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谲雲詭(2)
“記得。”沉胥說。
景轅手指用力,沉胥喉嚨火辣辣疼,想吸氣吸不了,想咳嗽咳不了,窒息的感覺讓他整個腦子都“嗡嗡”響,漸漸地視線開始模糊。
他剛才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編的。如果景轅起了殺心,沒有人能救得了他,他死了也沒人能找到,他會跟湖底下的屍體一樣變成天上美麗的磷火。
“記得就好。”
景轅放開他,擦擦手指,沉胥還沒來得及多吸幾口氣,景轅就翻身将他壓在鵝卵石的地上。
“不過,我可以為胥公子破個例。胥公子若欺騙我……”他的手指按在沉胥唇上,輕輕撫摸:“我會讓胥公子,生死不能。”他的嘴角揚起美麗的弧度。
說罷起來整理衣冠。
“景色賞夠了,我們該回去了。”
今日的賞景,其實就是試探。他不敢确定景轅知道了什麽。
第二日,他照常陪景轅垂簾上朝,兩人一同用餐,午後景轅同樣喊他去書房喝茶,下棋,前一晚的事情像是根本沒發生過。
“胥公子棋藝見長啊。”
“是王爺教得好。”
“光下棋無聊,不如,我們玩點有趣的?”
“王爺想玩什麽?”
“拿上來。”
很快,侍衛搬來一些木箱子,大小不一,長短不一,最大的有衣櫃大,小的只有一個巴掌大。侍衛順着将盒子一個個打開,裏面竟全是刑具,烙鐵,鋼針,冥釘,鐵面具,釘椅,夾具……應有盡有,比天牢還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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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侍衛押着五個手腳戴着鐐铐的囚犯上來。
景轅說:“我們就用這些人來玩,我吃了你的子,我便選一件刑具用在他們其中一個人身上。你吃了我的子,便由你選刑具,如何?”
用人來玩游戲?攝政王的殘暴果然不是吹的。
“可是這樣不論你贏我贏,都要對他們用刑,是不是太無趣了點?也毫無懸念。”其實沉胥想說即便是囚犯也是人,有的可能罪不致死,卻要受這樣的折磨太不人道。但是想想攝政王是什麽人,怎麽可能聽得下這種話,只好改口。
景轅:“那胥公子覺得呢?”
“不如這樣,王爺吃了我的子,便由着王爺的興趣在他們身上加刑具。而我吃了王爺的子,便由我決定,在他們身上減一樣刑具。這樣囚犯不僅肉體上受到折磨,精神上也提心吊膽,不是更好玩?”
“先讓人有希望,再讓希望落空。哈哈哈,确實有趣,就聽胥公子的。”
棋局布開,景轅執黑子,沉胥執白子。對弈不到半盞茶功夫,白子死去五顆。
景轅随手一指:“他,上釘椅。”
釘椅,釘子做的椅子。包括坐板,靠背,扶手,全是釘子,釘子有成年人兩個指頭關節長,有筷子粗。受刑的人會先被按到坐板上坐下,臀部腿部被釘子穿刺,然後上半身被按到靠背上,後背被穿刺,最後兩只手釘死在扶手上。犯人大多會疼暈過去,最後流血過多而死。
“不要!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那囚犯在慘叫聲中被按上釘椅,在雙手釘在釘子上後暈了過去。
沉胥打起十二分精神在棋盤上,他想救那個囚犯,所以必須盡快吃下黑子。可是景轅步步為營,根本找不到缺口,只有一些故意露給他的圈套,一旦他進了,就是全局輸掉。
白子落,黑子緊跟着落下,白子又死去三顆。
景轅又指一人:“他,杖刑。”
王府的刑杖除了表面都是倒刺,還會在行刑前在鹽水裏浸泡一遍。命令一下,杖刑開始,沒有停下的命令,哪怕犯人變成一灘爛肉也不能停。
囚犯被按在長凳上,侍衛提起板子開始打。那邊,釘倚已經快被染成紅色。
沉胥越是集中注意力,棋藝就越發退步,又被景轅吃去三子。
“他們快堅持不了多久了,胥公子可要努力啊。”
又一指:“他,淩遲。”
沉胥一震,被指的那囚犯慘叫聲比剛才兩人聲音還大。
景轅皺了皺眉,補充道:“從腳開始,給我們胥公子一點救他的時間。”
白子落,黑子死了三顆,沉胥總算扳回一點局面。
“胥公子,要卸下誰的刑具?”景轅笑問,用茶蓋撥着杯子裏的茶葉。
釘椅上的那人已經成一個血人,只有出來的氣沒有進去的氣。受杖刑的人下身染成了紅色,他睜着一雙眼睛看着沉胥,嘴裏一直在喊“救我”,從有聲音,到沒有聲音,最後只有嘴唇在動。受淩遲的那人整個左腳掌的肉都沒有了,刀子在往他小腿上走,地上是一灘夾雜着肉末的紫紅色血水。
不管救誰,對于另外兩人來說都是一種絕望。
“刑杖。”沉胥說。釘椅上的人哪怕現在撤下刑具,他也活不了了,而刑杖的這個人再不救他他也快不行了。
景轅示意行刑的人停下,對弈繼續。
又是白子死。
景轅看了看那兩個跪着的囚犯,他手一指剛才受刑杖那人:“他,繼續杖刑。”
那人眼中短暫的希望剎那變成絕望。
沉胥道:“王爺知他受不住杖刑了,為何還?”
