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行的
成賀跪在地上, 沒有人在意他的腳是不是還未好,更沒有人問他一聲傷勢如何。他跪得筆直,拐杖放在一邊。
中堂坐的是黑沉着臉的成老夫人, 旁邊站的是成書音。
成老夫人自進門起就黑着一張臉, 得知家裏只有成賀一人而其他人都還沒回來時臉色更是難看到極點。她一言不發,一進門對着成賀就是一聲嚴厲的“跪下”。
成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心知大抵是嫡祖母過來撒氣。信娘的事他們彼此心知肚明,他真不明白嫡祖母哪裏來的臉跑到他們家作威作福。
他默默地跪着,家裏就他一個人,自然也沒有人給成老夫人他們端茶遞水。
墨九一行人看到門外停靠的馬車, 當下便猜到大房來了人。自從信娘的事情之後, 劉氏心裏憋着一團火。
一看到大房的馬車, 立馬推門沖了進去。
二房人此行着實買了不少的東西, 成老夫人一看到那些标有首飾鋪子印記的盒子, 當下一拍桌子。
“你們真是好啊,居然敢借着音姐兒的名聲在外面坑蒙拐騙了!”
成書晴一把摟過女兒, 躲在所有人的後面。
對于二房人來說,心中再是有氣怕是也不太敢同成老夫人叫板。成老夫人是嫡母,永遠都壓他們一頭。
“母親,敢問賀哥兒犯了什麽事,讓你生這麽大的火?”劉氏問着,指甲都快把自己的掌心摳爛了。
成老夫人冷笑, “你們還有臉問,我問你們, 那些東西是不是你們打着音姐兒的名號從秦姑娘那裏騙來的?”
消息倒是靈通得很,難不成大房一直派人監視着他們?
墨九才這樣想着,便聽到劉氏說是秦姑娘見他們可憐執意送給他們的。
“天下可憐的人多了去, 秦姑娘為什麽偏偏要送東西給你們,而且出手如此闊綽。她要送那是她的是,你們哪裏來的厚臉皮敢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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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母有所不知,秦姑娘真是一個好人。她聽說咱們家窮得都快賣兒賣女了,看到可憐的信娘她實在是于心不忍。說這麽可愛的孩子,哪個黑心肝的人竟然打那樣的主意。她一片慈悲之心,我們實在是推辭不過,這才受了她的禮。”
成老夫人眯起眼,看向說這話的墨九。成書音也目光隐晦地看過來,似乎是發現這位表妹的身上有了些許的改變,微微皺起眉頭來。
“長輩們說話,哪有你一個小輩說話的份?”成老夫人不滿。
“外祖母息怒,不過久兒說的句句屬實,不知哪一句話說錯了,還請外祖母指正。”
“我哪裏敢指正你,你都敢和長輩頂嘴了,你母親真是教得好啊。”成老夫人刀子一樣的眼剮向成婉芋,成婉芋不敢與她對視。
墨九無辜地望着成老夫人,突然哀哀地哭起來,“外祖母,您別生我的氣,不要罵我母親。我母親實在是太可憐了,河西的那些人都說我母親雖然是國公府的姑娘,卻是被娘家人賣到常家的。常家的祖父祖母和父親都這麽說,還說成家得了那麽些個銀子,比他們商賈人家還心黑…”
成老夫人的臉色頓時大變,更是滿地瞪向成婉芋。成婉芋想到自己受的那些個閑言碎語和那些白眼,不由得悲從中來。
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劉氏也跟着抹起眼淚,成書晴更是摟着自己的女兒默默流淚不止。
成老夫人頭立馬就大了,不善的目光落到墨九的身上。
墨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母親…為什麽會有人賣自己家的孩子…你當年是被賣去河西的,他們還想賣了信娘…我不喜歡這樣的親人,我也不願意尊重這樣的長輩…母親,我是不是錯了?”
“你…你這個…”成老夫人指着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害怕地看一眼對方,哭得更大聲,“母親,我不要這樣的長輩…她是不是想把我也給賣了…”
成老夫人那個氣,雖說她曾經有過那樣的想法,可是這個玩意兒也不看看自己長得什麽德行,賣得出去嗎?
