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9)

在床上,兩只腿有一搭,沒一搭的晃着,不知何時漸漸起了倦意,不一會兒就熟睡過去。

☆、被賣青樓

待蘇遇再醒來時, 屋內已經一片昏暗,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悄悄的閃了進來, 孤獨的落在桌角。

起身, 摸索着走到桌案前, 蘇遇從懷裏掏出火石将油燈點亮。屋內“嘩”的一下亮堂起來,一時間到讓蘇遇有些不大适應。

門外傳來敲門聲, 随即店小二在門口喊道:“客官, 你醒了沒有?”

聞言,蘇遇清了清嗓子,矯揉造作的“嗯”了一聲。

店小二随即語氣裏含笑, “客官要不要下來用飯, 本店的菜品可是一絕,包客官滿意。”

門嘩啦一聲從裏面打開, 店小二正附在門邊說話,此時見到蘇遇不動聲色的走了出來,一時間微微有些發愣。

“愣着做什麽,有什麽好吃的都端上來。”蘇遇淡淡道,率先走下樓去。

店小二愣了一下, 随即應了走下樓去。

客棧裏的人并不多,只有幾個男人在邊上聚着喝酒, 時不時的發出粗犷的笑聲。

蘇遇掃了一圈四周,随後收回了目光,不知怎的心裏就覺得有些不安。

店小二的速度很快,三碟小菜, 外加兩個白面饅頭擺上了桌。說了一句“客官請慢用。”就跑到櫃臺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掌櫃着說起了小話。

伸手拿了一個饅頭,蘇遇小口的啃着,菜色只是普通的菜色,不過尚且能入口,再不濟也比幹啃幹糧要強的多。

蘇遇在青離山時,就是個愛挑食的主,山上的幾個師兄也時常拿小甜點哄他。

默默的啃了半個饅頭,蘇遇暗暗嘆了口氣也沒有什麽胃口,就把饅頭放下了。剛想起身回房,這時腿下無力,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蘇遇臉色大變,迅速的掃了一眼桌上的飯食,随即見店小二和客棧掌櫃冷笑着往他這裏走來。

遭了,這是遇到黑店了!

掙紮着想要逃跑,可越發昏沉的腦袋,和軟綿綿的四肢根本就不聽使喚。

蘇遇心裏暗罵自己愚蠢,怎麽就着了道,入了狼窩!

還沒來的急懊惱,蘇遇就頭一歪,昏睡過去。

耳邊隐隐約約能聽見掌櫃對店小二說,“這小姑娘年紀小小出手又大方,包袱裏肯定還有不少銀子,你去房間裏搜一搜。”

随後就聽見店小二應了一聲,竄上樓去。

耳邊驀然又傳來了一道男聲,是方才坐在臨桌吃飯的幾個男人。

他們說,看這小姑娘長的不賴,賣到鄰村黑瞎子那裏,賣不到幾個錢,不如賣到窯子裏,多少也能賣個好價錢。

再後來蘇遇什麽也聽不見了,意識越來越輕,随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再度清醒過來時,蘇遇發現自己正被關在一間黑漆漆的屋子裏,而自己全身被綁在椅子上。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懼怕黑暗狹窄的地方,或者是厭惡被人強綁,蘇遇緊咬着牙,心裏的怒火升騰,恨不得将這些傷害過他的人,全部屠宰殆盡。

閉了閉眼睛,蘇遇暗暗保存着體力,表面上卻讓自己看起來更虛弱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屋子裏終于亮堂起來,蘇遇猜測現在應該是早上。這時門外也走進來一個穿着暴露的中年女人,還有一個絡腮胡的粗犷男人。

中年女人一見蘇遇醒了,先是“哎呦”一聲,随即蠻有興致的打量了一遭,嘴裏笑道:“這小姑娘模樣不錯,這小臉蛋嫩的一把能掐出水似的。只是這也着實瘦了些。”

蘇遇緊咬着牙,嘴裏被塞着一團碎布,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許是看出了蘇遇有話要說,中年女人伸手把碎布拿了出來。

“還有什麽想說多的,就現在說吧。進了我們麗春院,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都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我勸你還是省省力氣,老娘我見慣了小野貓,對于馴服野貓的手段,我更是了如指掌。”中年女人冷笑着,一雙浮腫的眼睛緊緊盯着蘇遇不放。

距離如此之近,中年女人臉色厚厚的胭脂水粉,以及遮不住的油膩肥肉,仿佛都快要頂到了蘇遇鼻尖上。

心裏狠狠的啐了一口,蘇遇面露惶恐,仿佛十分不安,又極其怯弱的小聲道:“我……我聽話,你不要打我。”

中年女人似乎沒料到蘇遇竟然如此聽話,當下愣了愣,随意滿臉是笑,“這樣才是好孩子,放心吧,以後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的,少不了你的好!”

