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裏哭着跑出來。隐隐的還聽見什麽真心,情意之類的話,你說奇不奇怪?”
蘇遇一愣,心裏驀然明白幾分。他這個三師姐前世就對許錦言有幾分意思,這樣看來應該是心意被拒,傷心欲絕之下才會不顧臉面哭着離開十裏攬月。
這樣想着蘇遇心裏驀然一喜,覺得身心舒暢,他早就看念燭不爽了。只望她經過此番能認清事實,莫要再去打許錦言的主意才好。
“九師兄管她做什麽,大師兄做事自有他的道理。”蘇遇神色幽幽,反手把呂昭烤的花生給夾出來吃了。
“也是。”呂昭覺得有道理,點了點頭,“三師姐整日冷着臉,也不知道給誰看的。我才懶的去管她呢。”
呂昭又坐了一會兒,直到掌燈才走,臨走前還塞給蘇遇一包新制的梅子糖。
梅子糖色澤剔透,圓潤可愛,吃起來又酸又甜,蘇遇吃的歡快,一時間也忘記了許錦言說過,糖要少吃。
臨睡之前,許錦言來了一趟,萬年不變的素衣白袍看着格外親切。
“阿遇,你睡着了麽?”
許錦言溫聲道,伸手給蘇遇掖了掖被子。
“唔,還沒~”
蘇遇縮在厚厚的被子裏,只露雙眼睛出來,聲音軟軟糯糯,讓許錦言想起來才出生的貓崽。
“大師哥,是有什麽事情麽?”
“沒事,來看一看你罷了。”
許錦言滿臉溫和,眉眼間皆是笑意,“你還記得明天是什麽日子麽?”
明天?什麽日子啊?
蘇遇眨巴眨巴眼睛,忽而眼睛一亮,“明天是我的生辰是不是?”
許錦言的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今日瞧你在涼亭那裏玩的盡興,還以為你忘記了呢!”
“嘿嘿嘿。”蘇遇傻笑,自己還當真是忘了這事。
蘇遇是許錦言從雪地裏撿來的,青離山人人皆知。可是不知為何,每每只有許錦言一人記得十二月初九是他的生日。更多時候連蘇遇自己都記不得了。
“大師哥,我要禮物。”
蘇遇眼睛亮的像星子,伸着爪子向許錦言讨要禮物。
“好。”許錦言含笑點頭應了,“那你明日可要早點起床,我可是聽說了,小九他們幾個也偷偷的給你備了禮物。”
咦,九師兄他們竟然也記得?這到是讓蘇遇有些受寵若驚。
“好!那今晚大師哥陪我!”
蘇遇眉眼彎彎,一頭紮進許錦言懷裏撒嬌賣萌,嗷嗷叫喚,死活不讓許錦言走。
許錦言無奈的笑了笑,心裏暗嘆蘇遇不知何時才能長大。
第二天一早,檀兒就拿着一套新衣服敲響了房門。
蘇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識的反手去摸身側,這才發現床上的人不知何時離開了。
“大師哥呢?”
“大師哥去處理一些事務了,晚些才能過來呢!”檀兒指了指懷裏的衣服,抿唇笑道,“看吧,這衣裳是大師兄讓我拿過來的,趕快來試試合不合身。”
聞言,原本心情有些低落的蘇遇立馬來了精神,欣喜的上前摸了摸。
今個是蘇遇的生辰,早在前幾日許錦言便上山下仆人給蘇遇挑一套衣裳。就在昨日才送過來,一直放在十裏攬月,今個一早才拿出來,托檀兒交給蘇遇。
☆、小宴會
喜慶的大紅色,柔軟的面料,細致入微的針角以及精美的紋路,無一不顯示着華美二字。
蘇遇皮膚白皙嬌嫩,模樣又好,穿着一身紅色,十分精神。長而柔順的發用墨綠色的緞帶綁了束在腦後,俊俏的模樣讓檀兒移不開眼來。
“四師兄說的不錯,小十二要是長大了,不知道要禍害多少好姑娘。”檀兒抿唇笑着,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撚了胸前的一縷長發。
蘇遇哭笑不得,四師兄這話怎麽聽着不像是在誇他?
“師姐放心,我很專情的,我一生一世只會喜歡一個人。”
檀兒微微一愣,随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才多大就知道情愛了?”