“求外祖母不要賣我們,不要賣晴表姐,不要賣信娘,也不要賣久兒!”墨九“撲咚”一聲跪在成賀的身邊,成賀咬着牙拳頭握得死緊。
成書晴一聽,連忙和信娘一起跪下去。劉氏和成婉芋也跟着跪下,一家子哭成一團,哭着求成老夫人別賣他們。
成老夫人氣得肝疼,她今天根本就不是為了這事而來,怎知那個死丫頭把話給帶偏了,還不停地拱火。
成書音風勢不妙,掀着裙子跪到他們的對面,“二嬸,二姑姑,你們快起來吧。祖母根本就沒有那樣的意思,她只是聽外面傳你們亂要別人的東西,怕你們壞了名聲…”
“我們沒有亂拿,是秦姑娘非要給我們的。”墨九豈能讓對方把話題再帶回去。
三前年秦昭光是成書音是真品,而自己是贗品。事實上從師父收養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被迫成為贗品。
贗品就不是人嗎?贗品就不配有正常的生活嗎?
三年了,她之所以不甘不就是因為不願屈從命運。管他真品還是贗品,她只是她,她以後都只做自己。
“那給是她的好意,你們收就是你們的不對。”成書音恨得不行,她和秦昭光自三年前開始就不對付,二房這些人是真傻還是故意給她添堵,看不出來秦昭光是借機踩低她嗎?
“為什麽?別人送禮,我們收了,哪裏不對?”墨九茫然。“大不了我們下次還禮。”
“久表妹你有所不知,我同這位秦姑娘實在是沒什麽交情。你們平白無故受了她的禮,你讓我以後怎麽見人?”
墨九面上露出更是不懂的表情,“我們收了別人的禮,大表姐你就沒臉見人了?那你們大房的婆子偷偷把信娘賣到那樣的地方,你怎麽還有臉出來見人?”
“放肆!”成老夫人怒喝一聲,指着成婉芋,“看看你教的好女兒,都教出一個什麽東西了?這樣的話也是她能說的?”
成婉芋低着頭,“敢問母親,久兒可是哪句話說錯了?”
成老夫人氣得倒仰,血氣直往腦門沖。就是在定北那樣的地方,她也沒有受過這樣的憋屈。這個庶女,還有那個死丫頭,分明就是故意的!
“好哇,一個二個的這是都要反!別以為分家了就張狂得沒了邊。家裏一個頂門立戶的男人都沒有,我看你們以後要怎麽辦!”
“這個就不勞祖母費心了,孫兒但凡有一口氣在,也不會讓家人餓着。便是餓死街頭,孫兒也不會動賣掉親人的心思。”
成賀忍了半天,終于有了說話的機會。他望向成老夫人,眼神再無一絲尊敬之情,有的只有仇恨和憤怒。
成老夫人被他的目光一驚,“好,好,算你們狠!音姐兒,我們走!我倒要看看你們能得意到幾時!”
她“呼”一下站起來,作勢要走。
成書音拉住她,“祖母,您別生氣。賀弟不懂事,您別和他一般計較。他們今天收了秦姑娘的那麽多東西,要是傳了出去我們成家要如何做人?”
轉頭對着劉氏,“二嬸,算侄女求您了,您把那些東西還回去吧。您不能貪圖眼前的利益而壞了自己家的名聲,您想想晴妹妹還有賀弟,他們還是要嫁人成家的。您總不能為了這麽點蠅頭小利,就害他們以後親事艱難吧?”
不得不說,還是成書音深谙人心,劉氏明顯有些遲疑。
墨九輕扯一下劉氏的衣角,可憐兮兮地道:“大表姐,不是我們不想要面子,不是我們故意貪圖別人的東西,實在是二舅母一家已經山窮水盡沒米下鍋了。面子哪有命重要,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
劉氏立馬會意,用帕子捂着臉哭起來。
成老夫人面色幾變,成書音更是表情失控。敢情她們上門來問罪,是上趕着當冤大頭來了。要是她們就這麽走了,二房肯定會說收東西的事是經過大房的同意。如果她們非讓二房把東西還回去,少不得要出血。
真是好心思。
這個久表妹真的像表面上的這麽簡單嗎?
