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通報批評
跟王瑤和平分手,陳越考慮過跟自己媽媽說這件事。
只是,母親跟女朋友不同。
女朋友分得了,母親分不了。
依照劉香對于邬雲雲的态度,陳越現在說出這件事,基本就是在讓她“棒打鴛鴦”,在感情還沒穩固的情況下,他不能這麽做。
邬雲雲還不夠堅定。
到了周一晚上,陳越值班。
如往常般,他先去咖啡店外帶一杯咖啡,想起兩個星期前,他和邬雲雲還曾在這裏碰見,她趴在透明桌面上,柔軟的身體,墨發如霧。
那時候他心裏頭就有種渴望,他都無法忍耐她被人看到後腰,更何況,和別的男人相親?
相親、結婚、上丨床、生孩子……
既然她可以跟其他人,為什麽不可以跟自己?
欲丨念是如此強烈,以至于他在瞬間就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只不過是在想如何實行而已。
陳越掃碼支付,此刻他有種奇怪的滿足感——
之前值班都沒什麽,現在總覺得家裏有個“小嬌妻”等着自己,心心念念,恨不得提早回去。
回到值班室,陳越依舊打開電腦,把白天的工作捋了一遍,再調出論文修改。他希望在辦公室能夠及早做完,這樣就不耽誤晚上回家的相處時間。
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八點。
電腦上微信聲響起。
邬雲雲:[陳醫生。]
陳越望見她的兔子頭像便不自覺微笑,戀愛就是這樣,想起跟她有關的事情,都會令他愉悅。
邬雲雲:[在這寂寞難耐的夜晚……]
邬雲雲:[我發現我自己生了點病。]
陳越打字:[什麽病?]
邬雲雲:[無聊病。]
邬雲雲:[我可以去找你嗎?]
陳越猶豫了兩秒,醫院倒是沒有規定不可以帶家屬值班,只是可能會不太好。
邬雲雲:[醫院晚上可以讓人進去嗎?]
陳越:[可以是可以。]
很快,他下定決心。
陳越:[你來吧,注意安全。]
他翻閱了下自己的安排,晚上除了寫病歷、改論文、查房,并沒有什麽其餘的事,而且醫院也是讓醫生可以在值班室休息,除非碰上急診病人就要前去處理。
現在八點,讓邬雲雲在值班室裏,待半個小時或者一個小時就走,應該不會有什麽事。
陳越:[晚上挑人多的路走。到了醫院門口直接上二樓找我。電梯口右邊第三個門就是。有牌子。]
邬雲雲:[好的!]
陳越笑,仿佛望見她歡欣鼓舞的畫面。
住的地方本就跟醫院近,不過二十分鐘,邬雲雲就來了,她從來沒有晚上來過醫院,這時候人也不少,只是相比于往常的醫院,還是顯得有點空蕩,說話能聽到清楚的回音。
邬雲雲一路好奇張望,順利找到陳越的值班室。
門是直接開着的。
陳越坐在裏面,對着電腦,但好像在等她,視線一直停在門口。
邬雲雲走進來:“我第一次晚上來醫院,覺得怪吓人的。”
陳越無奈,明明是自己要來。
醫院非常高檔大氣上檔次,但這個值班室就顯得狹小而擁擠,大概十平都不到,一張電腦桌,靠牆放着儲物櫃,中間一張綠色行軍床,放着被褥。
“這麽簡陋?”
“嗯。”陳越說。
他們醫院歷史悠久,翻新過一回。新修的值班室空間大,放上下鋪,休息就會比較好,但他更喜歡獨立的小單間,正好他們骨科也只分到了這種單間。
房間裏沒有其他椅子,邬雲雲掃了圈,便在行軍床邊坐下。鋼架有點硬,中間的布往下凹陷,是張老床了,或者有胖子把它睡到變形,總之有點鉻屁股。
邬雲雲調整了下位置坐好,轉頭打量一圈。
陳越望着她。
邬雲雲視線轉完,正好對上他:“看我幹嗎?”
陳越坐在電腦桌前:“你是第一個晚上不是因為生病到醫院來找我的人。”
“還不許正常人來找你了?”
“不是。”陳越說,很難說出這種感覺。值班久了,其實會寂寞。護士也很忙,如果來找他基本就是有事。
“你前女友沒來過嗎?”邬雲雲把雙手撐在行軍床兩邊問。
“她不需要來找我。她是護士。偶爾會過來聊天。”可醫生護士談來談去,最終都會繞回病人身上。陳越有時候很想要點無關的閑暇。
“……”邬雲雲眨巴眨巴眼,想到什麽,“她今晚不會值班吧?”
