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就在陸衡想再問一問紀岚關于吳名的事,前頭的祁越卻突然停了下來,這石頭階梯走到這一段,前面就是一段平地,稍微開闊了一點,祁越将手中的燭火往前探去,後面的三人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前面的黑暗中赫然趴着一個身穿攸行派白色衣衫的男子。

幾個人的武功不是頂尖就是上流,雖還未近身,但眼前的人是否還有活着的氣息還是很輕易就能感知到的,一時沒有人說話,不用看那人的臉,他們心裏也略微有點數,這位怕就是剛剛被定為兇手人人喊打的攸行派候選掌門伊山淩,以紀岚對他的熟悉程度,單就是這身影,不用看第二眼,就已經能分辨出來,就算是到了這個年紀,看慣了生死,他還是難以自制地倒抽了口涼氣,腳步踉跄了一下,由心底生出一股悲涼來。

祁越不發一言地上前,将燭臺放在一邊,伸手将人掰過來,與那小姑娘描述的一樣,他年紀同許心斂相差無幾,左眼皮上有一道長疤,一直延伸到左臉頰上,雙目與許心斂一樣空洞地睜着,表情是極度的難以置信,他身上倒沒有那麽多淩亂的砍傷,只有心髒處被利器洞穿,血跡蔓延了胸口一大片白色衣料。

看了一眼這致命傷,陸衡暗自皺了皺眉,随即蹲下來,細細探查了一番,伊山淩的身體已經冰冷僵硬,看起來比那許心斂死得還早,他心中暗道不好,這事不僅朝着他們最壞的假設在發展,恐怕還要更糟,有人刻意布了這個局,還将戴罪羔羊早早殺了丢在這裏……陸衡猛地擡頭,發現祁越已經定定地看着紀岚,眼中寒意淩冽。

紀岚此刻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幾乎是行将就木,這條暗道如此隐蔽,就算是攸行派中的人,知道的應該也沒幾個,伊山淩不可能是自己走進來捅了自己一刀,那麽知道這裏的除了此刻跟他們在一起的掌門,還有誰?

紀岚感受到三道頓時對他防備起來的視線,苦笑了一下,說道:“知道這條密道的,只有我與他二人。”

陸衡:“……”

這句話顯然沒有什麽讓人放心的說服力,陸衡覺得這紀掌門大概不知道什麽叫解釋,這才跟他接觸了多久,每到關鍵時刻此人說話都跟巴不得給自己馬上定罪似的。

這時從他們來時的通道傳來了一聲讓人寒毛倒豎的笑聲,說不出哪裏古怪,但就讓人覺得能發出這種聲音的定然是個內心極其扭曲的人,幾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石階處。

從黑暗中慢慢走下來一個十分瘦小的人,整個人先是腿部,然後一點點向上曝露在光線中,幾個人都是一愣,竟然是那個不久前還在口口聲聲驚恐地指認伊山淩的小姑娘!

或者說這人外表看着像個小姑娘,十三、四歲的女孩兒本還是很稚嫩的年紀,就算瘦了些,看着也應該是水靈生動的,可她臉上毫無血色,帶着死氣的蒼白,看着瘦骨嶙峋,幹枯地詭異,說不出哪裏怪,走路的姿勢更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在這光線不太好的地方,跟詐了屍一樣讓人心生恐懼。

“她”四肢以奇怪的角度折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仿佛是把骨頭給自行折斷了又重新接起來,沒一會兒,原本看起來有點古怪的少女的身形就變成了一個有點駝背且瘦骨嶙峋的男人的骨架,陸衡的眼瞳在霎時猛地縮了一下,眼睜睜看着眼前這個人擡手一點點撕下臉上的僞裝,露出本來刻着惡毒的面目。

陸衡沒見過這個人長什麽樣子,可他的身形,他的下巴,還有這個帶着惡意上揚的嘴角,他在腦子裏勾畫了無數遍,做夢都忘不了,此人就是當年那個站在葛秋海私宅門口的人!

祁越在這時也認出了他,握着刀的手一緊。

紀岚有些虛弱地咳了兩聲,開口道:“是毒小子啊……”

聽到紀岚說出這個名號,那人眼裏閃過一絲瘋狂的恨意,冷“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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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岚:“難怪了……年輕一輩不知道,毒小子曾經也是在江湖上也是站得住腳的,為人心狠手辣,是為毒,身形永遠困在孩子的年紀,是為小子,這名號也是諷刺……在陰溝暗地裏躲了這麽多年,對這名號還這麽介意嗎?”

那“毒小子”聽完紀岚的一番話,後槽牙磨地咯咯作響。李光耀一驚,這名號他也聽說過,可不是個好對付的人物,心中叫苦,紀掌門真是高高在上習慣了,都虛弱成這樣了說話還這麽嚣張!生怕這毒物不使出全力來嗎!