這樣說着,中年女人偏過身去,對着旁邊的粗狂男人道,“去,把這小丫頭送到婉姑娘那裏,讓她調教幾日。順便告訴她一聲,要是調教的讓我不滿意,仔細她的皮!”

粗狂男子應了一聲,随即上前幫蘇遇松了綁,提着衣襟就帶他去婉姑娘那裏。

蘇遇被提起來,兩只腳都不沾地,打量了一下男子,又打量了一下自己。蘇遇決定還是等等再說,他是真的打不過這個人。

走出屋子後,男子先是走到前院,繞到一個後門,随即上了二樓,在路過數十個房間後,打開了其中的一個房門。

蘇遇被男人一把丢在了屋內,摔的胳膊腿都疼。

只聽男子站在門口,把方才那個中年女人的話,複述了一遍,随即擡腳就走了,臨走前還将門“哐當”一聲關上了。

揉了揉摔疼的屁股,蘇遇站在門邊,手扒着門看外面的狀況。這時從身後的裏間突然傳來腳步聲。随後就傳來了一道溫柔的女聲。

“別看了,你逃不了的。”

聞聲蘇遇回頭,恰好瞧清了眼前女子的全貌。

說話的女子正是中年女子口裏所說的婉姑娘了。只見婉姑娘不過十八九歲,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裳,舉止端莊溫婉,到不像是青樓裏的姑娘。不僅如此,她還長了一副十分溫婉可人的模樣,只不過美中不足的是左邊臉上有一塊銅錢大小的傷疤。仿佛是一匹華麗的錦緞,硬生生的在中間開了一個洞,讓人只覺得可惜。

似乎看出了蘇遇心中所想,婉姑娘微微一笑,到是不在意似的走至蘇遇身邊停下。

“你叫什麽名字?”

“小七。”蘇遇随口扯了個名字。

“小七。”婉姑娘嘴裏念了幾聲,随後溫柔的笑了笑,笑容裏含着一絲凄楚,“你也是被人賣來的麽?”

蘇遇點了點頭。

“同是可憐之人。”

婉姑娘長長的嘆了口氣,牽着蘇遇的手往裏屋走去。

“你可以叫我婉姐姐,也可以什麽都不叫。既然他們把你送了過來,我也不得不教你一些東西。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進了這裏,就如同進了狼窩,逃走的下場一般都很慘。打斷腿,毀容貌,更有甚者會被賣到更加暗無天日的地方。”

說到此處,婉姑娘腳步停了停,眼裏含着一汪眼淚,“不過,如若真的要是有機會逃走,誰肯放過機會呢,即使是一絲絲的生機。”

蘇遇沉默着,擡眼望了一眼婉姑娘,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婉姑娘的悲楚以及絕望。

☆、快逃

坐在木桶裏, 蘇遇将鼻子以下都浸在熱水裏泡着。

就在方才婉姑娘覺得他身子髒兮兮的,讓人送了桶熱水來, 讓他好好的洗一洗。

蘇遇抿了抿唇, 也沒出聲拒絕。一夜的狼狽仿佛都被熱水帶走, 身子也舒緩許多。

光着身子走了出來,拿過屏風上搭着的汗巾, 随意的擦了擦身上的水漬, 蘇遇就換上了婉姑娘給他準備的衣裳。

衣裳也是淡紫色的,并不是輕柔透明的輕紗,而是尋常的布料。

蘇遇松了口氣, 只要不是那種露腰, 露大腿的衣裳便好。

洗漱完畢以後,蘇遇就這樣披散着長發走了出去。剛沐浴完的臉蛋端的上是粉雕玉琢, 一身淡紫色的衣裳緊緊的包裹在身上,更襯得蘇遇模樣出衆。

婉姑娘見蘇遇出來了,便伸手招他過來。

蘇遇很聽話的走了過去,擡着小臉巴巴的看着婉姑娘。

許是蘇遇長的的确像個女兒家,婉姑娘竟也沒看出來, 只是溫柔的伸手摸了摸尚且還濕漉漉的頭發。

“你去把頭發擦幹,我在這裏等你。”

