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7)

子,又何嘗不無辜!還有我娘肚子裏的小幺,至今生死未蔔!你說,我沈家上上下下一百零八口人,就不無辜麽?”

“你多麽金貴的一個人啊,那麽多人都想要你的命,那你為什麽不去死?”

語罷,沈君亦慘然一笑,思緒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七年前。

那年他不過十二歲,乃是青州沈家長子。也就在那年,他和二弟被一群來歷不明的賊人強行擄走,同被擄走的還有平陽王府的世子許錦言。等王府的人找到他們時,他的二弟已經死了。是在許錦言帶着他們逃亡的路途中被窮追不舍的賊人一刀砍死。幸得徐揚清當時路過,才将許錦言和沈君亦救了下來。

沈君亦的二弟生性善良,臨死前緊緊拽着沈君亦的手,讓他不要怨恨許錦言。

後來沈家發動一切力量追查兇手,誰料竟然被羅生門鑽了空子。竟在一夜間血洗了沈家。沈家上上下下一百零八口人慘死,獨沈君亦被沈夫人藏在床底下才逃過一劫,而沈夫人卻是被人活生生的掏了肚子!

彌留之際,沈夫人拉着沈君亦的手,讓他好好活下去,還告訴他那個被羅生門搶走的男嬰還活着,右臂上有一塊蘭花印記。說完,沈夫人就閉了氣。

再後來,沈君亦血洗了羅生門,可卻再也尋不到那個嬰兒的半點蹤跡。一轉眼七年過去了,物事人也非,昔日羅生門早已不複存在,當年的賊人也一個個的慘死,而沈君亦也終于明白,那年的賊人正是羅生門的人!他們只是因為和平陽王府的恩怨才擄走許錦言,竟沒想到當時沈家兄弟恰好也在場!

滄海桑田,鬥轉星移,可沈君亦心裏的仇恨卻沒有一日放下。

這一段封塵的往事再度提起,沈君亦痛苦的閉了閉眼睛,腦海中浮現的是他二弟臨死前孱弱的模樣。他忘不了,忘不了那夜的風雪,也忘不了沈家血流成河的場景。

而這一切都跟眼前之人有推脫不掉的關系。當年那些賊人的目标只有許錦言而已,若非當初他們恰好在場,又何至于一起被擄走!若非不是許錦言帶着他們逃跑,他的二弟又何至于慘死刀下!若非不是因為這些事情,沈家又何至于被羅生門鑽了空子!

沈家上上下下一百零八口的人,一夜間慘死。還有他娘親肚子裏的小幺…………

“許錦言,我答應過我二弟,所以我不會殺你。”沈君亦沉聲道,忽而冷笑一聲,“可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你想救你師弟是不是?那好,你自廢一條手臂給我看!”

聞言,許錦言苦笑,深深的望了一眼架上的蘇遇,随即緩緩的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不要!”

蘇遇掙紮的大喊,眼淚嘩嘩的往下流。方才沈君亦和許錦言的對話他都聽見了,原來他們之間竟然還有這番恩怨。怪不得……怪不得沈君亦的怨氣如此之深,滿門之仇,喪弟之痛!可即使如此,怎麽能是許錦言的錯!當年許錦言也是個無辜的受害者而已!

“閉嘴!”沈君亦冷斥一聲,忽而冷笑一聲,手裏緊拽的鎖鏈狠狠往下一拉。

蘇遇臉色慘白,早知沈君亦會如此,當下死死的咬住唇,強忍着劇痛,不想讓許言聽到他的慘叫而心痛。可透過殘破的嘴角,痛苦的□□聲到底還是沒忍住,一瞬間整個地牢都是他如小獸般痛苦的嘶吼。

“沈君亦!”

“你還等什麽?難不成是舍不得自廢手臂?那就讓我先廢了你師弟的一條手臂怎麽樣?”沈君亦嗜血一笑,猛的一把撕碎蘇遇血跡斑斑的衣裳。

被鐵鏈緊緊束縛滿身是血的孩子,一瞬間衣衫盡碎,赤身裸體的暴露在了空氣中。也就在這時,沈君亦瞳孔猛的一縮,仿佛不敢置信的緊緊的盯着蘇遇右臂上的胎記看。

不會的,不會的,他怎麽可能是小幺!沈君亦腳下一個踉跄,手裏緊握的鎖鏈仿佛熾熱的炭火,讓他再也下不去手。而眼前的孩子身上,那一塊蘭花形狀的胎記卻是那樣突兀的暴露在空氣中,映在他眼裏。

當年沈夫人的遺言,只有他沈君亦一人知道。這個世間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右臂上有蘭花印記的孩子就是他家的失散多年的小幺!而眼前被自己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孩子,居然是他在世上最後的親人,他家的小幺?許是小幺命不該絕,亦或者是老天憐憫他在世上舉目無親!