陸衡不知何時已經從伊山淩身邊站起來,無聲無息地踱步到幾個人前面,微微低着頭,祁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臉部線條繃得很緊,如刀刻般冷峻。

他一言不發地拔出無邪劍,毒小子一頓,下一刻就大笑起來,扶着石牆笑得彎下腰去,直到笑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才緩了一下,對着陸衡說:“陸子岈的無邪劍……怎麽?你想為他報仇?要我說,他是被自己給蠢死的,做什麽不好,非要救些不值一提的人,白費了一身好武功,活該死在荒郊野外。”

陸衡将劍指向他,擡起臉,微微歪着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狹小的空間內,鋪天蓋地的殺氣壓下來,李光耀後背頓時出了一層冷汗,被這狂怒的殺氣逼得有些窒息。

祁越心裏空了一下,陸衡的眼裏此時映照着微弱的燭火,但卻像極了十年前在他眼裏的那場大火,燒得看不到一絲人性。

眨眼之間,陸衡在原地消失了,下一刻,毒小子向後一仰,毫厘間躲開迎面而來的劍鋒,落下一簇頭發。紀岚贊賞地點點頭,道:“好一個掠影。”

祁越本就對紀岚心懷芥蒂,現下更有心直接把這老頭給拍暈了,省得他在一邊津津有味地念白。

陸衡平時仍是嬉皮笑臉地玩鬧,可祁越過于敏銳,心知肚明這不過是一張表面的人/皮/面/具,藏着底下攻心的執念,不等到殺了相關的所有人不會罷休,他一邊是感同身受地理解,一邊又是極度懊惱自己十年前的無能為力,恨不得這兩份的仇恨都由自己擔下,任由陸衡保留少年時的爛漫。

陸衡的劍法快而淩厲,招招致命,可毒小子的內力勝過他,招法紮實又陰毒,陸衡心急了,隐隐有落于下風之勢。祁越冷眼看着,拳頭在衣袖下握地死緊,關節作響,高手過招其實很難插手,稍有差池,不僅幫不了對方,反而會打亂了他的節奏,适得其反。

紀岚在一旁拖着音“嗯”了一聲,對祁越說:“祁家小子,那小娃子火候還不到啊,搭把手去吧。”

祁越轉過來看着他,以紀岚的眼力,能看出他的刀法并不意外,自然而然也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他颔首道:“還請前輩指點一二。”

紀岚朝他招招手,祁越附耳過去,他輕聲嘀咕了幾句,祁越只覺他的聲音如一絲清氣,集中為一股灌到耳中。

三言兩語後,祁越點點頭,一刀直逼毒小子的後頸。

毒小子猝不及防,狼狽閃過,陸衡緊追而上,他立即并指夾住無邪劍,祁越自顧自地在一刀劃空之後轉而向下一掃,直掃向毒小子的左腿。

毒小子眼裏閃過駭然,慌忙招架,接招徒然狼狽起來,身上立刻被劃了好幾道口子,沒了方才的氣定神閑。

陸衡劍法中盡是殺機,靈巧多變,且極其刁鑽精準,再功力深厚的高手都要全神貫注地應對,毒小子此時分了神,躲避起來險而又險。

祁越并不急于進攻,只看準空隙點一點毒小子的弱處,把他攪得心煩氣躁,祁越收刀,橫掃毒小子下盤,他不妨,即刻跪了下來,忙道:“等等……我……”

下一個字還沒吐出,陸衡一頓不頓,無邪劍幹淨利落地穿透了毒小子的咽喉。

一時間所有人安靜了片刻,然後便聽到紀岚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

陸衡嫌惡地踹了毒小子一腳,無邪劍上的血很快滑落下來,一絲半點都不沾劍身。

陸衡無言,還劍入鞘。

祁越走到毒小子枯瘦地縮成一團的屍體旁,蹲下來撿起他剛剛倒地時掉落在一旁的一塊令牌,上面栩栩如生地雕着幾條舞動的飛龍,他将令牌翻過來,另一面端正地刻着一個“木”字。

陸衡拿出随身帶着的“金”字令牌,放在一起對比,發現兩塊令牌的做工,紋路同出一處。毒小子與葛秋海蛇鼠一窩,但陸衡端了洛南幫老巢時卻沒發現這毒物,奔着伊山淩寫給葛秋海的信而來,這人又出現了,而且身上還藏着一塊相似的令牌,再加上這條原本應該只有兩人知曉的密道……

陸衡與祁越不約而同地看向一旁倒在地上的伊山淩,這位衆望所歸的繼任掌門也不見得是真的清白。

祁越:“前輩,你可知道伊山淩與洛南幫有所聯系?”

紀岚一輩子經過的風浪無數,一天之內承受了多次打擊之後反而恢複如常,不作回答,反問:“唔……你的意思是我這個徒弟不僅背叛了師門,還被同夥給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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