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隔了很久, 柳詞才說:“我沒想到。”

沒想到你們是這樣的局面,也沒想到你會這麽難過。

這樣的賀毓, 像極了那一夜咳得撕心裂肺的賀毓, 是柳詞很難看到的賀毓。

每個人都有很多面,面對不同的人。

賀毓這個多面體在面相別人的時候永遠一樣, 讓人覺得她永遠光芒萬丈。

火的反面是水,這是賀毓的反面。

如水的夜晚裏,天花板上有窗簾被風吹起浮動的影子,一瞬間柳詞覺得她想是回到了十六歲, 回到了十六歲跟賀毓并肩的歲月。

她伸出手,把賀毓拖到了帳篷裏,她們一起倒在鋪好的沒多久的鴨絨被上, 松軟的感覺,帳篷裏還有尼龍布的味道,月亮燈因為這種碰撞而搖晃,賀毓半條腿還在外面,柳詞抱着她, 昏暗裏對賀毓說——

對不起。

對不起。

在你最難過的時候,我沒陪在你身邊。

人的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想法,少年人被命運扔的石頭砸得頭昏眼花, 不肯會有,為了那點僅存的自尊告訴自己這樣做是對的。

某些感情壓抑,不肯服輸,不肯低頭, 卻終究抵不過時間的風浪,觸礁,四分五裂的時候才肯去想,去承認,去低頭。

柳詞覺得自己太複雜了,她是一杯無味調成的黑暗飲料,裏面的酸甜苦辣沉沉浮浮,不肯沉澱。

這一瞬間她更清楚地意識到了賀毓對自己的重要性,她愛賀毓,從小到大,從來沒變。

愛她的所有,也恨她的所有,愛恨交纏多年,最後終究逃不過慣性使然,逃不過她的一句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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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都缺席了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多年,還在自以為是地覺得對方過得很好,但那只不過是彼此的自欺欺人而已。

賀毓被柳詞用力地擁抱着,一瞬間有些恍惚,她其實很久沒跟人擁抱了,從廉曉禮選擇割腕之後,她甚至有些恐懼一些親密接觸。

可日常交際裏免不掉的握手,免不了的勾肩,況且這也是賀毓的标簽,如果是一個疏冷的賀毓,那就不是她了。

主動的柳詞太少見了,她從回憶裏抽絲剝繭,都很難找到一個肯主動擁抱她的柳詞。

推開她倒是很多次。

柳詞的聲音有些抖,帶着壓低情緒的哽咽,她的嘴唇靠在賀毓耳邊,聲音随着濕熱的呼吸傳到賀毓的耳邊。

左耳微弱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也能聽到。

賀毓閉了閉眼,反手抱住柳詞,她終究還是滾進了這個帳篷,滾進了她們多年擠壓的感情空間裏。

“你哭什麽。”

賀毓有點無奈,“關你什麽事啊,你那會也很忙啊,很辛苦啊,我這個跟你比大不了的。”

柳詞的腿壓在她的身上,根本沒什麽重量,骨架小,肉也少,輕飄飄的。

“不一樣的,我總覺得我欠廉曉禮。”柳詞說的時候,賀毓伸手拍了一下月亮燈,昏黃的燈撒下來,照出柳詞尤有淚痕的面龐。

“你又繞回來了。”賀毓順手把外面的夜燈關了,她毫不客氣地鑽進了被窩,把柳詞也拽了下來,“你不欠她,你媽的事已經過去了,就這樣。”

道德的壓制力針對善良的人總是更有分量,柳詞與其對抗了數年,終究只是把自己關進了另一層的牢獄。

“你也不會對不起我,”賀毓抓着柳詞的手,被子蓋上,她嘆了口氣,“很多事情選擇是我做的,後果也原本就是我要承擔的,與你無關,況且我也不是你的責任。”

“那廉曉禮呢!”

柳詞脫口而出。

“我已經仁至義盡了。”

賀毓翻了個身,背對着柳詞,“對她,朋友的責任我盡到了,同學的情分,鄰裏的情誼,我問心無愧,牽扯到戀愛這方面,她勒索我,綁架我,我同情她,但這不是她用來要挾我的理由。”

她依舊壓着聲音,在黑夜裏顯得低低啞啞。

這句話沒錯,可柳詞覺得賀毓沒想開,如果她真的這麽豁達,又怎麽會畏懼……畏懼愛。

柳詞從後面抱住賀毓,賀毓唉了一聲,“你怎麽這麽肉麻。”

一邊又笑,“沒看出來啊你這麽粘人。”

柳詞:“你不知道的多得是。”

賀毓:“可不麽,咱倆那麽多年沒見,也不知道你談過幾段戀愛,也不知道你賺了多少錢,也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

時間的快馬加鞭發酵的是很多陌生,熟悉因為回憶加成夾雜在裏面反而顯得伶仃。

“你想聽那我說給你聽。”柳詞小聲地說。

賀毓:“免了哈大半夜的別長篇大論的,不然聊到天亮我可能要曠工。”

她的聲音裏夾着玩笑口氣,像是剛才的難過一掃而空。

這就是賀毓最大的優點,她的不快樂很短暫。

不像柳詞,快樂太短暫,不快樂卻保質期超時。

“睡吧。”

賀毓轉過身,伸手摸了摸柳詞的頭發,像小時候那樣把她的頭發別到耳後。

“頭發這麽長了啊,我印象裏總是短頭發的。”

柳詞:“你也是。”

賀毓:“我那是長長短短。”

月亮燈拍了三下徹底關了,賀毓很快就睡着了。

柳詞腦子裏亂糟糟的一團,她很想很想對賀毓說喜歡,說愛,可這會兒又不敢了。

回來是想念,是破罐子破摔的得過且過,她是天生的悲觀主義,連表白都像是死前忏悔。

為了自己就大聲說愛,可為了賀毓,她又不敢了。

賀毓說她怕。

太稀奇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賀毓,居然說她害怕愛。

……

第二天柳詞醒來的時候正好洪蘭紋回來。

她鑽出帳篷,洪蘭紋剛從玄關那換鞋,瞧見帳篷裏彈出的腦袋,喲了一聲,“小詞醒了啊?”

