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風谲雲詭(1)

“晉将軍,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

嘴上雖這麽說,但身體已經走過來坐晉骁旁邊。

晉骁無語:“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的。”

已入夜,梅園十分靜谧,遠處的燈火與星星連成一片。

“你說人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原來這孩子是想不通,找他聊人生來着。

“所有不知情的人,都說晉骁是少年英雄,前途不可限量。其實,我的過去,過得連個普通百姓都不如。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哪怕貧窮,他們至少有父母疼愛,有兄弟姐妹,一家人熱熱鬧鬧。我沒有,我的童年是灰色的,就像陰溝裏偷生的老鼠,見不得光。養父收養我是為了霸占我父母的遺産,他活着的意義就是為了賭博,輸了把我朝死裏打,贏的那天我會稍稍好過點,但他總是輸。家當都敗光了,便把目光移到我身上,四處打聽哪裏的男童賣的價格高。”

“好不容易,我遇到趙王,他讓我能吃飽一日三餐,能安心睡個覺,能走在陽光下。他教我武功,教我念書,教我打仗,他就像我的再生父母。我拼命練武,夜裏熬夜學習,終于為我的恩人贏得了榮譽。我不怕苦,不怕累,我想報答他的救命養育之恩,可是,為什麽卻成現在這樣?為什麽這麽容易,信任就被擊垮?你說,我到底活着是為了什麽?”

……

“每個人生來都有背負的責任,人活着,就是為了這個責任。父皇的責任,是治理這北商江山,為百姓謀福。母後的責任,是統領後宮,協助父皇。你的責任呢,就是快快樂樂的長大,然後懂事,不要再給太子哥哥添麻煩。”

“那太子哥哥的責任呢?就是繼承皇位嗎?”

“你太子哥哥的責任,是輔佐父皇,治理朝政,是憂百姓之憂。”

“為什麽要憂百姓之憂?你是太子呀。”

“正因為我是太子,所以才更要心懷百姓。”

“我不懂。”

“胥兒還小,以後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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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胥從遙遠的對話中回過神。

“每個人生來都有背負的責任,人活着,就是為了這個責任。”

他把太子哥哥說的話,一字不差說了出來。

他繼續說:“晉将軍,你的責任與我一樣,便是輔佐太子,保護北商的江山。”

晉骁聽後想了想,苦笑,搖頭:“胥公子,你把晉骁想得太厲害了。我只是個普通的人,沒有那麽大的能力。”

“我也是普通人,大家都是普通人,但是如果你我都不管,又有誰來管呢?這是你我的國家,你我都有責任和義務,鏟除奸佞,還北商江山一個太平盛世。”

此話說得激昂,晉骁擔憂地四周看了看,道:“胥公子不怕隔牆有耳嗎?”

“別處或許有,但梅園裏是安全的。”

因為攝政王開口的話,是不會收回,承諾同理。

晉骁笑了笑:“我今日只是想找人說說話,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別人說這麽多話了。沒想到再次開口跟人說這麽多話,卻是才認識一天的陌生人。”

“看來我在晉将軍眼裏是特別的。”

“你可真自戀!”

王府書房。

“王爺,那晉骁跟胥公子單獨在院子裏呆很久了,真的不用屬下去探聽一下嗎?”

“我既答應了他信任他,便不會出爾反爾。”

“可是屬下擔心,萬一晉骁只是假裝歸順,趁機拉攏胥公子,背後算計王爺怎麽辦?”

“說你笨,你還真是傻得冒泡。就算有騙,也只會是沉胥騙晉骁。”景轅撫着額頭:“不過,本王倒是有點倦了。喊胥公子過來侍寝。”

“真……真的侍寝啊?”木離努力咽咽口水。

“不然呢?”

“遵命。”木離學着沉胥麻溜地滾了。

木離來到梅園的時候沉胥和晉骁已經轉移陣地,在廳堂裏喝茶。

“王府裏的茶葉就是好,我斷月樓就沒有這麽好的茶葉,多喝點。”

沉胥一邊說着,一邊給晉骁添茶,一邊往自己嘴裏灌茶。

木離道:“胥公子,你知道茶是用品的嗎?”

“我知道啊。”

“知道你還……”

“我口渴,不行嗎?”然後又對着木離灌下一杯。

木離對他豎起大拇指,表情是鄙夷。

“胥公子,王爺召你侍寝,随我去沐浴更衣吧。”

沉胥目光沒什麽變化,反倒是晉骁神色“刷”地一下變了,睜大眼睛愕然望着他。

沉胥餘光注意到晉骁的神色變化,只是裝作沒看到,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又給自己倒一杯茶。

“侍寝就侍寝,幹嘛還要沐浴更衣?”

“你看看你,乞丐的都比你好。”木離指指他腦袋,指指他衣服。沉胥看看自己,其實還好了,就是被撕下了幾塊布,又在舞劍的時候被晉骁劃破了幾處,以及不知道怎麽弄了幾個洞而已。

“我在這裏洗。”

“你自己怎麽洗得幹淨?王府裏有侍妾專門沐浴的澡池。”

沉胥把腿放下去,又把另一條腿搭上來,揚揚下巴:“你讓我去侍妾洗澡的地方洗?我又不是他的侍妾。”

“只是一個說法,其實已經很久沒人去那裏洗了,你一個男寵,還挑三揀四。”

“男寵怎麽了?別看不起男寵啊,你不也一個侍衛,咱們半斤八兩。”

“你廢話怎麽這麽多?”