沈君亦忽而仰頭長笑,眼裏不住的閃爍着淚花。這麽多年,他終于将小幺找回來了。可老天爺卻仿佛同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居然讓他在這種情形中和小幺相認了!

☆、封塵

沈君亦低聲喃喃,一雙大手顫抖着,想要一把擁住好不容易找回的至寶,可看着眼前滿身血污的孩子,卻有生之年第一次不知所措起來。

“小幺……小幺別怕,大哥救你,大哥一定會救你!”

許錦言見狀面露驚色,難不成,難不成蘇遇竟然是沈君亦當年一出生就下落不明的幼弟!

“你不要碰我!”

蘇遇痛苦的低吼,一雙眼睛緊閉,滾燙的熱淚順着長如羽翼的睫毛唰唰的往下流,混着臉上的鮮血更顯得怵目驚心!而瘦小的身子卻如同受傷的小獸般瑟瑟發抖,臉色越發的慘白。

“小幺……”

沈君亦一瞬間仿佛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雙手徒然停留在半空中。

“我叫蘇遇,我是大師兄從雪地裏撿回來的,我沒爹沒娘,天生地養!我是青離門門下親傳的十二弟子,我不是什麽小幺!你不許碰我!”

蘇遇雙眼緊閉,一連串的話說完,唇邊驀然染上了鮮血。

沈君亦眼裏一駭,“好好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你不要再說話了!”

蘇遇不聽,倔犟的扭過頭,嘴裏大聲喊道,“大師哥!大師哥!大師哥!”

每喊一聲,就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一聲比一聲泣血,一聲比一聲凄厲。

“阿遇別怕,你一定會沒事的!”

耳邊傳來許錦言嘶啞的聲音,身子驀然一暖,鼻尖傳了熟悉的氣息,久違的懷抱讓蘇遇緊閉的眼睛一瞬間又濕潤成河。

“你帶我走吧……”

蘇遇掙紮着說出最後一句話,随後意識一輕,沉沉的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地牢中,許錦言一身的白衣此刻也染上了鮮血,而他懷裏緊緊抱住的孩子,仿佛是個破碎的布偶娃娃。他竟不知他的阿遇何時這般瘦弱!

一步一步的往門前走去,許錦言沉着臉不發一言。

就在這時沈君亦一把将許錦言攔住。

“讓開!”

許錦言冷聲道,一雙眼睛通紅充血,臉色陰沉的可怕,死死護住懷裏的孩子。

沈君亦冷笑,身子紋絲不動,許錦言二話不說,單手抱着蘇遇,一掌打去,二人互不相讓,就在這潮濕陰暗的地牢中打了起來。

有好幾次沈君亦的掌力險些打到蘇遇身上,又被他連忙收了回來。

蘇遇臉色越發蒼白,許錦言連忙收回掌風,厲聲道:“讓開!”

聞言,沈君亦冷笑,“今日我偏不讓開!許錦言,你以為你是誰?你懷裏的人,是我沈家的人,他是我沈君亦的弟弟!你今日将他帶走,就能救的了他麽?”

沈君亦又步步緊逼,“許錦言,你看清楚了,鎖着蘇遇的鎖鏈,可不是普通的鎖鏈。那可是千年玄鐵經過千錘百煉制成,莫說是穿胸而過,尋常人就是穿了琵琶骨都會生不如死!如今又沒了血玉,你以為他能有幾日好活?”

許錦言的脊背驀然一僵,腳下再也動彈不得。

“把他給我,我能救他!”

沈君亦伸出手,滿臉決絕,“他是我沈家的孩子,流着我沈氏一族的血!即便是死,也得死在我沈家,而不是死在你許錦言懷裏!”