聞言, 蘇遇折回屏風後頭,再出來時,頭發已經幹的差不多了。

婉姑娘也不多說什麽,拿過梳妝臺上的木梳子, 仔細的給蘇遇梳順了頭發。因蘇遇年紀還小,只給他梳了一對包子頭,又用兩根粉色的長絲帶系了,垂在耳後。

如此一來,蘇遇看起來就跟女兒家沒有區別了。

蘇遇站在邊上惴惴不安,他不知道婉姑娘到底要怎麽對他,或者說是教他什麽東西。

只見婉姑娘從裏間出來,懷裏多了一把古筝。

也不開口說話,就自顧自的彈起古筝,絲毫沒有要教蘇遇的意思。

蘇遇一時間腦袋又活絡起來,方才他被帶到這裏的路上,有道後門,當時也并未有人看守。穿過後門,就是一處不大的院子。

當時蘇遇特意留意了一番,如若從那裏翻牆出去應當不難。問題是要怎麽拿到鑰匙。要是沒記錯的話,從後門進來的時候,門上是有鎖的。

古筝聲猛的停住,蘇遇一驚慌忙去看,就見婉姑娘如青蔥般纖細的手指尖冒了血珠,而古筝的一條弦松松的垂了下來。

“弦斷了。”

婉姑娘喃喃。

聞言,蘇遇輕輕“嗯”了一聲,擡眼盯着婉姑娘的臉看。他想透過她的表情得知她的內心。

婉姑娘好似很悲傷,溫婉的眸子裏閃着水霧。忽而伸出手,緊緊的抓住蘇遇的雙肩道,“小七,你不像我,你還這麽小,你的未來還有很多可能,你不能留在這裏,你一定得逃出去!這裏不是你看到的這般美好,這裏是人間地獄,那些男人花着大把的銀子,把這裏的姑娘當成牲口一樣玩弄!他們肆意淩、辱,毫無人性的踐踏人命!”

蘇遇眉頭緊皺,随即苦笑着道,“婉姑娘,我不過是個孩子……”

“是啊,你還是個孩子,又如何能逃出去。”婉姑娘神色黯然,纖纖細手輕撫着古筝。

蘇遇眉頭皺緊,仔細的觀察着婉姑娘的神色變化。不是他多心,只是如今身處在陌生的地方,凡事都是謹慎行事。

又過了兩日,婉姑娘仍然是自顧自的坐着彈古筝,偶爾也教蘇遇唱小曲。只是蘇遇音色并不嬌柔,教了幾次,婉姑娘便放棄了。

也就是這幾日,蘇遇漸漸得知了婉姑娘的遭遇。

原來,她本是一個富家小姐,後來家道中落,便被家裏人許配給了一個有錢人家的傻兒子。那戶人家嫌棄婉姑娘入門兩年,未懷上孩子,便把她賣到了青、樓裏。

婉姑娘看似柔弱,性格卻剛烈,寧死都不願接客。後來被這裏的老鸨毒打後,又自己毀了容,才得以保全清白。幸得她善彈古筝,所以靠着賣藝為生。可是她長處在青樓,難免能見到各色人面獸心的人。

蘇遇想了又想,決定在今夜帶着婉姑娘逃跑。

逃跑的路線蘇遇心裏也已經有了規劃,可後門的鑰匙卻不是那麽好拿。

對此,婉姑娘出了主意,要用一招美人計。

到了晚上,前幾日那個模樣粗犷的男子果然應約來了。

婉姑娘雖然左臉有瑕,可身段卻是極佳。

男子一進屋,就将門關上了。再轉過身時,滿臉淫、笑,一邊搓着手,一邊往婉姑娘身邊欺來。

“嘿嘿嘿,小娘兒們,今晚好好讓哥哥樂呵樂呵,以後少不了你的好。”