蘇遇眉頭一挑,不可置否的勾起了嘴角。
門外,沐川同呂昭也過來了。
“阿遇,快過來,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
呂昭大聲喊着,走到蘇遇面前一把将藏在身後的相思鳥拿了出來。
“咦~”
蘇遇皺了皺鼻子,不滿的控訴道,“師兄拿我的小鳥做什麽?難不成是忘了給我備禮物?”
“你仔細看,這可不是你那的那只,你的那只不就在籠子裏嘛。”
呂昭手指了指窗邊挂着的鳥籠子,裏面果然也有一只相思鳥。
“我看書上說,相思鳥都是一對的,我就想着再給你弄來一只,給你那只鳥做個伴兒。”
說罷,呂昭腼腆的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謝謝師兄。”
蘇遇有些感動了,這天寒地凍的,鳥兒都冬眠去了,想來呂昭為了将這鳥弄來,費了不少精力。
“哈哈,小十二的鳥兒現如今吃的圓潤,如今再養一只,只怕又要喂好些谷子。”沐川在一旁打趣。
蘇遇老臉一紅,他養的鳥自然随他,胖,也是種超凡脫俗的體态!
“吶,這個送你。”
沐川從懷裏掏出一支短笛,遞與蘇遇。
這短笛做精巧,上面還別出心裁的雕刻了一只張牙舞爪的……貓?
“謝謝四師兄。”
蘇遇握着短笛,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上面的貓。
“不用客氣,小十二喜歡就好。”
沐川滿臉戲谑,能看到蘇遇這副表情,也不枉費他花了幾日才做成。
檀兒抿唇笑着,也從懷裏掏出樣東西來,“師姐沒別的好東西送你,親手做了一個荷包,小十二可別嫌棄針腳粗陋。”
“謝謝師姐,我很喜歡。”
蘇遇道謝,只見荷□□由青紫兩色相錯縫制。檀兒手巧,用了五顏六色的亮片摻着銀線繡了一只蝴蝶出來。這蝴蝶翅膀微張,飄逸的身形栩栩如生。
若是放在鼻尖輕嗅,還能聞到淡淡的鳳尾花香。
沐川唇微抿,望着蘇遇手裏的荷包不語,可那神色分明是寫滿了“想要”二字。
眯着眼睛笑了笑,蘇遇趁着別人不注意,偷偷的對着沐川吐了吐舌頭。
沐川也不惱,只是搖頭苦笑,誰讓他先戲弄蘇遇來着。
将荷包收了,蘇遇打算待會再私下裏把荷包轉送給沐川。
六師姐檀兒正值豆蔻年華,四師兄又玉樹淩風,風度翩翩,二人佳偶天成,蘇遇自然也想撮合撮合。
将近午時,許錦言一忙完手裏的事情就立馬來到梅窩。不是許錦言太忙,實在是他沒有辦法,誰讓他們的師傅神龍見首不見尾,甩手當掌櫃呢?
檀兒老早就同其他的幾個弟子忙活起來,寒冬臘月的也不挑別的地兒,就在涼窩熱熱鬧鬧的擺了一桌。
二師兄腿腳不便,雪天路滑,就沒有過來,只是托人給蘇遇帶了一本《道德經》。
蘇遇當時吓了一跳,嘴角狂抽,反手将《道德經》藏在了櫃子底下,這種東西,自己根本用不着。
念燭和星宇也來了,蘇遇雖不喜這兩人,可也不能當着衆人的面将二人趕出去。于是收了禮物後,就淡淡笑了笑,轉頭跟許錦言撒起嬌來。
念燭冷冷一笑,也不想再同蘇遇有過多的交集。今日她能來,只不過不想在許錦言心裏留下狹隘的印象罷了。最起碼表面工作得做上一做。
星宇到沒同念燭那般冷着臉,反而始終面露微笑,安靜的待在一旁,但讓蘇遇覺得有些驚異。
“大師哥,禮物!”