許錦言悲怆一笑,再也控制不住滿腔的心痛,低頭看了蘇遇一眼,忽而幾滴淚落了下來。随即一慌,連忙伸出衣袖給蘇遇擦拭臉上的血污。

阿遇,對不起,大師兄要食言了。我不能将你帶走,不管是出于無奈還是因為其他,我都不能不把你交到沈君亦手中。倘若你真的活了下來,大師兄一定親自向你賠禮,倘若你不再留戀人世間,那師兄也會下去陪你……

……………………

頭腦昏昏沉沉,身上時而如火焰般熾熱,時而又如寒冰般刺骨。蘇遇全身都疼,掙紮着想要睜開眼睛,可眼皮卻仿佛有千斤重。他只能這樣,像活着又如同已經死去一般,躺在床上動也不動。只有每日定時被人往嘴裏灌的苦藥提醒着他,他還活着。

是誰,是誰在喂他喝藥,是許錦言麽?

蘇遇意識越來越清晰,可眼睛卻始終緊緊合上,嘴裏的苦澀越來越濃,他想告訴許錦言,下次熬藥一定要記得放上蜜餞,他特別怕苦……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內仿佛來了許多人,來來回回的走,腳步聲,說話聲吵的蘇遇腦仁疼,他想坐起身來,看看到底是哪個師兄趁他睡覺的時候又來捉弄他。

他想像從前一樣偷偷的跑到許錦言的十裏攬月,臉上蓋着本書,就這樣躺在院裏的大石桌上曬太陽。他想起了那年九師兄給他做的小竹蜻蜓,也記起了四師兄手拿着折扇,佯裝發怒的教訓他,卻總在最後繃不住臉,伸手摸摸他的腦袋。

畫面忽然一變,所有的人都消失了,蘇遇心裏害怕,急的大喊大叫,拼命的跑,可随之而來的跑進了一處潮濕陰暗的地牢。

蘇遇分不清這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的記憶,他看見自己仿佛是祭壇上的牲畜,兩次被鐵鏈高高的束縛在架上,而眼前的人只是冷笑,手裏拿着烏黑沉重的鎖鏈,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

那種衣衫盡碎,鎖鏈一瞬間穿透皮肉的聲音,像一記狠厲的鞭子将蘇遇瞬間抽的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不要!不要!”

蘇遇滿臉是汗,眉頭緊蹙,死死的閉着眼睛,嘴裏喃喃自語。

床上忽而伸過來一只白皙修長的大手,緊緊的握住了蘇遇冰冷的小手。

“小幺,你不要害怕,為兄再也不會傷害你了……”

沈君亦眉頭緊皺,望着蘇遇夢中都在喊痛的模樣,滿眼都是心疼和懊悔。

這是他的幺弟啊,是他在這世間僅剩的唯一親人了…………

大手輕輕撫摸着蘇遇的小臉,沈君亦嘴角忽而劃過一絲笑意,眼前這個孩子雖然長的粉雕玉琢,清麗可愛,可卻同他,同二弟半點也不相象。

沈君亦總是記得,很多年前,他拉着二弟的手在院子裏玩耍,他娘親就坐在院子裏看着他們。

他記得自己是像娘親多些,而二弟更像爹爹一些。可是他們的小幺卻是執拗的兩個也不像。也是,他那麽粗心,把小幺弄丢了。

沈君亦伸手輕撫着蘇遇右臂上的蘭花印記,嘴裏喃喃,“小幺,小幺,謝謝你,你終于回家了。”

“公子。”

一身灰布衣裳的老奴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屋內,此時屦褛着腰,恭敬的低垂着頭,聲音一如既往的滄桑而嘶啞。

“恩,你回來了,可查到什麽了?”

沈君亦看也沒看老奴一眼,只是把目光深深的停留在了昏迷在床上的蘇遇身上。

“公子,屬下查到,這孩子乃是七年前的冬天,許錦言在青離山山腳下所撿,當時這孩子赤身裸體,一身血污,就連臍帶都還連着……後來青離門掌門收了這孩子當入門弟子,之後就被許錦言一手養大。不僅如此,屬下還打聽到,當年羅生門的人确實在青離山出沒過。”

老奴蒼老的聲音娓娓道來。

半晌兒沈君亦才“嗯”了一聲,看向蘇遇的目光深了幾分,竟不知何時多了幾分柔情。

這個孩子,果真是他們的小幺……

“告知整個沈家,從今後起,這個孩子就是我沈家的小公子了!”

“是!”