陳越笑,怎麽做賊心虛一樣?王瑤提了離職,還沒交接完。
“不是。”
“那就好。”邬雲雲說,找到個抱枕把玩,“我不太想碰見她,怪尴尬的。”
“我和她已經和平解決。”陳越把前幾天跟王瑤的事跟邬雲雲說一遍,免得她還在那裏擔驚受怕。
“你好大方啊。陳越,你難道很有錢嗎?”邬雲雲反而對于錢數感到很驚奇。
陳越覺得好笑,她居然不知道嗎:“我們家之前就是租房的,正好碰上拆遷……”
“分到了多少錢?幾位數?”邬雲雲好奇。
“八位數。”陳越斟酌了下說,“還有幾套房産。”
目前這些房子還在出租,租金加起來比陳越月工資還高,所以劉香才天天呆在家裏打麻将。
“哇。”邬雲雲驚嘆。
“想不到你居然是個有錢人,這麽低調。”邬雲雲抛了下抱枕,“我之前相親的矮子,才不過幾百萬,就把自己吹成了成功人士。”
邬雲雲想到什麽,眼珠子一轉,就有點想問,如果他們分手,不知道是不是也能……
陳越看出來,沒好氣道:“你要是想要錢,可以跟我結婚。”
“這不是來錢快嗎?”邬雲雲辯解。
“你只看快,不看長遠嗎?”陳越說,“你要是想快,我們立刻就結婚。”
結婚是不能這麽快結婚的。邬雲雲換了個話題:“陳越,你是什麽科?”
“骨科。”
“為什麽你不是婦産科醫生,本來我還想找婦産科醫生看看。”
“你有什麽問題是我不知道的?”陳越問她。
“月經不規律。”邬雲雲說。
“這個過一段時間,我就把你養好。”
說得跟養豬似的,邬雲雲腹诽。
她這時候才注意到:“陳越,你穿了白大褂啊,我第一次見你穿白大褂,還蠻帥的。戴了眼鏡,有種斯文敗類,衣冠禽獸的感覺。”
“我對別人都是衣冠,只有對你是禽獸。”
“……”這話邬雲雲都快接不上了,這孩子自從開葷後,就在污言穢語的大道上一路狂奔,“我覺得你不應該叫陳醫生,應該叫黃醫生。”
陳越笑,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跟邬雲雲總是能東拉西扯這麽多,而且會很愉快。
她聊天不着邊際,東一下,西一下。
陳越是個嚴于律己的人,很少閑談很少八卦很少脫線,卻意外喜歡她這種散漫的感覺。
以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見她懶洋洋把腦袋伸出窗臺,趴在太陽下睡覺,像一只貓。
“陳醫生,有急診。”護士敲門。
“好。我馬上過去。”陳越起身,朝邬雲雲,“你等我一下。”
邬雲雲側頭,比了個OK的手勢。
……
事實證明,醫院是沒有規律可言的。
原本陳越讓邬雲雲八點來,到九點就讓她回去。一來是,她在醫院待久了不太好;二來是,太晚了怕路上不安全。
誰知道這夜突然來了個嚴重的急診病人,陳越忙得腳不停,就把發微信讓她回去這件事給忘記了。等到十一點,病人情況終于穩定,陳越一身疲憊回到值班室,才想起邬雲雲還在。
打開值班室門,卻發現她已經在那張行軍床上睡着了。
只脫了鞋子,和衣而睡,把被子蓋在腰上。
陳越給她掖了掖被子,蓋住全身,沒有叫醒,現在讓她一個人回去不安全,他也不能送,哪怕二十多分鐘都是擅離職守,這時候有病人怎麽辦?
私心裏,他的确也是想讓邬雲雲陪他,否則不會讓她過來。
醫生當久了,見慣生死,依舊會害怕生死。
白日忙忙碌碌,一樁事一樁事,可以讓人忽略和忘記;到了夜晚,碰上送過來的急症病人,如果搶救不過來,病人家屬發出嚎啕大哭,會持久地回響在整個醫院裏。
回到自己的值班室,獨自一人。
漫長的寂靜,病人的臉,鮮血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陳越花了好幾年才平複下這種心情,但即便如此,每逢值班,他依舊不希望碰上危急的病人,只希望這夜無事發生。
伸手摸邬雲雲的臉,她的臉是溫熱,跟自己剛剛消毒的手成反比。
病人搶救回來了。
她還在。
在某個瞬間,人會突然感覺到無比平靜,此刻就是如此。
陳越低頭湊過去,吻了一下她。
第二天,醫院發了通報批評:陳越值班時,擅帶家屬,并讓家屬留下來過夜,産生極為不好影響,給予全院通報批評,并扣除績效工資500元。
通報批評一貼出來時,小護士們全在圍觀八卦,竊竊私語。
大家都想象不出來,這可是陳越啊。
他還沒畢業就在醫院實習,認真努力,作風也好,從來沒有被通報批評過。
王瑤也在裏面,這個時候她倒是不驚訝。
陳越很淡然地走過她們,他是個很規矩的人,以往被批評,尤其是被當衆批評,總會很羞愧,督促自己做得更好。
這次不一樣。
通報批評是應該的,他的确違反院規。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望見喜歡的人平穩睡在他的值班室內,讓所有救死扶傷的日常生活都像是有了支撐。
他的內心得到了,足夠多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