蘇遇收回目光,小手往許錦言跟前一伸。
“噓。”
許錦言伸出一根白玉般的手指,神秘一笑,“晚上再拿給你。”
蘇遇眨巴眨巴眼睛,乖乖的點了點頭,随即抓過許錦言的手,在許錦言錯愕的目光中,輕輕的咬了一口。
唔,大師哥的手指太白,一時沒忍住……
“大家都落座吧,今天是阿遇的生辰,都別拘着了。”
衆人見許錦言發話了,這才落了座。幾個年紀小點的滿屋子追跑,一時間梅窩到也熱鬧。
檀兒的廚藝很好,做了一些應景的飯食,冬季的大白蘿蔔,山裏的野味,冬菇都是上好的食材。另配了一些時令蔬果,圍着火爐吃別有一番滋味。
佳肴在此,怎能沒有陳釀。因着今日高興,許錦言便未多加管束,除卻幾個小的之外,也就由着其他幾個小喝幾杯。只有一條,就是不能喝醉。
蘇遇聞着酒香,差點口水沒流下來。可一屋子人就數自己年齡最小,自然喝不得酒。起碼在許錦言面前,是萬萬喝不得酒的。
沐川見蘇遇撇着嘴,心裏暗笑,偏過身去對着許錦言道:“大師兄,今個可是咱們小十二的生辰,怎麽也得讓小壽星喝上一杯。”
聞言,許錦言淡淡一笑,搖了搖頭,“阿遇還小,酒烈傷身,你莫要引他了。”
蘇遇暗暗的嘆了口氣,默默的剝了個蜜橘安撫自己。
沐川苦笑,“大師兄說的對,這酒是烈了些。”
“那換成米酒如何?”
一旁的檀兒提議道。
米酒雖帶個酒字,可又不是酒,淺淺的酒香,味道濃醇綿柔,色澤清冽,喝着不易醉又能用以暖身,正适合冬日喝了。
蘇遇眼睛一亮,嘴裏含着一瓣橘子,巴巴的望着許錦言。
許錦言無奈,只好應允了。
檀兒抿嘴笑,起身拿來了米酒,給蘇遇倒了一杯。
急不可耐的喝了一口,糯米的清香和酒的濃純瞬間席卷整個口腔,滑滑的液體順着喉管咽下,随之而來的胃裏傳來的陣陣暖意。
啊,好喝!
一杯喝罷,蘇遇舔了舔唇又要了一杯。直到第三杯下肚,要第四杯的時候許錦言清咳一聲發話了。
“莫再喝了,當心喝多了肚子痛。”
“唔……”
蘇遇拿着杯子向檀兒伸伸手,可檀兒卻是不敢再給他喝了。
既然許錦言都發話了,誰還敢再給蘇遇喝?
檀兒見蘇遇撅了嘴,覺得好笑,拿過一盤子點心過去哄道,“來,嘗一嘗這個。”
伸手捏過一塊點心小口啃着,蘇遇心裏苦笑,自己又不是孩子,怎麽人人都拿吃食來哄他?
呂昭拿眼往這裏瞧了瞧,随即也拿起身邊的一盤子青豆過去,嬉笑道,“來,阿遇也嘗一嘗這個。聽說這個青豆還是上回五師兄回家歸省的時候帶來的,現在吃這十分清爽。”
聞言,隔壁桌的五師兄偏過頭來笑道,“自家做的吃食,還望各位師兄弟不要嫌棄才好。”
衆人也都笑了,各自吃着酒說起了小話。
蘇遇拿眼斜了呂昭一眼,仍小口的啃着點心。方塊形狀的點心很快就被啃出了鋸齒狀。
“阿遇,你原來不是挺喜歡吃青豆的,今個怎麽不吃了呢?”呂昭托着盤子半天,見蘇遇沒動作,疑惑的問道。
“唔。”
蘇遇咬了咬手指,到底還是伸了手去。這青豆既然是五師兄回家省親帶回來的,那必定是五師兄的娘親親手做的了。
想到此處,蘇遇神色有些落寞,旁人都有娘親,唯獨自己天生地養,一世孤獨,連個至親都沒有。只怕自己上一世那般慘死,到了最後屍身也無人安置。
“小十二?”