老奴腰更彎了,忽而語氣一頓,仿佛有些為難的問道,“公子,屬下還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多嘴。”

“嗯?”沈君亦眉頭一皺,偏過身去,望着老奴面露疑惑。

老奴道:“公子,眼前這個孩子是許錦言一手教養大的。許錦言待他甚好,說是拿他當成親弟也不為過。日後只怕他……”

沈君亦冷笑道:“那又如何?大不了我這個做兄長的重頭再教他一遭!他若學不乖,我打到他乖!我就不信,放着嫡親的兄長不認,他會去想跟自己家有血海深仇的外人!”又對着老奴擺了擺手。老奴見狀,暗暗嘆了口氣,随即消失在了屋內。

…………………………………………

一間空蕩蕩的屋子裏,星宇抱膝坐在冰冷的地上,腦袋低垂着一動不動的看着腳尖。

這時門呲呀一聲打開了,沈君亦伴着月色從外面走來,仍然是一身大紅色的衣裳。唇邊含笑,臉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卻又隐隐含着一絲柔美。

一雙玄色的靴子猛的出現在視野中央,星宇微微一愣,緩緩的擡起頭,卑微的仰視着眼前高高在上的沈君亦。

唇微微哆嗦着,星宇本就過于白皙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公子……”

沈君亦笑,半蹲着用折扇輕挑星宇的下巴,“星兒,我聽說你在鬧絕食。”

星宇唇緊緊抿住,大而澄澈的雙眸在月光下更顯得深邃。

☆、被困

“好了,這次我不怪你。”沈君亦愛憐的輕撫着星宇的眼睛,仿佛透過這雙眼睛在看另一個人。

星宇明白沈君亦突如其來的愛憐是為了誰,眼裏驀然劃過一絲悲哀。

“但你記住,你的命是我給的,即使是死,也得由我決定。”

沈君亦猛的擡起星宇的下巴,逼他跟自己對視。

星宇眼裏閃出了淚花,茫然無措的點了點頭。

“這才是好孩子。”

沈君亦笑了笑,随手将星宇拉了起來,“地上涼,星兒怎的坐在地上,難不成是想自殘給我看?”

星宇一慌,連忙要開口解釋。

“噓。”沈君亦半眯着眼睛,靜靜的看了星宇一會兒,半晌兒才幽幽的嘆了口氣。

“你不是他……”

星宇緊咬着唇,他很想不管不顧的問沈君亦,他長的到底像誰,亦或者說他的這雙眼睛到底生的像誰!?

可他不敢,他不敢輕易去挑戰沈君亦的耐心。他的命都是沈君亦給的,他又有什麽資格去質問呢?

星宇苦笑,膝蓋一軟跪了下來,蒼白的臉上凝着悲色。

“你這是做什麽?”

沈君亦眉頭一皺,似有不悅的冷聲問道。

“公子。”星宇擡起頭,眼裏的悲色仿佛要溢出來,一雙薄唇毫無血色,單薄的身子在偌大的房內更顯得楚楚可憐,“你能不能告訴星兒,我到底長的像誰?”

話音才落,星宇猛的咬緊了唇,一雙澄澈的眼睛緊緊的盯着沈君亦。是的,他到底還是問了出來,哪怕是死,他也想知道,在沈君亦心裏,自己到底是什麽。是用來打入青離門的間諜,還是報複許錦言的工具?是一顆尚且有用的棋子,亦或者至始至終什麽都不是?

他不過是想要一個答案……

沈君亦冷笑,仿佛聽到了有趣的事,微微眯着眼睛,手裏的折扇在手裏輕敲。

空氣仿佛一瞬間凝固住,星宇被沉悶的氣氛壓的快要喘不過起來,蒼白的臉色又白了一分。瘦弱的身子微微顫抖,他咬緊了牙,目光不曾錯開一寸。

半晌兒沈君亦輕搖了搖頭,道:“不該你問的,你偏偏要問,你說,我該拿你怎麽辦?”

星宇道:“公子,你說過只要我幫你去青離門做內應,你就放我走的。”

沈君亦微微有些詫異,“我說過?”