婉姑娘以手掩面,身形一偏躲了過去。

男子臉色一僵,還沒來得及發怒,就見婉姑娘伸手牽了他的衣擺,往床邊引。

“嘿嘿嘿,小娘們還跟哥哥玩風情,我喜歡。”男子淫、笑,露出一嘴黃牙,一把抱起婉姑娘往床邊走去。

婉姑娘被壓在床上,兩只手疊在一起,被男子死死的壓在頭頂上。

男子眼裏閃着欲、火,空着的一只手急不可耐的要對婉姑娘上下其手。

就在這時,男子忽然發出一聲低吼,從頭頂上流下來的血染了一臉,就連婉姑娘臉上也被濺了些許鮮血。

蘇遇放下手中的玉枕,深深的喘了口氣,一顆心髒狂跳不已。

方才這一下,他真的是使了全身的力氣,幸好在青州時,沈君亦尋來至寶,将養着蘇遇殘廢的右臂。否則剛才那一下,蘇遇未必能成功。

婉姑娘深深的吐了口氣,将淩亂的衣裳穿好,擡眼時就見蘇遇已經把男子身上的鑰匙拿到手了。

“走吧,事到如今回不了頭了!”

蘇遇沉聲道,臉色不符年齡的穩重讓婉姑娘愣了片刻。

只是片刻過後,蘇遇就拉着婉姑娘的手,悄悄的穿過了二樓的房間,往後門走去。

摸着烏黑的鎖鏈,蘇遇手心裏沁出了冷汗。

“卡吧”一聲,蘇遇面上一喜,回頭看了婉姑娘一眼。也就在此時,他瞧見了後面有人追來。

“快走!”

蘇遇低聲喊道,拉着婉姑娘的手,一腳把門踹開。

“快追!不能讓她們跑了!”

身後傳來女人的怒吼,以及一陣腳步聲。

蘇遇心裏狂跳,緊緊拉着婉姑娘的手,跑到後院中。

奈何他們不過是一個柔弱女子和一個半大的孩子,很快就被後面的人追了上來,圍了一圈。

周圍都是火把,蘇遇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中年女人看。這個女人也就是這所青樓的老鸨。

只見老鸨惡狠狠的走上前來,一記狠厲的耳光二話不說抽了上來。

“下賤的小蹄子,居然敢逃跑!我打死你!”

說着反手又是一記耳光。

婉姑娘被打的跌在地上,兩邊臉頰高高腫起,唇邊也染上了殷紅的血。

“還有你!你們兩個賤人,一個也跑不了!”老鸨目光一掃,看見了一直被婉姑娘護在身後的蘇遇,當下就要沖過去打。

“不要碰她!”

婉姑娘抱住老鸨的腿,試圖攔住她,不要去傷害蘇遇。

“呸,還想護着別人?放心,這頓打,少不了你的!”

老鸨一腳踹向了婉姑娘的胸口,狠狠的啐了一口。

蘇遇眼裏含着淚,他恨自己的弱小,重活一世,他竟還是保護不了身邊的人!

沖過去,一把抱住老鸨的胳膊,蘇遇仿佛發狠的狼崽子,就這麽不管不顧的要同敵人玉石俱焚。

老鸨被蘇遇緊咬住胳膊,張大了嘴發出慘叫。掙紮着一把将蘇遇推在地上,胡亂的往他身上打。這時周圍的也都一擁而上。

漆黑的夜裏,一道憤怒的女聲嘶吼着,“給我打死她們!”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啥,老是不過審,我也沒辦法,明明啥都沒寫

●^●

☆、抓回

夜色正濃, 城外的小路上,一輛馬車穿梭在夜色裏。

馬車內, 沈君亦大手輕撫着蘇遇的臉頰, 眼裏的溫柔和心疼仿佛下一秒鐘就要溢出來。

懷裏被寬大的鬥篷包住的蘇遇, 低低的呻、吟一聲,長如羽翼般的睫毛微微一顫, 随後便醒了過來。

入眼是沈君亦那張如妖孽一般邪魅的臉, 蘇遇心裏一駭,也顧不得自己正躺在沈君亦懷裏。

掙紮幾下竄了出去,身上披着的鬥篷松松垮垮的拖在後面。蘇遇往馬車裏頭縮了縮, 将整顆腦袋都藏在鬥篷帽兒裏。

“小幺, 你躲我做什麽?”

沈君亦眉頭略沉,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縮在角落裏的蘇遇。

聞言, 蘇遇縮成了更小的一團。他到底還是沒能逃的出沈君亦的手掌心。他會如何對待自己?是先打一頓再關起來,還是先關起來再慢慢打?