沐川嘴角抿起,趁着大夥兒不注意悄悄湊了過去,低聲道,“方才你檀兒師姐送你的荷包,能不能……”
蘇遇微微一愣,收回心神,暗暗的對着沐川伸出兩指,随後立馬又換了三指,最後啧啧兩聲,眯着眼睛笑嘻嘻的伸出了五根手指頭。
沐川眉頭一挑,低聲戲谑道,“怎麽,五根冰糖葫蘆,你也不怕糖吃多了蛀牙?當心大師兄知道。”
“哼。”
其實早在沐川湊近時,許錦言就已經注意到了。至于後來蘇遇同沐川的讨價還價,許錦言自然看在眼裏。無奈的搖了搖頭,許錦言苦笑,也罷,今日是蘇遇的生辰,一切由着他開心就好。
最後蘇遇以五根冰糖葫蘆的價格将檀兒送他的荷包,轉送給了沐川。
沐川捧着好不容易換來的荷包,激動的差點老淚縱橫。
蘇遇嘴角都快咧到耳後根,在青離山待的嘴巴能淡出個鳥來,要是平日裏能吃上幾口糖葫蘆,那生活該有多美好。
☆、雪夜溫柔
晚間,蘇遇吹熄了屋裏的油燈,踏着月光,披着兔毛小鬥篷,提着一個明晃晃的小燈籠,冒着風雪往十裏攬月走去。
白茫茫的樹梢被積雪壓的矮矮的,蘇遇個子小,裹的圓實,穿着一身紅色,鬥篷上柔軟的兔子毛将他的臉蛋襯托的更加白皙嬌嫩。幾縷調皮的墨發從鬥篷帽子裏跑出來,上面不知何時沾了些晶瑩剔透的雪花。
外面天寒地凍,白雪皚皚,蘇遇裹緊了衣裳,寒風吹的臉頰生疼,吸了吸鼻子,眼眶受了風微微酸澀。
今個白天許錦言說晚些時候再給他送生辰禮物,可眼瞧着天色已晚,蘇遇在梅窩左等右等,始終沒等到許錦言。于是便決定親自跑十裏攬月一趟。
十裏攬月內,許錦言背對着書桌站着,燭光下颀長的身形顯得隐隐綽綽。
“大師兄,你為何要對我這般絕情?我哪裏不好,我可以改!只求你不要拒我于千裏之外!”念燭跪坐在地上,望着許錦言的背影淚水漣漣。她實在想不明白,許錦言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自己的心意。難道是她哪裏不夠好麽?
“師妹,該說的我都已經說過了,你還是先回去吧,以後十裏攬月,你莫要再過來了。”
許錦言長嘆口氣,眉眼間含着深深的無可奈何,他對念燭只有師門情誼,并無半點男女之情!況且感情這事強求不得,男歡女愛雖是常情,但畢竟也得兩情相悅才是!
奈何念燭幾次三番表露情義,自己只能委婉相拒,誰料她今晚又過來癡纏!
“不!我不走!”
念燭厲聲喊道,一行清淚劃過臉頰,細長的眉峰含着凄楚,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大師兄,為何你從來都看不到我!我為你打理十裏攬月,替你操持衣食住行,就連我最不喜的蘇遇,我都一直小心讨好。只盼着你能記得我一絲一毫的好!我以為……我以為我把整顆心掏給你,你便能将我放在心上。我藏了你的手帕,貼身保管。滿心歡喜臨摹你的字跡!你曾送我一本《古文觀止》,我更是百般珍藏!可是,到頭來我才發現自己是這般可笑至極!”
語罷,念燭癡癡的笑了,笑的聲淚俱下,淚流滿面。
她不明白,這些許錦言為什麽通通看不見,為什麽許錦言的目光永遠在蘇遇身上!她到底哪裏比不上蘇遇!
“我……并不知曉這些……”
“是了,大師兄從始至終都不曾将我放在心裏一絲一毫,又怎會在意我的辛酸苦楚?”
念燭收了眼淚,睜着紅腫的雙眼,臉上忽而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大師兄,既然你對我如此決絕,我若再癡纏不休,豈不惹你生厭?念燭雖不若大師兄身份高貴,可斷然不會下賤若此!只是……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心裏的人,到底是誰?”
聞言,許錦言眉頭一皺,随即苦笑着搖了搖頭。
念燭神色凄楚,仿佛一顆心被人撚成了碎沫,“你不說,我便不問。”
其實她心裏早有答案,這些年來,許錦言對蘇遇的好,整個青離門誰人不知?旁人只知許錦言将蘇遇寵如幼弟,卻不曾知曉許錦言旁的心思。而這些,念燭懂!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其中的萬般滋味。
只是可笑,許錦言大概自己也不知道,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敢承認,他居然對自己一手養大的師弟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緩緩的站起身來,念燭穿着一襲清冷的雲青色紗裙,顯得身形單薄,哭腫的雙眼更是楚楚可憐。
跌跌撞撞的走至門前,念燭停了下來,嘴角劃過一絲殘忍的笑意,“大師兄,你可記得那日的黑衣人麽?十二師弟小小年紀,居然也不見絲毫懼色,手拿匕首殺人的模樣,到讓我覺得似曾相識…………”
她輕輕吐了口氣,說出的話卻如同刀子一般鋒利,“青州,沈君亦,師兄,你還記得麽?”