星宇瞪大了眼睛,卻見沈君亦笑的更開心了,“我不記得我說過。”

他用折扇輕輕挑起星宇的下巴,緩緩道:“興許有一天我覺得厭煩了,自然就會放你走了。不過,在那之前,你若是想死,只管試一試。”

說罷,沈君亦轉過身去,毫不猶豫的往門外走去。

星宇眼裏凝出大顆大顆的眼淚,強忍着不讓它落下來,可喉頭裏的腥甜卻再也忍受不住,唇邊驀然染上一絲血色。

用衣袖随意擦拭了血跡,待星宇再擡起頭時,沈君亦已經消失在了眼前。門空蕩蕩的開着,屋外的冷風直直的往屋內灌。

嗓子又疼又癢,清咳幾聲,星宇苦笑,其實在青離門時沐川就曾說過,他天生氣血不足,難以長生的。

…………

這裏是哪裏?

蘇遇緩緩的睜開眼睛,茫然無措的打量了四周景物,卻驚奇的發現這裏的一切事物都是陌生的。

這裏不是自己的梅窩,也不是許錦言的十裏攬月,那這裏到底是哪裏?

掀開被子,蘇遇想坐起身來,這才發覺不知何時身體竟然這般虛弱無力。

僅僅是簡單的坐起來,蘇遇都仿佛是經歷了一場激戰,豆大的冷汗潤濕了額間的碎發,更顯得臉色蒼白。下意識的伸手拉開衣裳,原本白皙光潔的胸膛之上,一塊碗口大的傷疤面目猙獰。

抽了抽鼻子,蘇遇攬了攬衣裳,安慰自己皮相并不重要,反正衣服一穿別人也看不到。許錦言肯定不會嫌棄他的。

“大師兄……”

蘇遇試着喊了一聲,可卻沒人理他。

“四師兄,六師姐,九師兄,你們在哪裏?”

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十六七歲,鵝蛋臉的小丫鬟,一見到蘇遇醒了,當下面上一喜,慌忙又跑了出去,大聲喊着,“小公子醒了,快來人啊,小公子醒了!”

“你……”

蘇遇擰着眉毛,剛想開口詢問這裏是哪裏,這時門外忽而閃進來一個紅色的身影。

“小幺,你終于醒了!”

一身紅衣的妖孽公子沈君亦面露喜色,緊緊的抓住蘇遇的雙手不放。他似乎真的很欣喜,眉眼間都帶着笑,跟那日在地牢裏陰冷狠辣的模樣判若兩人。

“你走開!”

蘇遇大驚失色,地牢裏慘痛的經歷,一幕幕的浮現在腦海中。深入骨髓的疼痛提醒着他,眼前的男人曾經給他帶來了怎樣沉重的傷害。

“小幺,你不要害怕,為兄不會再傷害你了。”

沈君亦臉色一僵,望着滿臉驚恐直往牆角縮的蘇遇柔聲道。

可蘇遇并不聽,眼睛緊緊的閉着,嘴裏不停念叨着,“你走開,你走開!”

沈君亦心裏大痛,如若當時他知道蘇遇就是他家小幺,自己說什麽也不會傷他一分一毫!

“小幺,你不要怕,一切都是為兄不好,都是為兄的錯,以後我再也不會傷害你了,你不要害怕。”沈君亦低聲細語的說道,神色仿佛是個做錯事,極力想要挽回的孩子。

“大師兄呢?我大師兄在哪裏?你走開!拿開你的髒手,不許你碰我!”

蘇遇并不聽沈君亦的話,只是一味的去找許錦言,仿佛只有許言才能護他周全。

聞言,沈君亦神色大變,眼裏閃過一絲戾氣,半晌兒深深的吐了口氣,“小幺,許錦言已經回青離山去了,你忘了他吧,這裏才是你的家。”

“我不信!”

蘇遇猛的一睜眼,大聲喊道,“沈君亦,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一個字都不會!我大師兄答應過我,要帶我走的!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把他怎麽了?你還我大師兄!”

沈君亦臉色越發陰沉,強忍着怒氣,盯着如同小狼崽子一般的蘇遇道,“夠了!不管你相信與否,許錦言都不在這裏。這裏是青州沈家,你是沈家的孩子,你身上流的是沈家的血,而我更是你的長兄!”

“你胡說!我不是什麽小幺,我也沒有親人!沒有!”

蘇遇滿臉通紅,着急的大聲辯解,重生一世,他只想好好同許錦言在一起,可萬沒想到竟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他不信,他不相信自己居然會是沈君亦的弟弟!