沉胥被木離喊來八個人扛去澡池,衣服扯掉,丢進去,差點把他淹死。然後那八個人開始幫他洗,他就像一塊五花肉,被人翻來翻去幫忙洗,隐私地方也幫忙,服務可謂童叟無欺。

整張皮洗完,還淋香油,泡花瓣沐,抹精油……一套做完,他已經快虛脫了,八個人扛着他,往攝政王寝室去。

進了景轅房間,扛他的人往床走去,沉胥做好跟景轅的大床親密接觸的心理準備,結果,景轅下巴指了指地上:“放這吧。”

“咚。”沉胥跟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

“都出去吧。”

腳步聲淡去,門合上,沉胥躺地上裝死。一陣衣服摩擦的聲音,然後一只腳踢了踢他。

“幹嘛?”

“起來。”

“不起。”

景轅又踢了踢他:“換衣服,跟本王出去。”

“不去,我很累。”

“本王今日也很累,沒有多少耐心。”

攝政王拿出他的淫威來,好吧,他屈服。一個鯉魚打挺起來,才發現攝政王不知什麽時候換了一身夜行衣,地上也放着一件夜行衣。他心想景轅口味還蠻重。

沉胥乖乖換上。

這時景轅去到床邊,沉胥也跟過去,剛要一屁股坐床上,景轅卻伸手掀開被褥,五指放在一個方形凸起處,不知道怎麽弄了一下,床板開了一個夠人進去的入口。

“過來。”

異裝癖就算了,還玩密室,沉胥看看洞裏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到,裏面該不會有什麽恐怖的道具吧?他有些怕。

下面是一條小路,窄,沒有光,牆壁是潮濕的,有黴味。沉胥跟在他身後,一直走到小路盡頭,也沒有看見密室。

景轅按了牆壁上一塊磚頭,石門緩緩升起。

石門外是另一番天地,深藍的夜空,散發着螢白光的星星,漆黑的湖水。星光映在湖面上,湖水瑩瑩閃爍,水天一色,亮如白晝,仿佛置身于星空的世界。湖邊有不知名花的香味,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景轅坐到湖邊的鵝卵石上,拿出一壺酒,小抿一口。

“這是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會來的地方,是不是看着湖面心也會平靜下來。”

平靜你個頭!沉胥心說。

他擦着身上的泥漿,越擦越多,幹脆脫了鞋子去水邊洗,一邊洗一邊念叨。

“你讓我被下人折騰這麽久,就是為了踩着泥漿來這裏看湖水?不侍寝說清楚啊,我就不換衣服了。”

“胥公子好像很想侍寝?”景轅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胥公子姿色是不錯,可惜,我對你沒有興趣。”

景轅這話說得沒錯,上次他們共處一室,也只是一個睡床一個睡地上,他根本沒碰他。

“作為男寵,我還真是失敗。”

“這個地方除了我沒人知道,包括木離。”

沉胥正要說跟我有啥關系?景轅又說:“上次有個人跟着我過來,後來他死了。”

沉胥不敢亂說話了。

“王爺不會殺我的。”他試探地開口。

“那個侍衛跟我的年限比木離跟我要長。”

“是你強迫我來的,我可不想來。”

景轅笑笑,喝了一口酒,看樣子不會殺他了。沉胥道:“王爺因何事心情不好?”

“胥公子難道沒有聽過,不該問的,不要問。”

“王爺我錯了,你就當我剛剛在放屁。”

景轅指着漫天星光:“你看這裏,跟外面有何不同?”

“太美了,美得有些不真實。”沉胥擡頭看着天空,他記得今夜的星星沒有這麽亮。

“沒錯,這确實不是真實的天空。”

沉胥“嚯”地扭頭看着景轅。

“這個湖,其實,是一個沉屍湖,你看到的星光,是死人身上的磷火制成。每死一個人,這裏的星空就會更亮一些。”

“這個地方是我五年前秘密令人修建的,這個湖足有十尺深,水底養着食人魚。新鮮的屍體丢下去,不出三天就只剩一堆骨頭。你能看到的水草,有淨化水質的作用,如此既可保證熒光觀賞性,又能保持水面幹淨。”

“王爺……”沉胥唇顫了顫:“王爺為何要跟我說這些?”

“胥公子是聰明人,會不明白嗎?”

“我不明白。”

“以後這個地方除了我,只有胥公子知道。有些特殊的任務,就只能麻煩胥公子了。”

“願為王爺效勞。”

“本來今夜,是帶胥公子來賞景的,瞧瞧本王,說偏到哪裏去了。胥公子,過來,我們坐下,邊喝酒邊聊。”

“是。”

沉胥坐下,景轅就将酒壺遞過來。沉胥拿在手上,僵持。

“胥公子莫不是怕我下毒?”

“在這種地方,說實話,真的怕。不過……”他仰頭喝下一大口:“王爺若真想殺我,不必浪費這口好酒。”

“胥公子祖籍是哪裏?”

“我是華晨縣人,爹娘走得早,五歲那年被吳長老揀回去,後來便一直跟着吳長老。”

“本王剛剛在想事情,沒聽清楚,再說一遍。”

“我是華晨縣人,爹娘走得早,七歲那年我被吳長老揀回去,後來便一直跟着吳長老。”

說完氣氛立馬凝固,沉胥自己都意識到說得太快,一聽就像是背過很多次的。

“那吳長老是什麽人?”景轅搖晃着酒瓶,動作很慢。

“吳長老是我們隔壁村的教書先生,後來他們村鬧饑荒,吳長老便離開村去別處讨生活了。”

“這麽說,是吳長老離開村子的時候,碰巧路過你家,看見你父母去世了,就收養了你?”

“是,王爺真是一猜就準。”

話剛說完,咽喉就被捏住。磷火下,景轅妖孽無雙的臉就在眼前,他眼中的溫度比沉屍湖底的屍體還低。

“本王跟你說過,欺騙本王會如何,胥公子還記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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