蘇遇頭埋在膝彎中,嘴角劃過一絲苦笑。

自己向來福薄命淺,哪裏敢奢望這次也能無疾而終。

沈君亦見蘇遇只是埋頭躲他,一聲不吭, 當下臉色黯然幾分。

緩了緩神,沈君亦暗暗嘆了口氣, 低聲笑道:“為了躲我,竟然扮成女兒家的模樣。小幺,為兄從前的确希望你是個妹妹,可也不代表我就不喜歡弟弟。”

聞言, 蘇遇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又是羞又是憤,伸出手一把抓散了頭上的兩個包子。

沈君亦見狀,往蘇遇身邊移了移。

“你……你別過來!”蘇遇驚叫着,又往邊上躲了躲。

“好,我不動。”

沈君亦很爽快的妥協了,可下一瞬間語氣忽而沉了幾分,“可是小幺,人都需要替自己犯下的錯負責任。你沒經過為兄的允許,私自逃出青州,你覺得為兄要怎麽處置你才好?”

怎麽處置?

蘇遇苦笑,“放我走怎麽樣?”

手裏握的折扇輕輕搖了搖,沈君亦眼睛微眯,像是一只狐貍捉到了小白兔那般。

半晌兒才晃悠悠的吐出一句,“不怎麽樣。”

蘇遇氣極,不怎麽樣,那你還問我?!當下将腦袋一偏,不再去看沈君亦了。

哪知沈君亦低聲笑了,“小幺,就這是你送我的驚喜麽?連夜逃跑,喬裝打扮,先是遇到了黑店,再來就是被賣到了青樓。如若我晚來一步,你是不是就要死給我看了?”

“那還不是你逼的!我要回青離山,我要去找許錦言!你哪一點依我了?你說不會再傷害我,卻處處拿煙凝的命要挾我!沈君亦,在你眼裏,是不是只有你二弟的命才是命,別人的命都不是命了?”蘇遇臉色通紅,将積壓已久的那些委屈,屈辱,無助,絕望的情緒一瞬間爆發出來。

沈君亦沒料到蘇遇的反應會如此之大,當下愣神片刻,随即也是怒火中燒。他尋了這麽多年,盼了這麽多年,念了這麽多年的小幺,如今是恨上了他是麽?

許錦言到底哪一點好,值得他們家的小幺連死都不顧了?

“你說是我逼你的,那好,你跟我好好說說,你這一身的傷,有哪裏是我傷的!如若不是我即使趕到,那些人早就把你活活打死了!”

“那也比跟你回青州強!”

蘇遇冷硬的頂了一句。

沈君亦大怒,一只手高高的揚了起來,卻始終停留在空中落不下來。眼前這個執拗的孩子,是他尋了那麽多年的幼弟啊!

蘇遇早在沈君亦揚起手的那一刻就吓的閉緊了眼睛,可預期的疼痛卻始終沒有落下。微微睜開眼來,他看見沈君亦呼吸急促,仿佛正極力壓制住心裏的怒火。

咬了咬唇,蘇遇閉口不再說話,這次的确是沈君亦救了他一命。

就在這時,車外傳來了老奴沙啞的聲音。

“公子,已經都處理完了,沒留一個活口。”

“好,知道了。”

沈君亦應了一聲,神色似乎有些疲累。

“婉姑娘呢?婉姑娘怎麽樣了?”蘇遇慌忙趴在車窗上,向外面的老奴詢問。

不待老奴回答,沈君亦冷聲道:“死了!”

聞言,蘇遇腦中轟隆一聲,仿佛經歷了一場紅蓮業火。

婉姑娘死了?

“不,不可能……”

蘇遇哆嗦着唇,連連搖頭。

沈君亦見狀冷笑兩聲道,“小幺,不僅是她,你還記得煙凝麽?”

蘇遇一愣,随即慌亂起來,語無倫次的喃喃,“不,不可能的,煙凝已經出府了,你不可能殺了她,不可能的。”

“小幺,跟我賭,未必是件好事。”

蘇遇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沖上去用拳頭胡亂的往沈君亦身上打,他要替婉姑娘和煙凝報仇!

沈君亦并不躲,只是神色黯然的盯着發狠如狼崽子一般的蘇遇看。半晌兒才抓住了他的雙手,強行抱在了懷裏。

“你放開我,放開我!”

“沈君亦,你這個混蛋!”

“你不得好死!”

