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宋莺早上是被林宋羨叫醒的。

潮聲依舊, 在耳邊不知疲倦的拍打着,林宋羨聲音很溫和,就像此時撲在臉上初生的光芒。

“宋莺, 你醒醒, 太陽出來了。”

她在明亮微弱的光線中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片黑夜白天交替處的粉紫色,在海平面上連成一線,把天空驅趕成了墨藍。

礁石安靜,一切都像在沉睡之中,萬物間只有風在湧動, 夾雜着清晨特有的清涼, 海水氣息清鹹。

兩人面前的火堆不知何時早已熄滅, 只剩漆黑的灰燼, 她蓋着林宋羨的外套, 靠在他肩上,少年曲腿坐在那兒, 手随意搭在膝頭。

此時的世界是溫柔清冷的,他仰面注視着前方日出,剛從夜晚中醒來的臉龐幹淨蒼白,又因為五官過于工整細致的原因,莫名多了一絲秀弱。

他仿佛是在看日出,又仿佛透過那片光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兩人明明離得那麽近, 宋莺卻感覺好像根本碰不到他。

那輪渾圓的太陽終于從海面中冒出了頭,漸漸越升越高, 柔和的緋紅由淡轉深,不知不覺,被那處泛濫出的金色占據, 鋪天蓋地的漫開,光裏有了溫度。

所有一切明亮起來。

“你在想什麽?”宋莺終于忍不住問他,沉靜的空氣被打破,林宋羨側過頭,眼裏有了神采。

兩人隔着咫尺的距離對視,在此刻海上盛大壯麗的日出中,宋莺聽到林宋羨說。

“在想你什麽時候起來。”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肩膀,口吻沒有太大波動。

“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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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莺面無表情直起身子,從林宋羨肩上離開,她把這一切都歸結于自己剛才還沒睡醒,所以在觀看太陽升起的這短短幾分鐘裏,忘記了擡起頭。

林宋羨在她離開後立刻擡手揉着肩膀,眉頭輕皺,嘴裏還輕輕“嘶”了聲,好像是真的很痛苦的模樣。

見狀,宋莺又不禁擔憂:“很痛嗎?”

“給人當了一晚上的枕頭。”林宋羨瞥她一眼,“你說呢?”

“對不起。”她控制不住愧疚,出聲道歉。

“算了。”林宋羨神情無所謂,語調懶散,“我這是在給你贖罪。”

“誰叫我把姑娘帶出來沒有安全送回去呢。”

“這是我應有的懲罰。”

“.........”

在這座海島徹底蘇醒前,宋莺和林宋羨把昨晚産生的垃圾都收拾了一遍,那片呆了整晚的沙灘恢複原狀,就像從來沒人來過一樣。

林宋羨埋完最後一捧沙子,踩了踩已經平整的地面,朝她出聲:“走吧,我們該去碼頭了。”

“等等。”宋莺環顧周圍一圈,突然想到什麽,從地上撿起一塊遺落的燒焦樹枝,一瘸一拐走到那塊大石頭前。

這是他們昨夜的避風港,也是一個路标。

宋莺蹲在岩石前,在角落一筆一劃鄭重地寫下了幾個數字。

——2015.7.25

宋。

“為什麽只有一個宋。”林宋羨看見了她的動作,目光落在那上面問。

“因為這代表了我們兩個。”宋莺仰起頭,雙眸泛着琥珀色的光,面容認真。

“這是我們的宋。”

林宋羨曾一度讨厭自己的名字。

裏面兩個共同存在的姓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只是一個聯姻品,是維系着兩個家族關系利益的工具。