她露出探究的目光,墨九淚汪汪可憐地看着她。墨九心道,想不到她們這對真假小白花還有飙演技的一天。
“大表姐,你要是不信的話你就去看看廚房的米缸,真的是沒有米了…”
成書音當然不會讓人去看米缸,這事騎虎難下,看來非要出點血才能了事。
最後秦昭光送的那些首飾被大房帶走,大房留下了兩百兩銀子。二房一家人恭恭敬敬送那對祖孫出門,作足了面子功夫。
成書晴低聲稱贊墨九,“久表妹,你真厲害,我以後要和你多學一學。”
看似示弱,實則該要的好處一樣沒落。要是她有久表妹這樣的本事,是不是以前就能護住信娘了?
墨九道:“表姐,其實這種事情沒什麽技巧,不過是比誰臉皮更厚,比誰更能豁得出去。”
“我記住了。”成書晴看着明顯開朗的女兒,“謝謝表妹,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沒人注意到成賀一直都跟在他們的身後,他沒有用拐杖。等到劉氏看到兒子好端端的和正常人一樣能走路時,二房又是一番歡天喜地。
所謂好事成雙,二房今天的晚飯特別的豐盛。
墨九聽着他們的談笑着,望向屋外的明月。她這一天過得實在是充實,根本沒有時間胡思亂想。經過昨夜那樣的事後,易白會怎麽面對她?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一點睡意都沒有。
裝扮了出門,一眼就看到銀杏樹下站着的男人。二人彼此遙望着,各有各的躊躇和遲疑,各有各的膽怯和不确定。
對于墨九而言,她仿佛是一個借酒占別人便宜的小人,她的遲疑和不确定是源于自己的主動。對于榮直而言,更多的膽怯和躊躇則是怕在她的眼中看到後悔。
“你要出去嗎?”
“你怎麽來了?”
兩人同時出聲,終于化解了凝結的尴尬。
他看到她一身夜行的裝扮,“你準備去哪裏?”
“成府。”她回着,自然走到他的身邊,“你不是說還有半本賬冊沒找到嗎?我想去成府碰碰運氣,看看有什麽線索。”
她讨厭大房,實在是不想大房東山再起。
既然瑞王有意打壓大房,她何不趁勢而為。而且她還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到底是瑞王手底下逃兵,沒有瑞王的允許她沒有辦法光明正大地生活。
如果是之前她倒是無所謂,眼下她和易白已是這樣的關系,她怕有一天會東窗事發。如果能找到另外半本賬冊多少算得上是将功折罪,瑞王或許可以對她從輕發落。
可能是他們都怕打破眼前的微妙,沒有人開口提昨天的事情。仿佛那就只是一場美夢,誰也不敢将其打碎。
不過有什麽東西在悄悄改變着,比如說上屋頂時,她是被他抱上去的。
“我行的…”她臉紅道。
“不累嗎?”他說。
血氣“蹭蹭”上頭,她瞬間紅透雙頰,腿下意識發軟。幸好是黑夜裏,他看不到自己這一臉的嬌羞。她掀開一塊瓦片,故意裝作沒有聽懂他的話。
成老夫人還沒有睡,正黑着臉坐在一張椅子上,對面坐着的是一位眼生的中年男人,墨九猜應該是她的兒子成林。
成林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母親,您說我們到底怎麽才能讓王爺恢複爵位?”
爵位一日不恢複,他們一家就還是白身。雖說大京的世家對他們都很客氣,可是他們自己到底底氣不足。
“瑞王是在同我們較着勁呢,他以為自己翅膀硬了。”成老夫人陰陰地道。
“那個白眼狼也不想想,沒有我們成家他什麽都不是,我不信他敢和我們玩什麽心眼。”成林不以為然。
成老夫人搖頭,“他如今是攝政王,我們成家是什麽?他一直不肯娶音兒過門,不就是想試探我們。他在等我們屈服,等我們臣服于他一切聽他的擺布。”
成林道:“哼,那不能夠。他是個什麽東西,要是世人知道他不過是個…”
“住嘴!”成老夫人打斷他的話,“這件事情咱們只能爛在肚子裏,真要是說出去他是好不了,我們也好不了。”
“兒子知道。”成林沒了氣勢,“那您說現在怎麽辦?他是軟硬不吃,既不把爵位還給咱們,也不娶音兒過門,他到底想做什麽?”
成老夫人又是搖頭,“他的心思我還真猜不透,要是墨兒還在…他哪裏敢這麽對我們。”
墨兒?
墨九心下一跳。
成老夫人口中的墨兒,莫非是成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