“………………”

無論蘇遇如何謾罵,沈君亦始終不發一言。漸漸的蘇遇鬧累了,神色萎靡的縮成一團發呆。

眼前驀然出現一把匕首,蘇遇順着匕首往上看去,卻見沈君亦的臉隐在陰影中看不真切。

“拿去吧,這是你的東西。”

蘇遇咬了咬牙,因摸不清楚沈君亦的脾氣,只好将匕首拿了過來,再一擡眼就見沈君亦一把将自己的上衣撕扯開。

白皙精壯的胸膛驀然暴露在空氣中,蘇遇看的直發愣,一時間不知沈君亦的意圖。

“小幺,我曾經對你做過什麽,如今你也可以對我做。拿起你手上的匕首,往我這裏捅上一刀。如若我能活下來,今後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沈君亦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左胸,那裏是心髒的位置。

“你以為我不敢麽?”

蘇遇将匕首抽了出來,哆嗦着緊緊握住。他不是沒殺過人,前世的時候,他害過很多人,手裏早就不幹淨了。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是他哥哥呀!

“你當然敢。”

沈君亦含笑,眼裏含着一絲悲色。

目光往沈君亦的胸膛停住,蘇遇睜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一道道深淺不一的疤痕發呆。方才胡亂的掃過一眼,竟也沒發現原來這白皙的胸膛上什麽時候多了這些疤痕。

蘇遇不知道這些疤痕到底是哪裏來的,他只知這些傷當時應該都是致命傷。一道道猙獰的疤痕猶如就傷在昨日,那般怵目驚心。

蘇遇猶豫了,他不知道這一刀到底該不該捅下去。眼前的這個人,折磨過他,痛打過他,也救過他。他們身上流着同樣的血液。他們是骨肉至親,是世間最親最親的人了。

就在蘇遇猶豫之際,沈君亦握住了蘇遇的手,“既然你下不去手,那為兄幫你!”

蘇遇驚恐着,看着手裏的匕首一寸一寸沒入沈君亦的胸膛。腥紅的血液一瞬間順着胸膛往下流。

使勁全身的力氣,蘇遇一把将匕首奪了過來。

匕首刺入很深,幸運的是尚且未達心髒。沈君亦嘴邊染上了血跡,臉色也蒼白了幾分。

“小幺,你是舍不得為兄死,是不是?”

“才不是!”

蘇遇否認,眼裏的淚珠大顆大顆的往下流。他到底狠不下心去殺沈君亦。

“小幺,你不要哭了。”

沈君亦伸手擦去蘇遇的眼淚,眼裏含着溫柔。

蘇遇放下了手中的匕首,一邊哽咽一邊放狠話,“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欠我什麽了。只是婉姑娘和煙凝的命,日後我一定還會找你報……”

“仇”字還未落下,沈君亦清咳了幾聲,嘴角又流下了更多的血。

蘇遇慌了,連忙伸手捂住沈君亦胸膛處的傷口,他還不想讓沈君亦死,起碼現在不想讓他死。

一面撩起衣裳捂住沈君亦的胸口給他止血,蘇遇一面大聲對車外喊,“停車,停車!你家公子快死了,快停車!”

沈君亦意識還很清晰,聞言唇微動,想要糾正蘇遇的措辭。可眼見蘇遇着急的模樣,又生生把話咽了下去。

蘇遇都快看哭了,怎麽沈君亦傷那麽重居然還能笑出來,怕不是傻了吧?

☆、賭約

另一邊馬車很快就停了下來, 老奴撩開車帷,先是看了一眼沈君亦的傷勢, 随即神色一厲, 掃向蘇遇, 眼裏的殺意一掃而過。

蘇遇忍不住往後縮去,卻見沈君亦眉頭一皺, 不悅道:“出去, 這裏沒你的事。”

老奴應了一聲,到底也不敢當着沈君亦的面将蘇遇怎麽樣。随後看了一眼蘇遇就又出去了。

蘇遇急了,嘴裏嚷嚷着, “哎, 你別走啊,你家公子都快死了!”

“我沒事, 你別喊了。”

沈君亦坐起身來,伸手擦了擦嘴邊的血跡,跟當年羅生門那一場厮殺相比,自己這傷真的不算什麽。

“你幫我從那個盒子裏拿瓶金瘡藥過來。”

順着沈君亦手指的地方,蘇遇看到了一個木匣子, 将匣子打開,裏頭果然是幾瓶金瘡藥。

“怎麽馬車裏還有這東西?”