許錦言眉頭緊鎖,左手捏過的紫檀木桌角頃刻之間成了粉末。
念燭低聲冷笑,大步往外走去,滿臉決絕。
屋外,蘇遇躲在柱子後面,冰冷刺骨的寒氣席卷全身,牙齒凍的直打顫,內心更是驚濤駭浪!
青州首富沈君亦,這個人乃是許錦言的死敵!
——可是……為什麽要說我像沈君亦?
“人已經走了,你出來吧。”
屋內許錦言的聲音傳來,驚的蘇遇小腿一抖。
難道大師哥早就知道他在此處偷聽?
“大師哥……是……是我……”
蘇遇哆嗦着腿,凍的嘴巴也是哆嗦的。
“過來。”
許錦言擡起頭來,再見到蘇遇的一剎那,眼裏含着溫柔,語氣也是十分的溫和。
抽了抽鼻子,蘇遇将手裏的小燈籠放在地上,這才發現一直提着燈籠的左手凍的紅腫發亮。
小心翼翼的走到許錦言面前,蘇遇剛想開口解釋,身子驟然一暖,整個人被許錦言抱在了懷裏。
“噓,不要說話。”
頭頂上傳來許錦言溫熱的氣息,凍的僵硬的身子漸漸恢複了暖意。
蘇遇閉緊了眼睛,沉浸在許錦言的溫柔裏,不可自拔。想來就是現在有人拿刀抵在他的脖子上,也休想讓他離開許錦言半步!
外面天寒地凍,北風飄飄,廚房內燈火通明,溫暖如春。
蘇遇早已經将身上穿的兔子毛鬥篷脫了下來,此時正坐在熱氣騰騰的火爐旁烤火。爐子裏的炭火燒的正旺,時不時的發出“噼裏叭啦”的聲響。
而此時蘇遇的目光正随着眼前的人影晃動。
只見許錦言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外面裹了一條圍裙,兩邊的袖子卷的高高的,露出兩條白皙光潔的手臂。此時正拿着刀,小心翼翼的切着蔥花,而他的面前正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
許錦言這是第一次下廚,難得的大冬天的臉上還出了汗。過生辰自然是要吃長壽面的。旁人都有娘親給自己準備,但他的阿遇卻是沒有。
白日裏蘇遇吃青豆時的落寞,許錦言全都看在眼裏。
将切的慘不忍睹的蔥花放在面裏,一碗長壽面便做好了。
“阿遇,你快嘗一嘗吧。”
許錦言将面放在蘇遇面前的小案桌上,滿臉溫和的笑着。
蘇遇感動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只是有沒有人能告訴他,眼前這碗清湯寡水的東西是個啥?
面糊成一團不說,面湯跟蔥一清二白的,這是什麽鬼?
前一世許錦言沒有下過廚,蘇遇還真不知道許錦言的廚藝居然可以低到這般程度!
小心翼翼的嘗了一口,蘇遇臉色一變,梗着喉嚨強迫自己咽了下去。
“怎麽樣?”
“唔,還……還不錯……”
蘇遇神色複雜的望着眼前的一大碗面,只覺得拿筷子的右手抖了又抖。
大師哥,這是把糖當成了鹽吧?
聞言,許錦言眉頭一挑,笑開了,“那你快趁熱吃吧,不夠的話,我可以再做。”
蘇遇吓的手一抖,慌忙搖頭道,“不用了,不用了,一碗已經足夠了!”
許錦言笑的更開心了,眉眼彎彎的模樣看的蘇遇心都酥了。
長壽面甜就甜吧,最起碼面是熟的!
蘇遇這般想着,右手艱難的握着筷子,想要再夾幾根面吃,可不知怎的突然臂彎一疼,下意識的松了手,手裏的筷子掉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許錦言見狀,神色一變,心裏驀然疼了起來。
有些傷好不了,有些疤除不掉。
“唔,大師哥喂我好不好。”
蘇遇也注意到了許錦言的目光,随即開口央道。
他的手臂殘了,許錦言比誰都難過。這些日子不管他如何鬧,如何犯渾,也只不過是不想許錦言再愧疚下去而已。
保護許錦言,乃是自願。這一世,誰也不能再傷了許錦言!