景轅捋捋寬袖,拿起一顆棋子,看了沉胥一眼:“這是為了胥公子的棋藝能快速增進。怎麽,胥公子是想與我辯論一番,還是繼續下棋。”
“下棋。”
白子又死了。
景轅從剩下那兩人中随便指了一個:“他就烙刑吧,我看他臉蛋長得好看,先上面具吧。”
王府裏的烙刑工具是一整套的,頭部,四肢,上身,上完烙刑的人,身體全部皮膚都會跟鐵具粘在一起,無法分離,但一般受過烙刑的人都活不下來。
景轅指指受杖刑和釘椅上的人,溫聲安慰他:“我看這兩個已經快不行了,胥公子不必着急。”
受淩遲的囚犯左腿一整根腿只剩下骨頭,人也只剩下半條命。
終于,黑子死了四顆。
烙刑的犯人被綁起來,刑具已經在炭火上燒紅,侍衛正要用鉗子去拿。
那人望着沉胥的眼神就像死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公子救命,救救我,公子救救我,求求你,我不想死,求求你公子,救救我!”
景轅:“說吧,想卸下誰的刑具?或者,不上他的烙鐵?”
“王爺。”沉胥說:“我請求游戲暫停,我們改一下游戲規則。把他們的刑具全部卸下,我重新與王爺對弈,這次不管誰吃誰子,就以最終結果為準,一局定勝負。我贏了,王爺饒了他們全部,我輸了,王爺可随意将刑具用在我身上。”
“不行。”景轅說:“胥公子,他們只是囚犯而已,胥公子既是王府的貴客,也是本王的人,我與胥公子玩游戲只是想胥公子開心,胥公子何必把自己當成賭注?自我作踐。”景轅往那邊看了看:“只剩一個犯人了。一直用刑,也确實無趣。就改一下游戲規則吧,這是個習武之人,內功高,本王對他用過很多刑,他太能扛,對他用刑就很無趣。這樣吧,下回本王再吃你白子,胥公子就過去用刀挑斷他手腳筋,如何?”
那犯人擡起頭來,沉胥愣住。
小六!竟然是小六!
小六是太子哥哥的伴讀兼貼身侍衛,他們三個小時候經常一起玩,一起搗亂,一起受罰。曾經有一次他和小六玩鬧間打碎了貴妃心愛的花瓶,小六一個人擔下罪責,貴妃念在太子的面子上繞過他們,小六卻被太子哥哥罰跪一天一夜,他沒有抱怨過。
小六看到他的時候也震驚了一下,随後垂下滿是血污的臉,淩亂的頭發遮住表情。
小六,他那麽善良,那麽單純,衷心護主的孩子,他絕對不允許攝政王傷害他!
沉胥起身:“王爺,血腥味太重,我有些難受,不如今日到此為止,我們改日再玩?”
“也對,本王不該讓胥公子看這樣的場面。我們去書房繼續,讓木離在這裏盯着就行。”
“王爺,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景轅看看他,又看看小六,道:“也好,胥公子去休息吧。木離,挑斷他的手腳筋,其他人送回牢裏。”
“王爺。”沉胥盡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他笑着,随意地看了小六一眼:“王爺,我們不是不玩了嗎,為什麽還要挑斷他的手腳筋?”
“胥公子不知道,此人犯的是死罪,還一直嘴硬不招供,本王今日原本就是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王爺。”沉胥攔住木離:“沉胥不知他犯的是何種罪,但是同是習武之人,我見不得習武之人武功被廢,王爺可否換一種刑法。”
“胥公子都開口了,本王當然不會拒絕。這樣吧,你我繼續對弈完這一局,胥公子若贏了,那就由胥公子來選擇刑法,如何?”
“好。”
“你都不問輸了如何?”
“輸了如何?”
“胥公子若輸了,便給自己選一樣刑具,胥公子,還要玩嗎?”
沉胥拿起白子:“王爺,我們繼續吧。”
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的時候,沉胥餘光中看到小六擡頭看了他一眼。
黑白子陷入長久的僵局,黑子死去的棋子不比白子死去的多。
沉胥思考了快有半柱香時間,最後一個白子落下。
他贏了。
他緊繃的面孔終于露出微笑。
“王爺,承讓。”
“想來胥公子平日裏的棋藝是有所保留了。”
“王爺謬言,只是潛能被激發而已。”他繼續說:“王爺未盡全力,我已經是黔驢技窮。再來幾局我必定又是常敗将軍,這一局我只是僥幸贏……”
話在這裏卡在咽喉。
因為還有一顆黑子未下,而他的白子已經全部下完。
最後一顆黑子落下,他滿盤皆輸。
“原來……我還是常敗将軍……哈哈……哈……”他笑不出來。
“既然胥公子願意代你受刑,本王今日就暫且放過你。”
景轅是對小六說的,小六用仇恨和不屑的眼神看着他,然後被侍衛拖走,其他的屍體也被清理掉。
釘椅上的血跡還未幹,每根釘子上的血抹得很均勻。刑杖放在鹽水裏泡着,缸裏透明的水慢慢變成粉紅。執行淩遲的地方侍衛大致打掃過,地上只有一大塊紅色未幹的痕跡。
景轅的聲音比歌聲還動聽,他的笑像用血浸泡過的午夜優昙。
“胥公子,為你自己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