蘇遇問。

“給你用剩下的。”

沈君亦淡淡回道。

蘇遇面色一紅, 怪不得自己身上不疼了,原來是沈君亦給他上了藥。

這樣想着,蘇遇心裏頓時冒出了愧疚感,“你忍着點啊, 我幫你上藥。”

整個上藥的過程,沈君亦硬是一聲都沒吭,蘇遇看着心裏涼飕飕的,這傷要是傷在自己身上,那該有多疼。

沈君亦身上的衣服已經血跡斑斑,蘇遇不忍心去撕,于是低頭要從自己身上的衣服撕下布條來給沈君亦包紮。

哪知卻被沈君亦攔住了,随手從身後扯過來一條薄毯。

“吶,用這個。”

蘇遇愣了愣,接過薄毯,二話不說就上手撕扯,可是試了幾次也沒成功。

于是沈君亦又接過手去,三兩下的将薄毯撕成長短合适的布條。

尴尬的笑了笑,蘇遇拿着布條仔細的給沈君亦包紮好,期間目光略一掃過時總是發現沈君亦嘴角含笑。

蘇遇兩手捏着布條,系了一個很結實,也很漂亮的結,對着沈君亦道:“大小姐專用蝴蝶結,你喜不喜歡?”

沈君亦沒聽明白,“什麽大小姐?”

蘇遇不理他,見血也止住了,傷口也包紮好了,又窩在角落裏發呆。外面車輪聲不斷,現在他們是要回青州了吧。

一想到又要被抓回青州去,蘇遇神色黯然,心裏默默的想着許錦言。

“小幺。”

沈君亦傷不疼了又開始聒噪。

蘇遇覺得腦仁有些疼,擰着眉斜眼看他,“幹嘛?”可話才一出口,就驀然想起就是眼前這個人殺了婉姑娘和煙凝。

當下眉頭皺起,蘇遇偏頭不再看他,伸手把披風拽了過來,就這樣縮成小小的一團睡了。

距離目的地應該也快到了吧。

沈君亦想着,擡眼看了看蘇遇,随即也閉上眼睛養神,這幾日來他沒有一日能安然入睡,眼下也不知是虛弱還是心安,不久也就慢慢入夢了。

這夜也還長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在一家驿站停了下來。

蘇遇早就坐夠了馬車,車一停就跳了下來,還沒來得及走幾步,身後就傳來了沈君亦的警告聲,“小幺,這裏偏僻,你可不要亂跑。”

蘇遇不理他,自顧自的要跳下馬車,卻被沈君亦從身後一把拽住了胳膊,他回頭,怒道:“你幹嘛?”

沈君亦道:“你只管老實些,第一次逃跑,為兄可以原諒你,你若再敢跑一次,打斷你的腿!”

聞言,蘇遇撇了撇嘴,他是想逃跑來着,可眼下這麽多人守着,他往哪兒逃?

甩甩胳膊,扭了扭腰,蘇遇這才發現原來有兩輛馬車。

眉頭皺了皺,蘇遇往後面的馬車走去,還沒走幾步,就見婉姑娘從馬車上下來了。

“婉姑娘?”

“小七!”

婉姑娘見到蘇遇也是一喜,劫後餘生後的相見,使得她濕潤了眼眶。

蘇遇見到婉姑娘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一瞬間明白過來。在馬車上,沈君亦居然是在騙他!既然婉姑娘沒事,那煙凝也許也平安無事。

這樣想着,蘇遇面露喜色,可随即神色有些低落。

他不明白,沈君亦騙他做什麽,難不成只是在警告他?亦或者是想繼續用煙凝的命要挾他?

“小七?”

婉姑娘見蘇遇發愣,當下眉頭略皺,有些擔憂的問道,“這些人救了我們,莫不是有什麽企圖?”

“你不必擔心,對了,你在世上可還有什麽親人?”蘇遇詢問道,如果可以,他到是想幫一幫婉姑娘。

聞言,婉姑娘搖了搖頭。

蘇遇心下了然,暗暗的嘆了口氣。

又聊了幾句,沈君亦就派人來請蘇遇回去了。

婉姑娘猶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蘇遇,随即也被人帶回了馬車。

回了馬車之後,蘇遇抿了抿唇,試探着伸手扯了扯沈君亦的衣角。

“嗯?”

