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亦假時(4)

雖肚子裏有疑問,但困意像洪水襲來,沉胥抵抗不住困意,睡着了。

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自從搬到景華殿,沉胥的睡眠質量變好了,但是要建立在跟景轅躺在一張床上的時候。

之後他注意到侍女每天傍晚都會來景轅寝室點香,也就自動把睡眠好歸功于檀香。

又過了幾日,祭天大典到來。

北商國的規矩,祭天當日,午時三刻,在萬千臣民面前,真龍天子要以尚方寶劍隔開掌心取血,注入祭天池,以示虔誠。

祭天當日,群臣終于見到久卧病塌的皇帝,和弱不經風的太子。

“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參拜聲滔天。

皇帝坐在高臺上的主位,太子慕容淩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上。

高臺下,攝政王坐在右邊第一席,趙王坐在第二席,後面依次是各路藩王。左邊第一席坐着丞相,後面群臣按官階排座。

祭天乃莊重之事,只允許穿黑色,連皇帝都穿了黑色的龍袍,唯獨攝政王懷裏的那人一襲白衣,在一片黑色下十分顯眼。衆人神色肅穆,那人卻笑靥如花,仿佛這裏不是祭天現場,而是煙花柳巷之地。

皇帝對此視若無睹,群臣也不敢有意見。

只有太子,頻頻朝這個方向看,面色蒼白,眼神痛苦。

“太子身體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朕主持就好。”

“父皇,兒臣沒事,想是吹了風,頭有些疼。”

皇帝與太子的對話聲音很小,基本沒人聽到。只有沉胥悄悄愣下,朝太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悲傷的神色轉瞬即逝,臉上又恢複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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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舉動被涵妃看盡眼裏,她優雅咬下一口荔枝,唇角蕩漾起笑容。

“午時三刻已到,祭天大典開始——”

太監站在高臺上宣布。

“請皇上宣讀禱詞——”

皇帝從主位上站起來,拿過太監呈上的書本,昂首闊立,氣宇軒昂。

“黃天在上,厚土在下,上下有方,圓卻無方。望神明佑我北商,風調雨順,千樹萬載!”

“風調雨順,千樹萬載!”

“風調雨順,千樹萬載!”

……

群臣跪地高呼。

只有皇帝,太子,和攝政王是站着的。

“請皇上以掌心之血祭天——”

太監走下去:“趙王殿下,請奉出您的尚方寶劍。”

“臣遵命。”

趙王掏腰間,空空如也。猛得站起來四周找了找,什麽也沒有。他這舉動把所有大臣目光都吸過來。

“趙王該不會忘記帶寶劍了吧?”

“以血祭天,必須用尚方寶劍,否則将影響我北商一整年的風調雨順啊!”

“趙王再想想,是不是忘記在哪裏了?”

“快找啊!不能誤了時辰!”

“祭天乃大事,怎麽能把尚方寶劍忘了?”

……

群臣侍衛都過來幫忙找,依舊一無所獲,皇帝向來溫和待人,此刻也有些不悅。

“趙王,你仔細想想,最後一次用它,是什麽時候,什麽地點?”

“皇兄,臣弟的尚方寶劍從未離過身,哪怕睡覺也是放在枕頭下,絕不可能忘記啊。”

“那是怎麽回事?這麽大一把劍,憑空消失了不成?”

“皇兄,請允許臣弟再找找。”趙王臉色猶如桌上腌了一個月的酸腌菜。

……

此時攝政王取出腰間配劍。

“皇上,找尚方寶劍固然要緊,但此刻最重要的,是祭天大典,若誤了時辰,即使找到尚方寶劍,今年也無法得神明保佑。臣手中的奈落劍與尚方寶劍同是出自鬼匠之手,替代尚方寶劍,應當是可以的。”

丞相也進言:“皇上,攝政王說得不無道理,現在最重要的,是完成祭天大典。”

“來人,取奈落劍。”

太監過來将奈落劍呈上,皇帝拔劍,伸出左手,手起刀落。血沿着掌心紋路,滴落在祭天池中,一滴一滴,直到祭臺上的香燃盡。

“淨手敬香——”

太子接過太監提前準備好的三柱香,拜了三拜,插進香壇。

“鳴號三聲——”

高臺傳來號角聲。

“禮畢!”

“皇上,臣有事要奏。”

“丞相有何事?”

“尚方寶劍與奈落劍皆是認主之劍,如今趙王卻丢了此劍,說明趙王與此劍緣分已盡,用神明的說法,尚方寶劍是要重新尋主。”

尚方寶劍,奈落劍,持劍之人對惡人有先斬後奏的權利。如此一來,便是剝奪了他這一權利,趙王當即臉色就變了。

“皇兄,此劍定是臣弟落在住處,并未丢失,請皇兄讓臣弟回去找回。”

皇帝道:“趙王勿急,此事讓侍衛去做就好。來人,去趙王住處尋找尚方寶劍,若找到,便不算丢。若沒有找到,便依丞相的說法,誰找到此劍,便是此劍的新主人。”

找劍的人剛出去,便有侍衛過來。

“皇上,晉骁,晉将軍求見。”

“宣。”

晉骁手裏拿着一樣東西進來。

“微臣晉骁,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就是那個小前鋒将軍晉骁?”