柳詞一看時間,都快十一點了。

“賀毓叫我別把你喊起來吃早飯,你餓嗎?”

洪蘭紋問柳詞,柳詞穿着賀毓的睡衣,也是那種亂七八糟的風格,上面還有好多的牛油圖案,綠得人腦仁疼。

“不是很餓。”

柳詞踩上拖鞋去刷牙,她看上去還是一副沒睡好的樣子。

“幾點睡的啊,賀毓早上也是衣服頭點地的樣子。”

“忘了……”

柳詞刷着牙,想着今天還要去酒店拿東西,她一邊洗漱一邊跟洪蘭紋聊天。

這種太日常的生活離她特別遙遠,自從柳語搬出去,好圓都上學去了,她就沒這樣的生活了。

不過柳家小孩也都把她當長輩,總是不太敢開玩笑的。

賀毓中午不回來吃,下午的時候柳詞出了一趟門,她的助理給她打電話,說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新書的宣講在b市知名的大學裏還有一場,以前柳詞很抗拒這種場合,但現在稍微好些了,大勢所趨下人也逃不開。

正在連載的新書柳詞更新得不快,她總是會推翻自己之前的言論,删删改改,創作出來的角色值得深挖的地方有很多,在逐漸走紅之後,同人遍地開花。

她偶爾也會去看看。

她平常無聊又乏味,又不太喜歡跟讀者互動太頻繁,反而更喜歡讀者發在網上的一些書評或者是角色小論文。

是她個人覺得作者和讀者最近的距離。

最近還有一本之前的作品影視化已經拍攝結束,宣發老上熱搜,原著粉不滿選角,在官博下總是艾特柳詞。

下午的時候小陳陪柳詞在酒店拿東西順便整理稿件,提起過這件事。

柳詞看着屏幕裏一條條的作者出來挨打沒做任何表态。

她的微博更新得很少,大部分還是新書廣告,圈內也一向把她當做高冷表率,偶爾作者之間直播閑聊偶爾有人問起柳詞,就說柳大大很忙。

b市的這些年發展很快,雖然不是省會,但很多小型的活動也開在這邊。

下午柳詞為了工作的事情和宣講的主板發對接了一下,回來的時候看到公交車站牌上不少都是她舊作的電視劇。

一部奇幻劇,是柳詞早期作品裏最沒名氣的一本,卻因為她本人火了之後不少人回頭去補,評分蹭蹭蹭網上漲的那種。

柳詞坐在車上看pad上影視化的一些演員,各大主創,有些藝術類官方號也緊跟熱點,在僅僅出了預告和前兩集就發出了這部劇的藝術指導。

原畫設定也一并放了出來。

這種作品的籌備原畫是前期工作,一般放在很早的時候就敲定了人,簽了保密協議。

她在一堆轉發的人裏看到了有人誇概設,畫風很硬,柳詞不太懂,但人設的概念設計确實讓她覺得滿意。

原著粉不滿意的跟原畫無關,都是演員。

紙片人怎麽跟演員重合這事無論哪部作品出來都要進行屠版。

還有說柳詞是個後媽,為了錢把孩子随便賣的。

一群的流量的鮮肉,怎麽撐起這麽宏大的世界觀。

她看着好幾遍概念稿,太久遠前創作的記憶浮上來,反而覺得這個團隊還挺用心,很多細節都考慮到了。

點開查看全文,居然在艾特列表裏看到了賀毓的微博id。

她點進賀毓的主頁,賀毓剛剛才轉發,她說——

幾年前做的了,沒想到孩子真的生了,對我來說鍛煉挺大的//@藏青原野官方微博:第一集 第二集已經播出啦,今天給大家放出我們早期的概念稿……

柳詞都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她以為賀毓對這些一點都沒興趣,但沒想到對方不僅看過,還參與過這樣的工作。

好像有種自己的某種心思被窺探的感覺。

賀毓的那條微博底下有人評論——

@可可芭蕾不可了:太太最喜歡原著裏的哪個角色?這本書我看了好幾次都沒看懂。

賀毓回:“喜歡季南風吧,成長線寫的很好,特別是刷武壇副本的時候打鬥場面寫的很好,這位後面都寫靈異,我反而沒那麽喜歡了。”

柳詞:“……”

我看你什麽都不喜歡。

她退出來,打算繼續往下滑,沒注意自己滑的時候給這條點了個贊。

她那微博八遍年發廣告,上次發微博是因為病了,讀者原諒了她的停更,以往是根本沒點贊記錄的,現在驀然出了一條,粉絲蠢蠢欲動,殺到了賀毓的微博。

賀毓剛開完會泡了杯咖啡站在工位上休息了一會,結果手機嗡嗡嗡,隔壁工位的副主管看了她一眼——

“什麽情況啊,你爆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給我捉蟲的……有空我一起改不然提示也很煩

別嘆氣了……我标簽選的甜文,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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