掙紮着翻滾下床,蘇遇像個茫然無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跌跌撞撞拼命的想要逃跑。

許錦言,你在哪裏,你不是答應了我,要帶我走的麽?你怎麽可以騙我!

蘇遇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流,身子虛弱無力,腳下踉跄,身邊圍了許多陌生的人,争着喊着上來扶他。一聲聲的喚他“小公子”。

推開所有的胳膊,蘇遇踉跄着往前走,可近在眼前的門,卻仿佛和他隔着千山萬水。

腳下一軟,蘇遇往地上跌去,沒有意料之內的冰冷,他的腰被一雙大手死死的圈住。

“小幺。”

沈君亦眉頭緊皺,俊臉滿是痛色,“你是阿娘拼死才生下來的,我不許你這般對待自己!”

蘇遇苦笑,他想說自己并不是沈家的小幺,可頭一歪又昏了過去。

……………………………………………………

待蘇遇再醒來時,已經是掌燈時分。

緩緩睜開眼睛,頭頂上華麗的帷帳率先落入眼簾,蘇遇呆呆的看了一會兒,好半晌兒才緩過神來。他洩憤般伸手把礙眼的帷帳扯下來。耳邊忽而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心髒猛一收縮,眼睛又重新閉了起來。

他不想看見沈君亦,最起碼現在不想看見。

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就走到了床邊,蘇遇暗暗握緊了拳頭,強忍着心裏強烈的怒意和恐懼,盡量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

“小公子?你醒了麽?”

耳畔傳來輕柔的女聲,讓蘇遇狂跳的心髒猛的一頓。微微睜開眼睛,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就出現在了視野中央。

這個姑娘蘇遇認得,是早上喊人來的那個鵝蛋臉的丫鬟。

鵝蛋臉的丫鬟見蘇遇醒了,立馬面露喜色,慌忙轉身要出去喊人,可身子才偏轉過去,衣袖就被人扯住了。

微微一愣,小丫鬟順着扯着她衣袖的手,将目光深深的停留在蘇遇臉上。

“小公子……”

“噓。”蘇遇伸出一根手指貼在唇上,眼裏含着眼淚道:“這位小姐姐,你不要喊人進來,好不好?”

“可是……”

小丫鬟面露難色,她是府裏特意挑出來照顧小公子的。送來之前管家耳提面命過,一有什麽事必須先回禀才是。

“姐姐……”

小丫鬟猶豫了,緊抿着唇看了蘇遇一眼,半晌兒才狠狠一咬牙,“好,我不喊人,你先躺好,若你出了事,我可擔當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祝小仙女們六一快樂!!!!啦啦啦,左手一個麽麽噠,右手一個麽麽噠,嘴上一個麽麽噠●v●

(以下,給大家唱首歌!●v●)

屁米屁米啊,屁米屁米啊,你越喜歡我越可愛~~~●v●

…………………………強行分割線………………………………

港真,哥哥現在對弟弟這麽兇,我也看不下去!●^●以後肯定是要後悔噠,回頭就讓他打臉認錯,各種花式寵弟弟!

諸君,六一兒童節要記得開心呦(比心?,仙女式強行賣萌,嗷~)

☆、以命要挾

蘇遇暗暗松了口氣,對着小丫鬟笑了笑,“謝謝姐姐。”

“小公子,你感覺怎麽樣了?身上還疼不疼?”

小丫鬟滿臉關心道,自那日她來院子裏時,便親眼瞧見了眼前這個孩子,滿身是血的慘狀。

她不明白,為何眼前這個只有七八歲的孩子為何傷的如此重,到底是什麽人能狠下心,對這樣一個粉雕玉琢的孩子下去毒手!

“我沒事。”蘇遇輕搖了搖頭,忽而想起什麽似的擡眼問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名叫煙凝,是被挑選來服侍小公子你的。”煙凝抿唇一笑,小巧的鵝蛋臉,精致的五官,眉眼含笑的模樣,說不出的溫柔似水。

“煙凝姐姐,你放我走好不好?”

蘇遇猛的坐起身來,緊緊的握住煙凝的手。

煙凝一吓,連忙道,“小公子你在說什麽傻話,這裏就是你的家啊,你想往哪裏走?”

蘇遇苦笑,低聲道,“這裏才不是我的家,我也不是什麽小公子。”

“什麽?”