許錦言沉默着點了點頭,拿過筷子喂了起來。
蘇遇是很乖的,許錦言說的話,他句句肯聽,他大張着嘴等着投喂。
很快一碗面下肚,蘇遇肚皮撐的圓鼓鼓的,這長壽面吃的…………太艱難了!
“大師哥小氣,就送碗面給我,要是沒有別的禮物,那我可不依。”蘇遇撅着嘴巴控訴,随即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
許錦言聞聲微微一笑,“怎麽,你覺得這禮物不好?長壽面吃了長壽,阿遇,你又長了一歲。”
蘇遇暗自苦笑,難不成前一世自己沒吃長壽面所以才短壽的?
“那大師哥也吃長壽面麽?”
“自然……也吃的。”
蘇遇眯着眼睛笑,心裏卻想着別的事情。今日是十二月初九,也就是說再過不久就是新年。往年這個時候,平陽王府早早的就派人送信,請許錦言早日回王府過年。
果不其然,許錦言将蘇遇抱回梅窩後,就提了這事。要換成上一世,蘇遇一定會哭唧唧的抱着許錦言不讓他走,可這一世重來,自己又如何能左右?只是這一次,他定要同許錦言同去!
☆、舊地重游
要是沒記錯的話,這次回去,平陽王妃會給許錦言訂下一門親事,也正因為這門親事,才害的自己上一世錯入了皇子們的棋局!他怎麽到現在才記起這事!
“大師哥,師父不在山上,師兄弟們也大多回家過年。我自己在山上怕……”蘇遇攀在許錦言身上,委屈巴巴的說道。
“那……你可願同大師哥一起回王府過年?”
許錦言沉思片刻,開口問道。
願意,願意,當然願意!
“那……那會不會麻煩大師哥了……”
“你不必擔心,快睡吧。”
許錦言拍了拍蘇遇的腦袋,安撫道,“大師哥的家,就是你的家。”
蘇遇乖乖的點了點頭,目送許錦言離開了。
平陽王府內,到處張燈結彩,雖還未到新年,可府裏的一應事務都忙活起來,就連門口的兩座石獅子都挂上了大紅色的緞帶,滿府洋溢着即将迎接新春的喜氣。
“崔媽媽,你再下去問一問,世子何時能到?”平陽王妃穿着一身暗紅色的衣裳,頭上戴了一整套湘湖藍頭面,鮮紅的唇妝更是顯得雍容華貴。
“母妃別急,下面的人說了,大哥哥午時便能到了。崔媽媽這一會兒子功夫都出去好幾回了了,母妃只管讓她歇一歇。”
一旁坐着的許陽伊開口道。
聞言,平陽王妃笑着撫了撫許陽伊的手,“母妃也知道,可這心裏恨不得立馬見到你大哥哥才好!”
“小姐寬厚,當真折煞奴婢了。”崔媽媽半含着腰,恭敬道,“奴婢這就出去看一看。”
語罷,崔媽媽小步快走,人還未至屏風處,就見小丫鬟翠玉滿臉喜色的走了進來。
“王妃娘娘,世子回來了!”
“啊,是言兒回來了,快讓人請他進來!”平陽王妃大喜,慌忙吩咐道。
“是,王妃。”
翠玉翠生生的應了,折身去請世子進來。
只見門外人影幢幢,許錦言率先走了進來,對着平陽王妃行禮道,“兒子拜見母妃!”
“好好好,回來就好!”
平陽王妃眼眶濕潤,随即起身親自将許言扶了起來,“吾兒終于回來了,可讓母妃想念的緊。”
說着,平陽王妃眼眶又紅了一分,直抓着許錦言的手不放。
“都是兒子不孝,讓母妃挂心了。”
許錦言溫聲回道,喉頭微微有些哽咽。
“母妃,大哥哥趕了一路,許是還沒來得及用飯。”許陽伊在一旁道,笑顏如花的看着許錦言。
“是了,母妃都糊塗了。崔媽媽快叫人,準備午膳。”
“是,王妃。”
崔媽媽笑着應道,随即吩咐小丫鬟拿着新做的點心過來。
見狀,平陽王妃略一點頭,眼神一轉,忽而瞧見了許錦言身後的半大孩子。
“言兒,這是?”
