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君臨臣下7

左相擡頭, 直視坐在上方的年輕帝王，他以為會看到一個飽受驚吓的人，畢竟對方隐瞞身份二十多年，還登上了皇位，肯定是不想暴露的, 一旦暴露, 他丢的可不僅僅是皇位那麽簡單。

大辰有明法規定, 哥兒不得把持朝政，不管他如今的身份怎樣, 隐瞞哥兒身份, 享受不該享受的待遇，坐了不該坐的位置，不一樣得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

左相趙駿面上不顯, 心中早已激動難耐，他目不斜視, 不用看也知道這番話帶來了怎樣的驚濤駭浪, 他身後大臣們臉上的表情一點很有意思。

他一眼不眨地盯着高坐皇位的人，不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或許那人會大聲呵斥, 斥責他胡說八道，拒不承認自己的身份，沒關系, 他會讓他承認的, 他有的是辦法讓他親口說出來。

可惜, 他注定要失望了。

江陌的表現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他絲毫沒有被人戳穿秘密的緊迫，他甚至還在笑，低沉的笑聲從上方傳來，在大殿裏回蕩。

底下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個低着頭，狀若鹌鹑，也掩去了心裏翻滾的巨浪。

趙駿出奇的憤怒了，他不在意！

他竟然不在意！！！

是篤定自己沒有證據嗎？空口無憑，時間過去太久，真相早已被掩沒，這件事本就是隐秘，知道的人不多，如今那些人多已不在世上，他仗着這事無人知曉，有恃無恐嗎？

趙駿冷笑，他既然敢說，自然不會毫無準備，他一拱手，大聲道：“陛下是否該給臣等一個交代？”

“左相，你想要朕給你一個怎樣的交代？”江陌嘴角挂着笑，眼裏卻毫無笑意，看向趙駿的目光冰冷，透着絲絲寒氣。

趙駿渾然不懼，他自認手裏捏着皇帝的把柄，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臣希望陛下就自己身份的事，給大家一個交代。”

江陌敲了敲龍椅扶手，站起身，目光從朝臣們身上一一掃過，“你們，也想要朕給你們一個交代嗎？”

林将軍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皇帝的表現太平靜了，秘密驟然被捅破，他不該是這樣的表情。但......他已經和左相綁在了同一條繩子上，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上前一步，朗聲道：“這件事空口無憑，左相大人是否有證據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如若沒有，妄議皇室可是重罪！”

林朗話音剛落，又有幾位大臣出列，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向皇帝讨要說法，畢竟皇帝的血腥手段他們也是領教過的，只有不斷逼問提出這件事的左相。

“林将軍說的對，這可是一件大事，左相大人，空口無憑啊！”

“就是，我們日日見到陛下，沒看到陛下臉上哪裏有象征哥兒身份的印記啊。”

這人說出了大多數人心中所想，陛下确實比一般漢子長得瘦弱，但比起哥兒還是高大不少。衆所周知，從出身起，哥兒身上就帶有形狀各異的、顏色深淺不一的紅色印記，這印記又被稱為孕紋，一般出現在哥兒額頭上。他們看得清清楚楚，陛下額頭上可沒有任何紅色印記。

左相冷哼一聲：“本相既然敢說，自然是有證據的，我今天把這件事捅出來，就是不想看到大家一直被七皇子蒙蔽！”

他說的正氣凜然，仿佛揭露了什麽大陰謀，他的目光清正，正如他平常營造出來的形象，唬住了不少人。

一時間，朝堂安靜下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作何反應。

左相說出的這件事實在太令人驚訝了，先不說陛下到底是哥兒還是漢子，單是他敢如此質問那人，足以讓他們“敬佩”了。

與左相一起謀事的大臣不少，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卻少之又少，如此重大的秘密，左相自然不會輕易說出去，在他說出來前，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林朗。告訴林朗，是因為今天的計劃需要林将軍的幫助，若非他手握禁軍，這件事左相是決計不會說出去的。

大殿裏只有他與林朗事先知曉這個秘密，朝臣們陸陸續續從震驚裏回過神來，開始琢磨左相話語裏的信息。

沉默間，顧铮突然開口：“那……敢問左相，假設你口中所言屬實，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左相正思索下一步計劃呢，冷不丁被打斷，他下意識回答道：“三……”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止住了話頭，皺眉道：“顧将軍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只是好奇，左相大人為何對宮廷私事知道的如此清楚而已 。”顧铮說的風輕雲淡，好像真的只是為了滿足一下好奇心，他見左相不回答，也沒糾纏，閉上眼，繼續充當他的人形擺件。