煙凝驚的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的望着蘇遇。

“實話跟你說吧,我是被沈君亦強行搶來的,你若不信,就看看這裏。”說着,蘇遇一把扯開自己的上衣,胸膛上猙獰可怖的傷疤,瞬間暴露在了空氣中。

“這……”

煙凝驚呼,這是受了多重的傷才會落下這樣的疤痕!

“這就是沈君亦做的。”蘇遇苦笑,眼裏含着一汪悲色,“煙凝姐姐,你放我走吧,如果我不離開這裏,我一定會被沈君亦折磨死的!”

“可是……”

煙凝眉頭緊皺,話還未說完,沈君亦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可是什麽?”

略微嘶啞的聲音驀然出現在身後,蘇遇脊背一僵,猛的打了個寒戰,屋內的氣氛一瞬間冰冷到了極致。

“公……公子!”

煙凝臉色一白,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頭低低的垂着,仿佛十分害怕沈君亦,不住的顫抖着。

沈君亦冷冷的瞟了跪在地上的煙凝一眼,随後大步往床邊走來。可越是靠近,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

只見蘇遇仿佛沒看見沈君亦似的,自顧自的躺倒,眼睛立馬一閉,緊抿着唇不發一聲。

“怎麽,你不想見我?”

沈君亦眉頭一擰,心裏怒氣又在翻騰。

可一想到眼前這孩子乃是自己所傷,怕他也是正常。沈君亦暗暗的嘆了口氣,坐在床上低聲道,“小幺,都是為兄的不是,以後為兄再也不會傷害你了,你不要害怕。”

哪知蘇遇并不聽,翻了個身背對着沈君亦。

“你!”

沈君亦眉頭又沉了幾分,他不眠不休死守了幾天幾夜的孩子,如今終于醒了,可卻執拗的不發一言。

他的小幺,要如何才能原諒他?

沈君亦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形竟然有些蕭索,可卻仍然孤絕桀骜。

“來人。”

沈君亦沉聲道,門外很快就走進來一個灰衣老人。

“老奴,将這個婢女帶下去,杖斃。”

聞言,煙凝臉色驀然慘白,身子顫抖的更加厲害,“饒命啊,求公子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公子饒命!”

沈君亦并不看煙凝,只是向後擺了擺手。

老奴恭敬的彎了彎腰,如鬼魅般的利爪瞬間抓住煙凝的衣襟。

煙凝大驚失色,眼淚流的更兇了,拼命掙紮着想要掙脫。一邊掙紮,一邊大聲求饒,“公子,公子饒命,求公子饒命!”

老奴蒼老的面容猙獰可怖,皮包骨頭般的手卻異常有力,拽着煙凝的衣襟,生生的把她拖行出去。

眼看着就要被強行帶走,煙凝再也忍受不住,痛哭出聲,滿眼絕望的望着床上的背影哭喊,“小公子,小公子救救我,煙凝還不想死!求小公子救救煙凝,求小公子救救煙凝!”

“放開她!”

蘇遇一掀被子,猛的坐起身來,手指着即将被拖下去杖斃的煙凝,滿臉忿恨的盯着沈君亦看。

沈君亦笑,偏過身去盯着蘇遇道,“我為什麽要聽你的?”随後又轉過頭去,不容置喙,“拖下去,杖斃!”

蘇遇眼裏一慌,拳頭緊緊握住,耳邊煙凝的哭聲越發凄厲。如若今日他不救煙凝,那她一定會被人活生生的打死!

煙凝也是人,她也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她也會流血,也會痛!憑什麽,憑什麽沈君亦就能視人命如草芥,肆意□□傷害!

蘇遇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你放了她!”

沈君亦冷笑道:“憑什麽?你說放我就一定得放麽?你以為自己是誰?”

蘇遇臉色一僵,牙齒緊緊的咬住下唇,又深深的垂下了頭,強忍着屈辱跪在了床上。

“求你……求你放了她吧,有什麽事都沖我一個人來!”

沈君亦眉頭一緊,垂眼見蘇遇滿臉悲忿,小臉蒼白無力,仿佛一瞬間就會消失在人世間。

對着老奴擺了擺手,老奴會意停了下來。

沈君亦緩緩的吐了口氣,居高臨下的望着蘇遇道,“你喚我什麽?”