這便是他出生在這個世界的意義。

而在這個普普通通的早晨,只是日出過于耀眼,陽光的溫度從上而下籠罩全身,林宋羨盯着蹲在地上的女孩,奇異的,找到了一絲莫名其妙的歸屬感。

是我們的宋。

與其他任何無關,只屬于他,和她。

宋莺的腳比起昨晚已經好很多了,林宋羨給她找了根粗壯的樹枝,一路慢慢的,也可以不太費力地走到碼頭。

現在是早上六點半,距離船只抵達還有二十多分鐘,兩人坐在海邊高高的岸上,雙腳蕩在空中,遙望着遠處開始航行的貨輪。

有海鷗在上面盤旋,風和日麗的天氣,面前的大海突然美得過分。

宋莺深呼吸了一口,閉着眼睛感慨,“我想我應該永遠都不會忘記這段經歷。”

“嗯?”林宋羨側頭,眼神無聲詢問。

“第一次瞞着家裏跑出來看海,第一次看到完整的日出日落,第一次在海邊過夜,第一次...”宋莺掰着手指頭數着,話音突然變低,然後迅速補充完整。

“第一次崴了腳。”她擡起腿示意,細瘦白皙的腳踝上青紫了一團,惹眼醒目,林宋羨定定盯着那一處好幾秒,才移開眼,低聲應。

“嗯,回去一定給你買最好的藥,女孩子不能留疤的。”

船好像很快就來了,輪廓由遠到近,漸漸停靠。

兩人站了起來,朝渡口走去。

門被打開,有幾個游客陸陸續續下來,看見島上的兩人時都露出了驚訝,宋莺解釋。

“我們昨晚不小心錯過了最後一班輪渡。”

“啊,這樣,島上經常發生這種事情,不過這裏很安全,還可以順便欣賞到日出。”船長是位大叔,聽聞笑呵呵地說。

這個時間回程的只有他們兩個,整艘船都空蕩蕩,随着海浪微微起伏,前面飛來了大片的海鷗在空中盤旋,宋莺趴在窗沿上,朝它們伸出手。

女生帶着那頂大大的草帽,露出半張白皙細膩的臉,鼻梁下的部分沐浴在了陽光中,隐約可以看見肌膚上金黃細小的絨毛。

她趴在那,下巴墊着手背,柔軟飽滿的唇在金色光芒裏泛着花瓣一樣的色澤。

風揚起了她額前碎發,海水天空輪船都淪為了背景,這一幕寧靜祥和,林宋羨不經意間從手機裏擡起頭,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

美好這兩個字,幾乎是本能出現在了他的腦中。

回到酒店,簡單打理過後,他們拿了行李直接前往火車站。

跟範雅和宋之臨說好今天到家,宋莺不敢有半分耽擱。

這次時間充裕,林宋羨提前在船上定好了票,是卧鋪,一個在上一個在下。

宋莺睡在一層,林宋羨在她斜對面,火車一路晃晃悠悠,窗外風景快速變化。

午後的車廂明亮安靜,宋莺躺在枕頭上,拉高被子閉着眼睛進入了夢鄉。

......

回來有好幾天了。

暑假已經過半,盛夏依舊。

宋莺的腳好得差不多,林宋羨後來不知道從哪裏給她寄來的藥膏,才塗上幾次,上面的青紫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對于這次她先斬後奏偷跑出去玩,範雅和宋之臨對她有些改觀,剛回來那會對宋莺關注比以前都高,好在她之後沒有任何異樣,仍舊同往常那般安分守己,才漸漸打消他們疑慮。

錦城今年比起以往都熱,宋莺窩在家裏好多天沒有出門,在空調房內專心寫老師布置的作業,複習功課之餘,抽空看幾部番劇。

如此閉關了一段時間,宋莺把暑假作業都做完了,徹底輕松,和田嘉嘉高琪約了幾次,女生一起出去逛書店喝奶茶,在精品店淘一些小玩意。

夏天酸奶冷飲很受歡迎,奶茶店外展出大大的招牌,主推的正是鮮橙桂花奶昔。

宋莺莫名想起了林宋羨,兩人自那次回來後沒有再見過面,這麽長的時間,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麽...