“是的,皇上。”

今日的祭天大典去的都是地位舉足輕重的人物,像晉骁這樣的小将軍是沒有資格去的。

“你來是有何事?”

“微臣在宮外撿到趙王殿下的尚方寶劍,特來歸還。”他将手裏的東西呈上。

什麽?

群臣大驚。

趙王從座位上猛的起來就過去拿劍,丞相快一步過去擋住。

“皇上,晉将軍是在宮外撿到的寶劍,說明此劍不是趙王忘記的,而是丢掉的。而如今,在這重要的祭天大典上,此劍選擇了晉将軍,可謂是天意。請皇上,将此劍賜給晉将軍。”

晉骁大驚:“丞相,萬萬不可,晉骁何德何能。”

攝政王起身走過來。

“晉将軍不必妄自菲薄,三年前與卡耐部落一戰,邊塞之争,兩年前西遼兵偷襲,一年前的窪地之戰,河水赤那的勝利,晉将軍真是無愧‘小前鋒’這個稱呼,單單只說晉将軍16歲一戰成名,是委屈将軍了。”

這些都是趙王的榮譽,景轅這麽一說,衆人才恍然大悟,原來趙王之前都是搶了別人的功勞。

臉色最不好的是皇帝。趙王拼命想與他解釋,他都不聽,看向晉骁,眼神倒溫和了一些。

“原來我北商,還有如此将帥之才,朕竟然都不知道。”

“皇兄,我……”

皇帝對趙王視若無睹:“晉骁聽封。小前鋒将軍晉骁骁勇善戰,屢立戰功,特封為正三品懷化大将軍,賜尚方寶劍,賜将軍府。”

“晉骁,謝主隆恩!”

領旨後皇帝揮袖離去,群臣也陸續散去。

晉骁抱着尚方寶劍愣在原地,他只是聽從沉胥的話,把尚方寶劍送進宮來,沒想到事情卻發展成這樣。趙王于他有恩,他心甘情願為趙王奮戰,最後,卻成了趙王搶他的功勞。現在,他不僅搶了趙王的尚方寶劍,還讓趙王名譽掃地。他低着頭,他連看一眼趙王都不敢。

“懷化大将軍,恭喜啊!”

他聽見趙王的聲音。

“從前在本王麾下,是委屈大将軍你了。”

晉骁嘴唇在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能低着頭。

“狼心狗肺的東西!”

“叛徒!”

“白眼狼!”

“呸!”

跟在趙王身邊的人罵他。

是,他是狼心狗肺,他是白眼狼。

“晉将軍,我帶你去看你的府邸。”

沉胥把他帶走。

出了宮殿晉骁就甩開他的手。

“胥公子請回吧,我自己會去府邸。”

“将軍府位置有些偏,你對昱城不熟悉,我帶你去吧。”

“我不過送了個劍的功夫,就變成了懷化大将軍,又得了尚方寶劍,又有了将軍府,胥公子真是神機妙算,佩服佩服。”

晉骁從來不會陰陽怪氣地跟他說話。

沉胥道:“将軍可是在怪我?沒有提前與将軍商議?”

“胥公子救過我的命,我哪能。”

“那就是将軍怪我讓趙王名譽掃地了。”

“胥公子與趙王不曾相識,自然無所謂,但是對我來說,趙王曾是我最親的人,對我如師如父。如今我卻這樣令他難堪,我不孝不義,我是白眼狼!”

他将拳頭狠狠砸在牆上,手上頓時鮮血淋漓。

他還想砸,沉胥抓住他的手:“可是,趙王是什麽樣的人,晉将軍跟了他這麽多年,是真的不懂嗎?趙王于你有恩我知道,但晉将軍在16歲以前的付出,已經夠還了,後面的三年,那些是你自己的榮譽,你樂意被埋沒,我看着心疼。”

你樂意被埋沒,我看着心疼。

晉骁的心猛地動了下。

沉胥接着說:“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世界上有一些事情,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兩全的。”

“你不明白,胥公子怎麽會明白?你整天醉倒在攝政王的溫柔鄉裏,你懂孝義這兩個字嗎!”

說完晉骁就後悔了。沉胥這樣做也是為了他好,他不該說這些話傷他,可是要道歉又說不出口。

“我讓人帶你去府邸,你的手還在流血,回去讓人給你包紮下,習武之人手很重要。”

沉胥神色沒有什麽變化,話語也平靜,讓晉骁不知道自己是否傷害了他。

但即便是,他也做了傷害自己的事,不是嗎?

晉骁扭頭就走:“謝胥公子,這些事情我會處理,不勞胥公子費心。”

沉胥沒再追上去,停在原地。

景轅從後面走上來,沉胥回過神。

“王爺不是先回去了嗎?怎麽在我後面,難道王爺在偷聽我說話?”

“本王可沒那個興趣,半路轎子壞了。”

沉胥笑道:“王爺是胖了嗎?不然怎麽會壓壞轎子?”

“想知道?”景轅湊過來,氣息噴在他臉上,他對着沉胥眨了眨眼睛:“回去自己檢查。”

沉胥紅着臉推開他:“老不正經的。”

“餓了嗎?”景轅問。

“有點。”

景轅牽起他的手。

“回家吧,我讓廚房準備了飯菜,都是你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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