“母妃,這是兒子的小師弟,名喚蘇遇。”
許錦言答道,又拉過蘇遇道,“阿遇,這是大師哥的娘親。”
“參見王妃娘娘。”
蘇遇行禮道,低垂着腦袋顯得有些怯生。
“既然是言兒的師弟,那只管在府裏住着。”平陽王妃和氣道,又偏過囑咐了崔媽媽一番。
崔媽媽會意,正要下去準備,誰知這時被許錦言攔住了。
“母妃,阿遇年歲尚小,又是第一次來王府,難免有些怯生。我看不必勞煩崔媽媽再去準備了,就讓他同我住一起就好。”
“也罷,那就聽世子的吧。”
平陽王妃順了許錦言的意,又不動聲色打量起蘇遇來。
蘇遇往許言身後躲了躲,心裏五味雜陳,如若不是想阻止許錦言訂婚,他是萬萬不想再踏進平陽王府一步的。
正是眼前高位上坐着的這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她為了防止許錦言同自己在一起,竟然不息縱容許文那般胡來!
一想到此處,蘇遇握緊了拳頭,這一世必不讓他們得逞!
“母妃,父王和二弟去北地巡查,還不曾回來麽?”許錦言坐在平陽王妃身側,仰着頭問道,順手将桌上的點心盤推向了蘇遇。
蘇遇低着腦袋不言語,默默的拿着糕點吃,假裝自己是空氣。
平陽王妃眼睛眯起,随即滿臉慈愛的對着許錦言道,“你父王前些日子便回來了,眼下正值年關,一大早的就出去了。你二弟也去七皇子那裏拜訪了。到是你啊,也該趁着年關,同幾個皇子走動走動才是。”
聞言,許錦言還未開口,許陽伊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二哥哪裏就是幹正經事去了?指不定是同七表哥出去喝花酒呢。”
“陽伊莫要胡說。”
平陽王妃輕斥道。
許陽伊吐了吐舌,不再多言,反而把心思轉向了專心致志吃點心的蘇遇身上來。
——大哥哥帶回來的師弟模樣生的不錯,只是不知人品如何,只看他的吃相,定是個貪吃的家夥!
蘇遇不知許陽伊心裏如何想他,心裏暗暗琢磨起許文和七皇子來。
許文這人善于隐忍,七皇子又是個極有野心的人,他們二人要是在一處,必定是在商策着見不得人的事。
只是如今時候未到,觀上一世,該差兩年光景才對。希望一切還能來得及。
午膳是同王妃在一起用的,因着蘇遇心裏膈應,草草的吃了幾口便推脫身體乏累,想先行下去休息。
許錦言自是心疼蘇遇,于是便向平陽王妃告罪,讓身後立着的子衿将蘇遇先帶回東苑雅居。
一從平陽王妃那裏出來,蘇遇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起來,一時間東張西望,到有些時過境遷之感。
多久不曾來過王府了,這裏還同上一世一般。不論是假山流水,還是院角高大的白玉蘭樹,都一如前世,仿佛什麽都不曾變過。
“蘇公子仿佛來過似的,世子派奴婢給公子引路,到成了公子給奴婢領路了。”子衿抿唇笑着,清麗的面龐,紫羅蘭色的雲袖,加上粉色高腰抹裙,因着冬日寒冷,外面又加了厚厚的外裳,整個人顯得嬌美可人。
蘇遇記得這個小丫鬟,上一世就是她在許文折磨自己時,給許錦言通風報信的。
“子衿姐姐。”
蘇遇擡起臉,甜甜的喚了一聲。前世對他有恩的人,他必不會忘。
“咦?你怎麽知道我叫子衿?”
子衿奇道,精致的眉毛微微一翹更是可愛。
“方才大師哥喊你子衿,我便記得了。”
“這樣啊,蘇公子好生聰明。”
子衿笑了,走在前面引路,一面打聽外面的趣事。
蘇遇笑眯眯的跟在子衿後頭,撿了些趣聞說了。
二人一路說笑,走至東苑雅居前的竹林,正巧遇到了許墨。
許墨一襲淺藍色的衣裳,一頭墨發僅用普通的白玉冠高高束起。面容雖稚嫩,但卻十分俊秀,隐隐同許錦言有幾分相似。
此時一見子衿的面,便開口喚道,“子衿姐姐,你又做什麽去?”