“看群裏消息,方祁揚他們今晚要去飙車,我的天。”整潔明亮的店內,田嘉嘉坐在那看着手機,像發現了什麽大新聞,不可思議地擡起頭。

旁邊高琪立刻忍不住湊過去,和她一起盯着屏幕。

“什麽情況?”

“白沁和學委在群裏聊作業,張澤突然發了張賽車照片,他們現在在汽修廠,好像是改裝什麽零件。”

“這也太刺激了吧,這群男生真會玩。”高琪感慨。宋莺松開面前奶昔,拿出手機打開群消息,從頂上開始往下翻。

“有哪幾個人啊?”高琪在那裏問,田嘉嘉眼睛依舊望着屏幕,随口道:“不就那群富二代,老混在一起玩的。”

“那林宋羨也去嗎?”高琪哎了聲,松開嘴裏吸管八卦,田嘉嘉稍作思索。

“應該去吧,我上次換座位的時候不小心聽到那幾個男生聊天,林宋羨他家車庫全是跑車,有次還開到學校,他是裏面的主心骨吧。”

宋莺神情越來越沉重,群裏消息已經飛快刷了過去,張澤發了張照片後沒再冒頭,大家讨論幾句便換成了別的話題。

她打開那張照片放大又縮小,在右邊很小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只男生的手,随意搭在車前蓋上,骨節分明的輪廓十分熟悉。

林宋羨的微信名很簡單,是一個字符X。

頭像空白,朋友圈幾個月更新一次,大多是随手一拍,莫名其妙的畫面和場景,經常讓人摸不着頭腦。

兩人對話停留在半個月前,宋莺把自己恢複好的腳踝拍給他看,林宋羨回複了一個ok的表情符號。

更上面,是他發來的主動問候。

“腳好了嗎?”

宋莺盯着那個名字好幾秒,才在框裏輸入,點擊發送。

“你今天晚上要去飙車?”

等待的時間有些忐忑。

宋莺又抓起奶茶杯喝了一口,旁邊高琪注意到了,好奇問:“哎,茵茵,你的這個奶昔好喝嗎?”

“挺好喝的。”宋莺咽下去答,田嘉嘉連忙把自己的也往前一挪,“我的這個檸檬養樂多也很好喝。”

“那我下次試試。”

聊天間,宋莺放在桌上的手機微不可察地震動了下,她立刻拿起點開,看到了那個空白頭像。

X:“誰告訴你的?”

宋小茵:“...群裏。”

好一會沒有回複,估計是林宋羨找他們算賬去了,宋莺咬咬嘴唇,糾結許久,還是發出一句話。

“我覺得挺危險的,你一定要去嗎?”

那邊迅速回過來一個問號。

X:“?”

宋莺定定注視了兩秒,打字。

“你們去哪裏飙車?”

“我也想看看。”

......

回完宋莺的消息,林宋羨有點煩躁,坐在修車廠廢棄的輪胎上,把玩着手邊銀色打火機,低着頭神色陰郁。

“怎麽了,誰又惹我們大少爺了。”一旁男人拿出煙湊到另個人嘴邊點燃,吸了口,隔着煙霧微眯起了眼睛,打量着林宋羨。

“骁哥,還有誰啊,不就是那個大嘴巴,把晚上飙車的事情到處說,現在我們班同學都知道了。”方祁揚踹了旁邊張澤一腳,他敢怒不敢言,只看着那個白背心破洞牛仔褲的男人,叫屈。

“鄭骁哥,我也不是有意的啊,再說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你閉嘴吧。”林宋羨站起身子往外走,煩躁時習慣性捏眉心,方祁揚連忙追了上去,拍他肩膀。

“怎麽了,阿羨?”

就算是班裏人知道,就像張澤說的,也不是什麽見不得的事,只是會顯得過于高調,林宋羨不喜歡,倒也不會像現在此時此刻露出這副模樣。

話音落下,雜亂空曠的舊車場內,林宋羨在原地停住腳步,放下手,面色凝重。

“宋莺說要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羨:怎麽辦,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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