聞言,蘇遇脊背一僵,唇角哆嗦着,嘴仿佛被寒冰凍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眼見着沈君亦眉頭皺起,蘇遇顫抖着,心裏默默的流着淚,“你是……兄長。”

“小幺乖。”

沈君亦眉頭舒展,臉色染上喜色,伸手摸了摸蘇遇的腦袋,“以後不要再鬧脾氣了,為兄不會真的生你的氣,可是別人的命,我亦不會在乎,你懂麽?”

蘇遇僵硬着脖子,點了點頭。

“區區一個奴婢竟敢挑唆小公子,實在是膽大妄為。”沈君亦冷聲道,卻始終把目光停留在蘇遇身上。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拉她下去,抽二十鞭,讓她也長長記性。也讓下面的人都看看,怠慢小公子是什麽下場!”

“不要!”

蘇遇聞言大驚,慌忙要制止,可老奴已經将煙凝強行拖了下去。門外很快就傳來了煙凝的慘叫,以及鞭子冷冽的破空聲。他甚至能想象的到,煙凝白皙嬌嫩的肌膚,一瞬間被鞭子□□的傷痕累累。

“沈君亦,你混蛋!”

蘇遇咬牙切齒,雙眼死死的盯着沈君亦不放。

沈君亦眉頭皺起,似有不悅的搖了搖手裏的扇子,“小幺,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為兄不跟你計較。可你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在乎人命。多殺一個人,少殺一個人對于我而言,又有什麽區別呢?”

“沈、君、亦!”

沈君亦道:“你再敢喊一聲,信不信我讓人砸斷那個小丫鬟的牙根?”

蘇遇啞然,他實在想象不出沈君亦居然是這般冷酷無情之人。難道在他眼中,人命就猶如蝼蟻般可任由他揉捏?

“小幺,你不必如此看我。如果為兄對別人不夠狠,今後又如何能護你周全呢?”沈君亦眉眼間一瞬間染上一絲悲色。當年沈家一百零八口的人,一夜間悉數慘死。那時他也不過十二歲而已。

蘇遇看着沈君亦的側臉,心裏驀然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他是不清楚沈君亦的過去,也不清楚自己當年為何會被人丢棄在青離山山腳。

如今他只想回到許錦言的身邊去,他只想做回蘇遇。只是簡簡單單的蘇遇!

“你再睡會兒吧,等會我讓人來給你送些吃食。”

聽不見蘇遇的回應,沈君亦也不生氣,轉身就離開了。他心裏清楚,這個時候蘇遇最不想見的便是他。

沈君亦才離開沒多久,就有幾個丫鬟端着飯食走了進來,也不說話,将飯食放下就走。

蘇遇本想拉住一個丫鬟問一問煙凝怎麽樣了,可一個個都如同見鬼一般,戰戰兢兢,沒人敢同他說話。

長長的嘆了口氣,蘇遇也沒有胃口吃飯,心裏一時想着許錦言,一時擔憂着煙凝,不知何時漸漸有了些倦意。

“小公子。”

耳邊又傳來了溫柔的女聲,蘇遇微微擡起頭,見眼前之人竟然是煙凝後,面露喜色,慌忙拉住她的衣袖,問道,“煙凝姐姐,你怎麽樣了?”

煙凝雙眼紅腫,聲音也有些嘶啞,低垂着腦袋,長如羽翼般的睫毛輕輕一顫,落下了幾滴眼淚。

“奴婢沒事,多謝小公子關心。”

聞言,蘇遇緊緊的抿住唇,臉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是我對不住你,要不是我,你根本就不用遭這份罪。”

“小公子……”

煙凝擡起臉,苦笑着輕搖了搖頭,“煙凝不怪你,要不是小公子,煙凝此刻早被亂棍打死了。”

蘇遇沉默着,心裏瞬間明白了沈君亦的意圖。如若他膽敢逃跑,那遭罪的就會是身邊的人。今天是煙凝,明天亦有可能是別人!

“小公子,煙凝服侍你用膳好不好?”

煙凝眼裏含着水霧,脖子上隐隐約約的能看見猙獰的鞭痕一直蔓延到衣服裏面。

蘇遇不想吃東西,可瞧見煙凝越發楚楚的神色,心裏又難過起來。

今後他該怎麽辦,如今他傷勢未痊愈,身子又虛弱無力,如何能赤手空拳的逃出沈家!

許錦言,你告訴我,現在該怎麽辦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你在愛情跌倒,回家讓你撒嬌~嗷~【手動滑稽】

☆、情之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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