“世子讓我先帶蘇公子回東苑雅居,到是小公子,你怎的出來了?吃過午膳沒有?”子衿回道,一面還擔憂着許墨有沒有用過午膳。
這個許墨,蘇遇也認得。平陽王府一個小妾所生,不得平陽王所喜。如若記得不錯的話,前一世蘇遇死前,許墨已然做了将軍,後來又娶了惜蘿公主。那時朝廷內憂外患,皇帝派許墨出征,也正因為如此,幾個皇子內鬥更加有恃無恐。
“蘇公子?”
許墨面露嘲諷之意,顯然将蘇遇誤認成平陽王妃娘家的人了。
“蘇公子是世子在青離門中的小師弟。”
子衿知曉許墨誤會了,連忙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
許墨這才了然,随即面露喜色道,“原來大哥回來了。”
子衿也微微笑了起來,看來小公子心裏在意世子,也不枉費世子這般替他費心思。
話說到這裏,許墨聽聞許錦言一會兒便來,便也随着二人回了東苑雅居,想要見一見許錦言。
東苑雅居極大,想來平陽王妃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許墨随意在院子裏轉了幾轉,腳步忽而停留在院裏的一棵大樹前。
因着是冬日,雖至年關,可天氣仍是冷的。蘇遇沒許墨這般的好興致,幹脆一屁股坐在廊前賞梅。早有下人搬來了火盆,軟墊,以及各色時令蔬果。
蘇遇伸手捏了顆冬棗丢進嘴裏,一股子甘甜瞬間盈滿了口腔。
“你可會爬樹?”
許墨突然出聲問道,嘴角挑起,到有一絲挑釁的意味。
“不會。”
蘇遇眯了眯眼睛,并不上當。
許墨這性子跟上一世絲毫不差,見他的第一次就問他會不會爬樹。
可是這一世,自己的手臂落了點殘疾,怕是不能再同上一世般跟他比誰爬的比較快了。
☆、過年
聞言,許墨面露嗤笑,仿佛覺得蘇遇是在同他裝樣子。本想上去再說上幾句,這時許錦言回來了。
“大師哥!”
“大哥!”
許錦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三弟也來了。”
于是三人一同坐在長廊上,蘇遇和許墨一左一右坐在許錦言兩側。
伸手倒了茶,許錦言面色溫和,指着旁邊的蘇遇對着許墨道,“這是大哥的小師弟,比你小上幾歲,你可不要欺負他。”
這話完全就是兄長對幼弟說的話了,許墨愣了愣神,随即點了頭道,“大哥的師弟就是我的師弟,我不會欺負他的。”
聞言,蘇遇暗自撇了撇嘴,有些不太相信許墨所言。
許錦言微微有些詫異,幾個月不見,許墨仿佛變的開朗不少。臉雖稚嫩,但骨架仿佛長開不少,身形也不似從前那般單薄。
其實,許錦言不知道的是,自從那回蓮燈之後,許墨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活着,只有好好活着才不會辜負他的母親拼死将他生下的恩情。
“大哥這次回來,能不能也将我帶去青離山,我也想習武,以後保家衛國,護我江河!”許墨滿臉認真道。
蘇遇正喝着茶,聞言“噗嗤”一聲噴了出來。
什麽?許墨要跟大師哥回青離山?
不行不行,堅決不行!
且不說到時候會不會分了大師哥的精力,就單看上一世來說,許墨乃是天生的練武奇材,能無師自通學得一身本領。雖說很有可能是許錦言傳授的,但他天賦異禀,骨骼驚奇定是做不了假的。
“大師哥,師父如今雲游四海去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再者青離門的正式弟子只有十二人而已。”蘇遇道,暗示許錦言自己就是小十二,許墨就是上了山,也拜不了師,就是拜了師,也決計不能當正式弟子。
許錦言沉思片刻,也覺得蘇遇說的有理。帶許墨回青離山确實不妥,況且父王那裏也不見得會同意。
“這樣吧,三弟若當真想習武,大哥教你如何?”
“當真?”
許墨眼睛一亮,漸而滿臉欣喜道,“多謝大哥!”
蘇遇見狀,暗自松了口氣。
自此之後許墨一有空就來東苑雅居,許錦言也十分有當師父的風範,引得王府裏的下人紛紛過來觀看,一時間東苑到也熱鬧。
青離門的功夫向來不外傳,因此許錦言并沒有教許墨青離門的招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