一直沒敢妄動。
現在蕭寒這邊前腳退了婚,齊家沒了顧慮,後腳就上了門。
想到這,江逐月躺在馬車裏,閉了眼,神情有些發冷。
為了江家不受诟病,江逐月一直努力扮演着一個富貴閑人的形象,可現在看來,這富貴閑人是當不下去了啊。
随後,江逐月目光微動,便從儲物戒指掏出只引路蝶,寫上了幾個字放飛了出去。
接着,他就坐直了身體,在蒲團上靜靜打坐了起來。
三個小周天個大周天之後,江逐月微微仰頭,薄唇間溢出股淡淡的青色靈氣。
若是方才有修真者見到江逐月唇間吐出的青色靈氣,定然會悍然大驚——因為那是只有元嬰期高手才能做到的,化氣為實。
江逐月個才剛結丹的廢柴,如何做到的?
但此刻沒人看見,自然也沒人能回答上述的疑問。
至于江逐月,修煉完畢之後,他便又恢複了往日慵懶散漫的樣子,倒頭陷在馬車柔軟的銀狐毛氈,昏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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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
塞北,凝碧山莊
此刻,和煦的日光靜靜透過那上好的黃梨木制的雕花窗棂灑進來,落在一方鋪滿了上好銀狐絨的錦榻上。
江逐月這會穿一身月白色的綢緞睡袍,沒有骨頭一般懶在那錦榻中央,陷在雪白的絨毛中,眼角還帶着一絲未睡醒的粉紅,神情風流慵懶。
頗有幾分醉生夢死的意味。
“也就是說,你那個大師兄就用一句’修無情道’把你打發了,連面都沒讓你見?”
“江逐月,你什麽時候這麽慫了?”
說這話的男子身着黑色勁裝,戴着半邊皮質面具,一頭黑發白了一縷,挂在耳畔。
但皮質面具下面的半張臉看上去卻十分英俊,雖然微添風霜,可反而卻給他增加了幾分滄桑的魅力。
而江逐月聽了黑衣男子的話,卻懶懶喟嘆一聲,翻了個身,将整張臉埋在了雪白的絨毛裏,蹭了蹭。
接着,他才露出另外半邊臉,斜斜睨了那青年一眼道:“天劍宗對我老爹還有用,賠的也是他的靈石,他都沒說話,我做什麽要替他上綱上線?倒是陸叔你,又不願意假成親娶我,替我解決了這樁麻煩,還在這說風涼話。”
陸帷皺眉:“你什麽時候能正經點?”
江逐月打了個哈欠:“等我什麽時候沒大腿抱了再說吧。”
陸帷:……
“那你為什麽還要去無盡林搶機緣,啃老不就夠了麽?”
江逐月眨了眨眼,漂亮的眸子裏閃出一絲精光:“兩碼事,別人扇了你一巴掌,你總得扇回去不是。”
陸帷目光微動:“不是為了齊家上門求娶的事?”
江逐月啞然,半晌,他咳嗽了一聲:“不說這個,陸叔你給我準備好了東西沒?”
“早就準備了。”
江逐月忙道:“快給我看看!”
