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廣播站與孤兒院
眼看着太陽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至地平線以下,肖開始不知所措。他提着紙袋在公園裏到處走,沒有看到母親的影子,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少。肖的步伐由小心翼翼的前行逐漸轉變為戰戰兢兢的小跑。他不停來回張望四周。樹,花,流水——無論怎樣讓人想起春天想起溫暖的事物在籠罩上黑暗時都會變得陰森而可怖。最後,肖的腳尖被什麽凸出來的東西絆住——那是什麽?石頭?哪裏來的樹枝?肖還來不及多想,劇烈的疼痛已經紮上了他的額頭。
——立刻用手掌支撐着身體站了起來。他拿手背抖去膝蓋上的的灰。畢竟這是母親給他新買來的褲子。而後,他低着頭繼續向前走。
肖聽見自己在發出哭聲。開始只是輕微的啜泣。從鼻子裏、從嘴角處、從連接着他搖搖晃晃身體的骨骼中——肖的身體裏不斷流出古怪的哭聲,聽上去甚至不像是人在哭,而是什麽穴生的動物壓着嗓子低低地發笑。漸漸地,這笑聲般的哭泣變得大到了能被周圍行人注意到的程度。肖也走不動了。确切地說倒并不是走不動,只是無法在哭到肌肉酸痛顫抖的情況下穩住腳步。小小的肖,之前已經經歷過被母親用煙頭燙、用晾衣架打;在無數個夜晚用漫畫驅趕寒冷與噪聲的肖——于是站在原地,對着天空放聲大哭。
有好心人通知了游樂場管理人員。對方在向肖了解了情況之後先是準備在游樂園裏通報這件事,這時肖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母親的名字——不,是連母親的姓氏都不知道。他姓肖,誠然。可這來自于他那個連存在都不明晰的父親。面對肖的連連搖頭,負責的男人也只能将他描述的“大波浪卷的女性”念進廣播裏。過了接近二十分鐘,男人可能心想估計是沒有太大希望了,就撥通了報警電話。
沒有身份證戶口簿。父母未知。警/察翻了肖一直提在手裏的紙袋。裏面裝着幾件肖的平時穿的衣服,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張字條,上面用還算漂亮的字寫着“肖鴻岳”三個字。警/察問肖這是誰,肖說不知道。
“你不是姓肖嗎?”
“不是,我就叫肖。”
聽了肖的這句話,那名三十來歲的警/察笑了。肖有些生氣。盡管他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笑,其人眼中的嘲笑意味也太露骨了——至少,看上去讓人不舒服。随後男人拿電腦調了市裏的身份記錄,證實叫這個名字的人裏沒有可能是肖的親屬甚至父親的人。這個名字自然就被認為是肖的名字了。
長久的等待沒能得到結果。更令肖感到可怕的是自己也在逐漸變得麻木。他不知道悲傷是可以消散得這樣快的。母親将煙頭按在自己手臂上時都沒能流出來、卻在被母親落在游樂園時無論如何都止不住的淚水,之後的幾天,即便肖在腦海中重複“自己可能已經被抛棄了”的現實——
肖将視線移向天花板。一盞明亮的白熾燈。肖用手指揉着自己幹涸的眼眶。
幾天後,肖被送往位于室內的一家孤兒院。假如說肖認識字的話,他就能看懂孤兒院大門口的名牌,知道那上面寫的是“”慈愛孤兒院“”幾個字;進大門後,也能從立在通口處的展覽板上得知這是家由一名有錢的企業家出資建造的孤兒院,而不是僅僅是看着嵌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之間那名五十來歲男人的照片困惑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