左相一連看了他好幾眼，也沒見他有什麽動作，依舊老老神神戰在原地，仿佛剛才的話語只是他的一時興起。

究竟是不是一時興起，估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顧铮在朝堂上一向沒什麽存在感，要不是他站在武官的最前面，估計都不會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似乎刻意弱化了自己的存在感，不發表言論，整個早朝期間都安靜地站在那裏。

只是別人不知道，每次早朝，顧铮都仗着站在第一位這個天然優勢，肆無忌憚地打量着端坐在皇位上的人，怎麽也看不夠。也就現在，他垂下眼眸，有所收斂。

見皇帝一直不說話，左相以為他被自己吓到了，乘勝追擊，“陛下若是覺得微臣所言不實，微臣可……”

江陌擡手打斷他的話，直接承認道：“你說的不錯，朕确實是哥兒，”他慢悠悠踱下臺階，“朕很好奇，知道了朕的身份，左相打算做什麽？”

雖然情況與自己預想的有些出入量，但左相的目的還是達到了，想着自己留有後手，他決定按計劃走下去。

刻意放大聲音，讓整個大殿裏的人都能聽到：“既然陛下承認自己的哥兒身份，按照當朝律法，七皇子是不是應該把皇位讓出來？”

他連皇帝都不叫了，直接改稱對方為七皇子，在他心裏已經認定，從現在起，七皇子不再等同于皇帝。

底下傳來倒吸氣的聲音，他們沒想到，左相的膽子這麽大，他居然會直接逼宮，直言讓皇帝讓出皇位，他難道不怕丢了性命嗎？要知道，即使身為哥兒，他們這位年輕的帝王也不是好相與的，皇帝該有的手段、心腸他可半點不少。

“讓出來？”江陌輕笑，“左相覺得，除了朕，還有誰能坐上這個位置？”

江陌這話說的不假，先帝昏聩，晚年間因奪嫡一事大發雷霆，除了七皇子，其他幾位皇子死的死，傷的傷，流放的流放，确實沒有剩存，要不然，也輪不到小透明一樣的七皇子登上那個位置。

左相不傻，這樣的話自然是不會接的，他垂頭不語，江陌卻沒打算放過他。

“左相這是……要謀反嗎？”

這話就說的重了，謀反的帽子一旦扣下來，不管結果如何，左相的仕途都将在今天走到盡頭。

“臣不敢。”

左相當即跪下，朝後方使了個眼色。

有一名禦史上前，正要說什麽，江陌出口打斷了他的話，“左相哪裏不敢，朕瞧着，他的膽子可大的很。”

原主執政三年，鐵血手段還是讓不少人忌憚的，如今他哥兒身份被爆出來，但他本人沒有任何被捅破身份的羞惱，氣勢半點不比平時弱，那些沒參與這件事的大臣們垂着頭縮在後面，不敢冒然開口。

江陌語氣平淡，臉上也是一片平靜，既沒有因左相的話心虛，也沒有因他犯上的話惱怒，好似被左相逼着讓出皇位的不是他一般。

他太平靜了，這和左相預想中的完全不一樣，他甚至親口承認了自己的哥兒身份，現在，這個人站在他面前，他跪在他腳邊，朝堂一片安靜，沒有聲讨，沒有質問，剛才發生的一切，仿佛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場鬧劇。

他慌了。

他的步驟被打斷了，他擡頭，順着金色的龍紋一路向上看去，對上了一雙宛如寒冰的眸子，這位年輕的帝王容貌姝麗，膚白貌美，是一位姿色上佳的哥兒，可他周身凜然的氣勢讓人生不起半點亵渎之心。

撇開身份不談，他确實是一位合格的帝王，可惜，他偏偏是個哥兒身。

“陛下說臣謀反，這個罪名臣可擔不起，臣不過是按律行事罷了，”說着，他站起身來，“大辰可是有明文規定，哥兒不得入士，不得幹政，更沒有繼承皇位的權利，既然如此，七皇子就只能是七皇子。”

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林将軍神色複雜地看了這邊一眼，手指微動，大殿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鐵甲摩挲發出的聲音。

林将軍上前一步，靠近兩人，“陛下還是按律行事吧，後續事宜就不勞陛下費心了。”

這已經是明晃晃的逼宮了。

“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有看不過眼的老臣跳出來，指着兩人大罵：“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江陌看了一眼龜縮在一旁的大臣們一眼，替原主感到心寒，也為這個國家感到悲哀，以這些大臣們“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也難怪在原主下臺後撐不過五年就被吞噬殆盡。

左相等人沒等到皇帝的服軟，反而見他像是聽了什麽笑話似的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