·
半個時辰之後,天魔宗密室
“這兩張紙上,都是宗內搜集到的這次要去無盡林的年輕修士,上過青龍榜的在這張紙上,沒有上過在這張紙。”
“這是翼人的翅膀,若是被兇獸追殺,可以用它飛起來暫時保命。”
“鎮魂鐘和清魂散,無盡林裏瘴氣和幻境都多,這兩樣一定要帶好。”
十幾樣形狀各異的奇物在江逐月面前擺開,江逐月一一記過去,便把包裹一收,笑道:“多謝陸叔。”
黑衣男子淡淡道:“本就是你娘留下的東西,沒什麽好謝的。”
江逐月神情微微一滞。
江逐月的母親沈碧,正是天魔宗的創始人,五百年前把雲洲大陸攪得天翻地覆的一位奇女子。
但後來沈碧被人暗殺,天魔宗總壇被搗毀,關于天魔宗的傳聞便逐漸湮滅在了雲洲大陸上。
可沒人知道,沈碧後來改名換姓,嫁給了江逐月的父親,也沒人知道,天魔宗最後的一小批精英藏在了這僻靜荒遠的凝碧山莊。
提到沈碧,江逐月和陸帷的神情皆有些悵然。
而這時陸帷正想說兩句場面話講氣氛調轉過去,卻忽然就看到了江逐月放在桌案上的一雙手。
白皙修長,細膩柔滑。
陸帷見狀,微微眯了眯眼,便道:“伸手,我看看你煉體練得如何。”
陸帷這話一出口,江逐月漂亮的面容上頓時露出一絲抽搐的表情,但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極不情願的把手遞了過去。
江逐月的手骨肉勻停,白皙修長,十分漂亮,甚至于掌心也只有握過劍的微微一層薄繭,溫潤細膩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絲毫看不出煉體的痕跡。
而看到江逐月這只手,陸帷卻微微嘆了口氣,接着便握住了這只手,輕輕一捏。
而陸帷不過是用了不到一成力道,江逐月便頓時爆發出一聲痛呼。
陸帷連忙松手,再看之時,江逐月光潔如玉的手背上已經出現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淤青。
陸帷:……
江逐月心虛一笑:嘿嘿嘿……
他的□□太嬌弱了……
江逐月出生便先天不足,修煉更是比常人辛苦百倍,若不是沈碧當年根據通天碑的殘頁為江逐月創出了一套不需要煉體結丹也可修行的功法。江逐月現在恐怕連金丹都到不了。
所以江逐月的境界雖然已經達到了元嬰期高手的水準,但體魄卻一直連金丹都不如。
這次他強行結丹已經受苦良多,不說往後的路怎麽走,若是這次去無盡林稍有閃失……
想到這,陸帷神色平添一絲沉重:“你這個樣子,去無盡林我實在是不放心。”
不能煉體的修士單打獨鬥或許可以靠境界碾壓,可一旦人多,出現一點岔子,就完了。
江逐月無奈道:“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斃,等着嫁給齊冀那小子當爐鼎吧?”
頓了頓,江逐月難得正色了一次,輕聲道:“而且我也不想再拖累江家了。”
陸帷皺眉不語。
江逐月說完,卻又恢複了笑臉道:“再說了,我好歹也是元嬰——”
陸帷冷冷道:“你那算什麽元嬰?”
江逐月:“呵。”
過了一會,陸帷看着江逐月那張氣鼓鼓的漂亮臉龐,嘆了口氣,語氣還是平和了些:“不過以你的聰明,逃命總不是難事,只要不逞強,一切都好說。”
江逐月笑了笑:“知道,找不到煉體之法我就溜。”
陸帷神色這才略有舒緩:“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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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當日,豔陽高照,是個好天氣。
江逐月和陸帷就一同立在山莊中那棵巨大的梧桐樹下,用□□易了容。
須臾之間,陸帷就變成了江逐月的模樣,江逐月則是變成了一個容色清俊,但表情有些呆滞的普通修士。
易容完之後,江逐月端詳了一眼陸帷的模樣,便微微笑道:“還挺像那麽一回事的——到時若是我爹派人來了,陸叔你就裝啞,寫字讓他們帶回去,凝音丹太壞嗓子了,沒事別吃。”
陸帷道:“嗯。你自己也路上保重,別輕易暴露天魔宗功法。”
江逐月淡笑:“好嘞。”
說完江逐月便準備轉身坐上馬車,結果他提步走出一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回頭對陸帷神秘一笑道:“陸叔,你幫我辦件事。”
陸帷皺眉:“什麽事?”
江逐月微微一笑,湊上去低聲耳語幾句。
陸帷聽完,神色詭異:“霄河君不行?”
江逐月擠眉弄眼道:“他都修無情道了,恐怕想行也行不起來。”
陸帷:……
不過很快,陸帷就恢複了正常的神情道:“這事我知道了,你放心。”
江逐月頓時笑逐顏開:“謝謝陸叔了。”
陸帷淡淡道:“用不着,天魔宗的人不是好欺負的,他敢這麽敷衍我們就該自己承擔後果。”
江逐月狡黠一笑,沒再多說,便縱身跳上了馬車。
陸帷:“保重。”
“好。”
馬車粼粼而去,陸帷立在凝碧山莊門口靜默片刻,便擡手輕輕一揮,碧藍色的引路花粉飄出,無數傳訊蝶聞香而至。
陸帷在那些蝴蝶背上用真氣寫了字,便又放飛了出去。
不消五日,這些傳訊蝶身上的訊息就能飛遍各大修真門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