沈君亦正閉目養神,感受到了蘇遇的小動作後,這才睜開眼睛。

“那個,我……我是想問,煙凝是不是沒有死,你一開始是在騙我對不對?”蘇遇擡起臉,滿臉認真的望着沈君亦道。

聞言沈君亦只是低聲笑了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這時馬車外上來一個人,将一托盤的飯食送上來之後,就靜悄悄的下去了。

“餓了吧,快吃吧。”

沈君亦道,伸手把筷子遞到了蘇遇手裏。

抽了抽鼻子,蘇遇默默的接過筷子,現如今他的右胳膊經過調養,再不是從前那般如同枯木。

因着這裏地勢偏僻,就是走了官道也遇不到幾家好的客棧。飯食雖粗糙,到也還能入口。

一夜過去,蘇遇早就饑火難耐,端着碗白飯往嘴裏猛扒,也顧不得吃相好看不好看了。

沈君亦見蘇遇吃相兇猛,當下錯愕。也伸手夾了一片白菜嘗了嘗。

眉頭一皺,随即又将白菜吐了出來。

蘇遇見狀,撇了撇嘴,心想:富家公子就是不一樣,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鮑魚參盞,哪裏吃的慣這些?

一頓風卷殘雲後,蘇遇摸了摸圓鼓鼓的肚子,響亮的打了個飽嗝。

随後又找了個舒服的角落繼續睡了。

就這樣到了第三天,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蘇遇神色恹恹,抱着雙膝,死活不願意下車。

“小幺,你往外看一眼。”

沈君亦道。

蘇遇扭過頭不理他,這有什麽好看的,不就是青州麽,他又不是第一次來。

沈君亦見狀,低聲笑了笑,伸手将簾子撩起,外面的陽光一瞬間撒了進來,整個馬車內一瞬間亮堂起來。

忍不住擡起頭,蘇遇忽而瞪圓了眼睛。

這裏……這裏不是什麽青州,這裏是青離山!

眼睛瞬間有些濕潤,他終于又回到青離山了,終于可以見到許錦言了!

只是沈君亦為何會願意帶他來此處?

放下了簾子,沈君亦臉色微沉,滿臉認真道:“小幺,你敢不敢和我打一個賭。”

蘇遇微微一愣,随即眉頭皺起,“賭什麽?”

“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對許錦言還有別的感情?”

沈君亦道,雙眼緊緊的注視着蘇遇。

“是,我是對他有別的感情。年紀小又怎樣,小師弟又怎樣,我就是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蘇遇認真道,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唯愛許錦言一人而已。今世……只不過年齡有些小罷了。

沈君亦笑,“簡直荒唐!小幺,許錦言誠然不是個好師兄,看他把你教成了什麽樣子?你才多大年紀,你知道什麽是喜歡麽?”

蘇遇怒道:“你管我知不知道!我就是喜歡許錦言,我想跟他在一起,不是他就不行!”

沈君亦趁機引誘道:“既然如此,你又執意要回到許錦言身邊,我便和你做一個賭局,就賭你在許錦言心裏的位置,賭他心裏到底有沒有你!三月為期,如果你輸了,就乖乖跟我回青州去。”

“那如果我贏了呢?”

“如果你贏了,我就成全你和許錦言,再不強迫你跟我回青州。”

蘇遇握緊了拳頭,臉上劃過堅毅的神色。這個賭局不光是沈君亦和他之間的賭局,也是他和許錦言之間的賭局。

前世直到他死,都不曾知曉許錦言到底愛不愛他,如今就讓他賭上一局,又有何妨?大不了就是再傷一世。

沈君亦長嘆一聲,喃喃道:“小幺,我說過,賭未必是件好事。”

“可若是不賭,我就連一絲希望都沒有了。”蘇遇道,臉色流露出悲哀的神色。

“對了,還有一事,我想求你。”蘇遇偏過臉來,神色認真道,“待我上山之後,務必安置好婉姑娘,她……只不過是個可憐的人。”

“好。”

沈君亦同意了,随即又道,“我會在山腳等你三個月,另外,我要你斂去容貌,變身另外一個人。期間你不得說出自己的身份。如果這樣,許錦言能認出你,并且為了你肯背棄門規,就算你贏。”

蘇遇沉默了,低着頭想着什麽。

“如果許錦言連這些都做不到,你覺得你在他心裏又有多少份量呢?”

沈君亦繼續激道。

“好,我答應你。”

沈君亦嘆了口氣,伸手憐憫的摸了摸蘇遇的側臉,“小幺,你可真傻。他只是把你當弟弟看,你非覺得他對你不一樣。”

蘇遇垂眸,他知道這世自己年齡尚小,可是他真的等不了了,他真的非常非常想知道,在許錦言心裏,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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