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寒關古道。
李光耀自離開寧王府後,先是聯絡了大梁西線祁瑜的舊部,當年祁瑜在時,是大梁軍隊最強大的時候,軍隊中自有一股巋然不動的士氣,兵馬的數量其實并不足以代表軍事實力的強弱,而是整個軍隊的紀律、配合以及機動性,決定了能在戰場中發揮多大作用,這些都不是一道聖旨或者向銀子看齊的雇傭軍能做到的。
祁家世代為将,在軍中積累了很高的威望,到祁瑜這一代時,這種對祁家的追随達到了頂峰。祁瑜為人坦蕩磊落,重情重義,在軍中又能說一不二。他從年少時便開始随軍出征,迅速地成長為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将軍,一場場硬仗打下來,帶着手下出生入死,布陣,殺敵,積年累月的默契,使得他手下的兵跟随的其實是祁家的旗,而不是皇家的旗。
當時在大梁四境內外,甚至将祁瑜手下的四方将士都稱為祁家軍,這就犯了皇帝的忌諱,一場寒關古道的絞殺徹底涼了大梁軍隊的士氣。
李光耀眼裏的祁瑜,忠心可鑒日月。他自己那時覺得祁瑜根本不可能遭此一劫,除非皇帝瘋了,殺了祁瑜,那不是相當于跟他的舊部撕破了臉嗎,沒有軍權的支持,皇帝還能坐得穩那個位置?可他終究還是沒看懂祁瑜,那人雖然是忠心,可也不是沒腦子,他不操縱權術,不代表他看不透。
現在想來,祁瑜當時其實已經有心分散自己手上的軍權,将手下的将軍分散開來,從自己的身邊支開,盡量撇清與自己的關系,可是皇帝還是沒有等到他自己完成這一步,就迫不及待地要從他手裏要回軍權。
景元帝弄不懂軍中人對他們的将軍的忠,也不知道當時祁瑜一死,旗下一幹衆将幾乎當場反了這兩面三刀的皇帝,僅僅是那人留下的對大梁鐵膽忠心才勉強壓住了這股火。
祁瑜生死都沒打算走這一步,甚至為手下親信留了一條退路,不知他那時是否已經知道寒關古道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他錯開并隐藏的這些人,卻恰好為祁越留下了一簇火苗。
李光耀帶着一支當年祁瑜留在西線的急行軍,直接奔赴寒城。祁家幾代來有自己特有的一套練軍方式,多年過去,急行軍仍保持着特有的耐力和堅韌,令行禁止,目的性極強。
祁越在離開寒城時,就給當時祁瑜的左副手張青留了封信,這個天塹早就被人虎視眈眈,必然會在短期內有所行動,讓他随時有個準備。
祁越少時離開洛城之後幾乎是颠沛流離的,一開始景元帝不死心,咬得很緊,李光耀與祁越為躲避這種上不了臺面暗地裏的追殺,踏遍了大梁,後來随着祁越年齡增長,逐漸掌控了祁瑜的部署以及留下的人,景元帝的人的追逐就像斷了線,他到死恐怕都以為祁家最後的一個人早就已經死在亡命途中了。
再回攸行,紀岚這老頭已經迅速整清了派內的關外餘黨,再次把攸行派弄成了一個風清月明修身養性的道觀。
李光耀帶着人上山時,紀岚摸着胡子迎接了他,也不問事情緣由,就将派內的一幹弟子直接納入了軍中,成了李光耀手下的一群小兵,于是這些白衣飄飄的江湖弟子搭配這黑壓壓的士兵,真是非常有表演觀賞性。
紀岚這老狐貍是成了精,有心了能走一步算十步,沒心沒肺起來,連自己派內快被侵占了都樂呵呵地毫無察覺。
李光耀到達的第二天,寒關古道關口,便埋下了見血封喉的神兵利器,就只等着關外集結好了來送死。
紀岚蹲在将自己掩護地很好的李光耀身邊,瞅了瞅李光耀抹黑的臉,覺得甚是滑稽,問道:“李将軍,我說你也夠黑了,還抹這把土做什麽,防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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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耀:“……”
這老頭莫名讓他想起了某個不知好歹的混小子,一轉頭,這老東西臉上又寫着德高望重,武功高強,只好憤怒地磨了磨牙,擺擺手讓他閉嘴。
可是紀岚顯然沒明白他的意思,繼續問:“诶,那兩個小子怎麽沒來?”
李光耀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說:“少當家去了東邊,至于姓陸的那小子,跟着寧王造反去了。”
紀岚似乎完全沒聽出這句話裏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哦”了一聲,然後安靜了一炷香,又待不住,湊到李光耀身邊,說:“這仗要是打得不順利,你下去了之後準備怎麽跟祁将軍交代祁家要無後了這件事?”
李光耀一整天趴着沒進過水,本來已經有些口幹,不想一聽還能被自己的口水嗆了個半死,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用一種腦仁疼的表情看着紀岚,不知道該罵這老頭烏鴉嘴,還是該怼他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想到祁越那個深情款款的眼神他就覺得頭疼眼酸心髒堵,不由自主地真的順着紀岚的這句話給聯想了一通身後事,哀怨地想,這該怎麽收場呢。
紀岚沒理會李光耀內心的痛苦,想了一下,說:“我看你也甭想着勸了,省省力氣,祁小子這事兒你可攔不住。”
李光耀氣結,心說我攔不住我自己還不清楚嗎,還用你明說,又不好發作,拿虎眼瞪了一下紀岚,說:“掌門您沒事快去歇着吧,刀劍無眼,戰場上的到了一定年齡也都解甲歸田了,您別堅持了。”
紀岚呵呵笑了兩聲,拿衣袖給自己扇了兩下,說:“不礙事,行軍埋伏最是無趣,我陪陪你。”
李光耀簡直想把人從這懸崖峭壁上給一腳踢下去,這老頭分明是來尋樂子的,陪個屁!
突然,李光耀将手心往地面一貼,老道地分辨出了行軍而來地面的震動,他擡起手,打了個手勢,來了。
十年之後,寒關古道再次兩軍對壘,只不過這次的箭是向外的。
同時,祁越在東線炸開了第一聲響,他只用了寧王截獲的一部分火藥,埋得的地點方位都非常巧妙,乍一看驚天動地,聲勢浩大,實則濃煙滾滾中連半個人都沒有。
這只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